花样去世

作者:竹*******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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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小妈的诱惑下


      按理说,傅秉英杀了自己数次,应该避之不及,但鉴于身怀任务,必须勾引,因此接近无可避免。可此一时,他的心情分外不同,他什么也没想,只是看见傅秉英双腿无力,就想走到他身边,这股感情太纯粹了,来的没有任何逻辑,只有心头一软算作预告。

      “粟夫人,你为何要接近我?”

      “妾身不知。”

      “夫人此举莽撞。”

      “无妨。”

      傅秉英看着水面,微波晃荡,照映着粟正的面容不太清晰。但他仍然可以从中看出身后之人的迷茫。

      他在迷茫什么?傅秉英也跟着迷茫起来。

      通常,粟正会开玩笑,会撒泼,会挑逗,会撩,但他不会沉默,在傅秉英跟粟正认识的时间里,除了睡觉,后者几乎没有长时间的沉默。对他而言,沉默仿佛是在浪费生命,浪费了一切可以用荷尔蒙勾引别人的机会。

      但是有一次,粟正整整沉默了一天。

      那是在他奶奶的葬礼上。

      这件事刚发生的时候,粟正和傅秉英才亲热完,一个电话打来,粟正接通,对面冒出了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因为这个不存在意外可能性的声音,傅秉英刚刚鼓起的腮帮子瘪了下去。

      “是谁?”他问。

      “我继爷爷。”粟正笑了一声。

      那个笑容,傅秉英现在都还记得,并且一直觉得,那是粟正真正生气时的模样。那个笑容充满了冷漠和恶意,用嘲讽自己的方式彻底地展示了不屑的态度。

      继爷爷?傅秉英还以为是自己亲戚少,少见多怪,他只听说过继父继母,没听说过继爷爷继奶奶。

      顾名思义,就是他奶奶重新找的伴侣。

      对方苍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人民医院,你奶奶要不行了……”

      这句话之后,粟正就开始了大段的沉默。当时是早上九点,傅秉英给他咬的快感还残留在身下,但他的心脏和大脑已经与其他器官分离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洗漱,吃饭。傅秉英关切地看着他,什么也不敢说,他从没见过粟正这样子。

      傅秉英给粟正做了他最喜欢的瑶柱海鲜粥,后者只喝了一口,突然就停了下来,将瓷勺子啪地排在桌上,外套都没拿,直接冲了出去。

      等收拾好一切,堪堪赶到的傅秉英,见到的,是粟正像个陌生人一样,盯着他奶奶的尸体。他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缅怀,不像是悲伤,不像是忍耐,他像在逛超市,逛到了一个奇怪的商品,然后站在货架前读说明。

      这样的粟正让傅秉英感到陌生。

      然后,奶奶的尸体被拖走了,粟正脚一软,踉跄了一下,傅秉英赶紧扶住他。随后那具尸体被殡葬公司的人运去了殡仪馆,傅秉英开车跟着他们,粟正坐在副驾驶,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嘴巴紧抿,像一条巨大的伤疤。

      送葬的人很少,寥寥数人,尽是继爷爷那边赶来的亲戚,最应该到场的粟正母亲却没有露面,所有人都在小声啜泣,只有粟正面无表情,像是来讨债的□□,看见自己的欠债人死了。

      傅秉英看得出来,粟正的继爷爷很怕他,连打招呼都是远远地点头。

      “你去上柱香吧。”傅秉英劝道。

      “不用。”粟正很快说道。

      “我在这,别难过。”傅秉英拉住了他的手。

      “嗯。”粟正应道。

      他并没表现出丝毫难过,但那时候傅秉英坚持认为他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现在再回想,当时的粟正比起难过,眼睛里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迷茫。

