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店攻略日常

　　庞书臣去清江城那日，李玉函和丁氏带着孩子们去送他。

　　回去的路上，丁氏有点失落地对李玉函道：“庞先生眨眼就飞上了高枝，你那时要是答应了吴老夫人，现在就是官太太了呢。”

　　李玉函道：“家里的事您也清楚，我哪有心思嫁人？”

　　丁氏道：“前两年是不容易，现在鱼店的生意稳稳当当，你还年轻，早晚都要找个人作伴。”

　　东东在边上听得半懂不懂，插口道：“妈，我陪着你。”

　　丁氏笑道：“等你娶了媳妇，就顾不上你妈了。”

　　东东道：“才不会，谁都比不上我妈。”

　　丁氏不和他争，放低了声音对李玉函道：“张乡绅你看不中，庞先生也不入眼，要是赵生真合你的心意……我想明白了，招个赘婿也不错。”

　　李玉函偏过头去看着她，“你怎么了？”

　　丁氏笑着道：“赵生道他喜欢你，情愿不要那贰佰两银子。”

　　李玉函停住脚，有点儿着急的意思，“您跟他说了什么呀？”

　　丁氏见她像动了气，怕怕地解释道：“不是我说的，是赵生自己说的。你看，他对孩子们好，能干，不充大爷耍脾气，单身一个没负累。贰佰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就冲这个我信他是真心的。”

　　李玉函挺难相信的。如果不是丁氏突然说出来，她没有一点觉察。

　　他喜欢她，愿意留下来，不要银子。

　　只想一遍，李玉函的脸就烫了，根本不好意思再说一个字。

　　她默默不开口，丁氏也不敢再问多说，吃不准她对赵生到底怎么看待？

　　阴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空中薄云追月。

　　李玉函在灯下做针线时，听到从丁氏屋后过来的脚步声，心跳一下子快起来了。她提着心弦，倾耳听着，百转千回的思绪像笸箩里的线团，有头无尾。

　　他停在窗外，似乎在等她会不会过来。

　　她在屋子里不声响，看他打算怎样？

　　赵生站在半圆的月亮下面，伸手摘一片高处斜伸过来的竹叶。

　　竹枝轻颤，抖落一地残留的雨水。他将竹叶放在嘴唇间，吹出‘嗡嗡嘤嘤’的声音，像两只飞虫在打架。

　　李玉函听了微微笑，放下针线搁在手边。

　　外面的声音却又变了。他不急不慢，用一片叶子翻出许多让人意外的花样，取悦着她的耳朵和心情。

　　李玉函走过去，隔着窗户道：“又睡不着吗？”

　　他从唇间取下竹叶，看着白棉窗纸上的影子，柔声道：“月亮很美，你不想看看吗？”

　　李玉函打开窗，并没有看他，视线从红漆窗台移向天空中。

　　“阿玉，你怪怪的。”他道。

　　她一听更不自在，为了表示自己很好，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道：“哪有？”

　　“喏，就是这样，下午从镇上回来，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李玉函想了想，镇定地道：“庞先生走了，要给东东他们另找私塾。”

　　“就为这个？”他的表情松弛下来，眼里的担心也散去了。

　　“恩，镇上还有位姓唐的老先生开课，明日我抽空去问问。庞先生这里一下子多出来十几个孩子，去晚了可能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赵生道：“你不用操心这个。黄府的付先生国子学出身，眼界与学识都是上等。东东和阿西跟着他，不比镇上的老秀才强？”

　　“我知道付先生更好，可当时去黄府说的是旁听，总不能赖着不走。”

　　赵生淡淡道：“不走又怎样？表叔宽厚仁达，不会容不下好学的孩子。东东他们才习惯付先生讲课，又要换到老秀才那里去，脑子怎么转得过来？”

　　李玉函低头想了想。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玉玺，如果找到了，她和孩子们的生活都要发生变动。到时候，不管是黄府还是私塾，东东和阿西可能都无法久留，从这里考虑，确实没有换的必要。

　　“怎么不说话了？”赵生问。

　　“是觉得‘赖皮’不好吗？是谁总是道‘我已经是做了娘的人’，脸皮却还那么薄。你不是天天都看见，来买鱼的娘子大妈们，为了少付两个铜板，都能磨叽上老半天。”

　　“谁说做了娘的人，就一定可以厚脸皮？”李玉函嘟囔。

　　赵生一笑，“总之你不要自寻烦恼。明日天就晴了，后山上的土晒干后，咱们还要接着回去打洞呢。”

　　李玉函被‘打洞’两个字逗乐了，笑着道：“小的时候，我爹总抱着我唱童谣，‘小鼠么么，打个洞洞，凿三凿，挠三挠，挠到了谁的后脑勺？’”

　　明月的微芒在前，透亮的烛火在后，她站在交错的光辉中回想旧事，样子娇憨而可爱。

　　赵生道：“你爹很疼你。”

　　“恩，我爹有颗慈母心。小时候，只要我撒个娇，他什么都肯答应。”

　　赵生在心里表示相信。如果现在她开口撒个娇，他多半也是什么都肯答应的。

　　与佳人月下相谈令人沉醉，赵生却并没有因此晕头转向，忘记自己的目的。

　　他转过身，十分正经道：“以前，我爹怕我太笨，将来养不活自己，请过师父教我周易玄学，我给你看相好不好？”

　　李玉函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赵生道：“虽然不精通，姑且听听啊。”

　　他将手肘撑在窗台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止眉间，连眼睛里也充满了温柔。

　　李玉函小声道：“怎么看？”

　　“右手。”

　　他将她的手心对着烛光处仔细辨别，用极老成的口吻道：“你小时候命数坎坷，二十五岁后会大富大贵。”

　　李玉函轻笑：“能当源口首富？”

　　他眨眨眼，“比那还好。”以指腹沿着她手心里的掌纹轻轻划过。

　　“命数上说，你有个儿子是星宿转世，生于庙堂佛门，将来尊