      这种迷茫和池水里倒映出的迷茫相似。

      很快,他们从葬礼现场离开,甚至连火化都没去。

      傅秉英对亲情淡漠,但他认为粟正不是这种人,或者说,他希望粟正是个与家人相亲相爱的人,仿佛这样能弥补自己内心的不足。

      对此,在不解之余,他甚至有点儿生气。

      粟正曾不止一次给他讲过自己的小学、中学时光,里面,奶奶占有重头戏,一开始傅秉英因为粟正对奶奶表现的喜爱而喜爱奶奶,他在心里自发地刻画了一位会唱戏,声音嘹亮,精神抖擞的俏皮老太太,假装她是自己和粟正共同的亲人,这种温情的幻想,给了他一个家的概念,三个人,有长辈有晚辈。

      葬礼那天粟正的表现令他失望,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自作主张构建的家庭。但很快,粟正的沉默更令他心慌,他最喜欢的到底还是粟正。

      “你在难过吗?”

      “有一点。”

      “你可以对我哭。”

      “我不想哭。”

      粟正很少对着人说出直接否定的话,他认为那样太伤人,但傅秉英并没有觉得自己被伤到,他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因为他一点儿也不懂粟正。

      还在第二天粟正就恢复了正常,仿佛把一切都留在了梦里,傅秉英通常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但昨天的粟正离他太过遥远,像是隔着整个太平洋遥望。当粟正恢复正常,他的心中,安心占据了重大比例,甚至愿意主动忽视不安因素。

      嗒、嗒嗒、嗒嗒嗒嗒……

      雨珠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莺儿举着伞从花园里小跑过来,紧张道:“夫人,下雨了,咱们回去吧。”她听见那些下人婆子们在议论纷纷,话语中满是对大少爷傅秉英的不屑,和对接近大少爷的粟夫人的幸灾乐祸。

      一进园子,就见夫人为那位天瘸的少爷撑着伞,自己倒被淋了个透。

      “走吧夫人。”莺儿催促道。

      粟正用手指点了点傅秉英的肩膀,道:“走吗?”他担心这个世界的傅秉英因为残疾而内心抑郁,最起码,他想,我可以陪着他。

      “走吧。”傅秉英说。

      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粟正从没有如此客气又疏离地照顾过他,假装热情才是他一贯的手段,故作亲热,留人以幻想的余地,傅秉英原先对此不耻,但如今这人变了个模样,他反倒更加不虞。

      “大少爷,雨大了,让我推着你走吧。”粟正说。

      “有劳七姨娘。”傅秉英故意说道。

      三人往回走,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粟正推着傅秉英,帮他打伞,莺儿站在粟正身边,帮他和自己打伞。

      一路上没什么人,叶子油绿,花朵娇艳,雨水给人们带来了麻烦,却给草木带去了新生,清爽的味道让粟正头脑清醒了些,他加快速度,省得让傅秉英冻病了。

      刚进流玉斋,几个小厮就迎了上来。

      “哎呦,我的大少爷啊,您跑哪儿去了,让奴才好找啊。”

      他们几个衣衫干燥,满口谎言。

      粟正以为傅秉英会讽刺两句,没想到却听他说:“无事,抬我进去吧。”这句话安慰了奴才,却激怒了粟正。

      那瞬间,从见到傅秉英时就在心中慢慢蓄积的心疼,猛地迸发了出来。

      “跪下。”

      “夫人这是何意啊?”为首的小厮扭扭捏捏,不肯动。

      “跪下。”

      “夫人,奴才做错了什么,值得夫人这样大动干戈?”

      粟正二话不说,上前两步,对着他的膝盖就踢了一跤。他本就是男人,这一下又充满了愤怒,小厮一下子被踢得跌进积水里。

      见为首的被惩治了,身后那些个看人眼色的东西连忙跪了下来,膝盖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又轻又脆,连雨打乌瓦都没有这么好听。骨子里的奴性一旦被激起,就再无反抗的可能,他们磕头如捣蒜,连声讨饶。

      “太太饶命,太太饶命。”

      “滚起来,”粟正轻声道:“把大少爷扶进去,再准备些姜汤去寒。”

      “是。”

      傅秉英被稳妥地送回了房间,粟正不便进去,只在门口看着,听莺儿训诫他们。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大少爷无论如何都是少爷,岂容你们作践?再有下次,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是、是。”

      粟夫人冒雨送大少爷归斋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府里,有些恶毒的婆子言之凿凿地说,那七姨太年轻又不受宠,怕是腰馋了,饥不择食。

      流言蜚语越传越难听,各房里总有长舌之流,最后,这事儿连太太也无法假装不知,为了显出公平公正的主母形象,她大张旗鼓地邀请了粟正去她的渊泓阁,探讨女德之事。

      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想借女德之事,转移大家对她那个天瘸儿子的注意力。

      那一日傅秉英独自去往花园,让人震惊的不仅仅是许久未见,更是那张标志的脸。他约有七年没有出自己的流玉斋了,所有人只记得他天瘸,却不知道他一张脸生得那样好,那些嘴碎的夫人、丫头,一边嘴上说着他百般不好,一边想到他的脸,又面红心跳。

      其实许多人与他未曾见过,却夸大其词,说他容貌迤逦,惊为天人。

      最后,说着说着,就成了太太的错。

      说是,若当初太太没有造孽,咱们大公子会是怎样一位人中龙凤啊。

      太太十六嫁给当初还只是兵部侍郎的老爷,二人相敬如宾二十多年,却仅育有一子,就因为头胎是天瘸的缘故,老爷念着旧情没有休了她,却从此不再踏入她房中半步。

      苦命的女人花了十八年时间,企图让傅秉英的阴影淡忘在正国公府,没想到一阵流言蜚语,把这一切全毁了。

      “我以为你还算是个懂规矩的,你一个妇人怎可随意接触府里的男人?”太太撇了撇茶,睨了他一眼。

      “太太教训的是。”粟正低眉垂眼。

      “你那日冒雨送他回去,我念你心善,不计较。但规矩不能坏,从今往后,你要端庄自持,别再做这些让人嚼舌根子的事儿了。”

      “是。”

      太太警告了粟正,还嫌不够,直接将傅秉英关了禁闭。

      粟正原先只想偷偷去见他,如今必须偷偷去了。

      蓄风阁与流玉斋相距不远,他一个男人,用跑的,就五分路程。能够见到傅秉英他很高兴,这股心情像小白鸽一样在他胸口扑腾,连被人发现的风险,也成了一种快乐的刺激。

      可他又想,对于傅秉英而言,一直偷偷摸摸来见自己的却是自己的小妈,七姨娘。荒唐又古怪,简直像话本里的野鸳鸯,放□□子,不贞的女人——他不确定是不是该告诉傅秉英,自己其实是男的。

      去找他,多是给他送东西。

      书,点心,烫好的酒,小玩意儿。

      送去了,也不久留,隔着窗户,讲两句不咸不淡的话,粟正心满意足,不如说,比起之前那些充满算计,故作狂热的勾引,如今的状态更叫他飘飘然。

      进展缓慢,但每一步都叫他满意。

      而傅秉英的感觉正好相反。

      他感到了许久没有的,对未知的恐惧。粟正性情大变,让他产生了难以把握的慌乱,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在耍什么新手段。

      警惕、小心、试探,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都像一根探针,但粟正却表现得像一杯水,刺进刺出,毫无漏洞。

      “别再来了。”

      隔着窗户纸,屋里昏黄的烛光摇曳,屋外银色的月光倾覆。粟正看窗户,上面映着傅秉英半躺的身影,像一艘船的前半部分,沉稳,安静;傅秉英看窗户,上面映着粟正侧身而站的身影,像一柄青铜枪,隔着窗纸,仿佛也能见到他熠熠生辉的光环。

      可笑,什么时候起,粟正倒成了高洁的那个。

      傅秉英咽了咽嗓子,道:“姨娘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他心里有些闷气儿。

      “为什么?我打扰你了?”

      “是。姨娘,咱们不合规矩。”

      窗外沉默许久,传来一声饱含遗憾地叹气。

      “我知道了。”粟正说。

      他话音刚落,傅秉英就有些后悔,但他竭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并不断告诫自己,这是试探他的重要一步。

      傅秉英对粟正的目标一清二楚。让自己死心塌地地爱上他,根本是做梦,但粟正认为这件事很有可能性,所以他会继续来见自己,继续缠着自己,费尽心思让自己关注他。

      但这一次,他弄巧成拙了。

      粟正真的没再来找他。不是因为算到了他在算计,而是因为根本没在算计。粟正脑子很乱,他发现,自己对傅秉英产生了全新的感情。

      说来奇怪,他发现自己喜欢和傅秉英有距离的相处。

      可以不见他,但想同他说几句话,多的也不要,就几句即可。

      粟正从没对谁产生这样的感情,也并不知道这对自己的任务有没有帮助,但无论如何,目前他是身心愉悦的,目标可以先放一放。

      他关心傅秉英,像关心以为重要的朋友,一位亲人,所以当傅秉英不再接受自己去探望他,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照做了。他依旧会给他送去东西,不过不再亲自去了。

      粟正的行为持续了整整一月,搅得傅秉英心神不宁,草木皆兵。

      他有预感,这一次,粟正精心策划了一件大事,从头到尾连贯密切,以至于他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种不安,甚至不时压抑住了他的自尊。

      他决定了,不再想粟正的计划,他要赶紧杀了他,越快越好,他感到自己已经掉入了陷阱,如果继续追究,只会越陷越深。一想到粟正虏获了自己,重新生还,在原来的世界里潇洒自在,他就瞠目欲裂,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想丢下我一人快活,做梦。

      傅秉英恶狠狠地想道,就算我永世不能生还,我也要让你陪我下地狱。

      下次莺儿再来送东西时,傅秉英给她塞了一张字条,莺儿不识字但很警惕地问了他是什么,傅秉英答:

      “一些,叫你夫人不会再理我的话。”

      他撒了谎,但莺儿当真了,她巴不得粟正根这位大少爷断了关系,为此还对傅秉英说了几句吉祥话。

      受到字条的粟正心潮澎湃,亥时一到就兴冲冲地去了。

      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出现在流玉斋的后院儿,一群壮实的家丁已经守在哪儿了。他们把粟正按在地上,一个壮汉朝他的裆部摸了一把,像窗户里禀报:

      “老爷,真是个男人。”

      不时,烛光晃动,窗纸上倒映出好几个身影。

      正国公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像在看皮影戏。

      “大胆贱民,把他捆起来,押进地牢!”

      此时,粟正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不理解,但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疲惫之感,让他顺从地接受了。

      在大汉们准备拿绳子捆他时,他用力一挣,将那颗小小的诛心丸扔进了口里。药丸很苦,像是干吞了一片白加黑感冒药,但很快,他感到大脑麻痹了,然后连麻痹也没有了,从头顶到脚下,身体一点点失去控制,最后,像一块死肉一般轰然倒地。

      竟然毫无痛苦地就死了。

      纯白房间

      粟正说:“我不想追求傅秉英了。”

      世界说:“你不必追求他,只要他爱上你就好。”

      粟正说:“我可以和他做朋友吗?”

      世界说:“你可以,只要他爱你就好。”

      粟正问:“不爱我不行吗?”

      世界说:“你不想还生了吗?”

      粟正说:“我想,但是我感觉傅秉英不会再爱我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恨意似乎传递给了每一个他,每一个他到最后都想杀了我。”

      世界说:“用爱感化他。”

      粟正说:“我无法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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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正正不是个单纯的渣,他是个有故事的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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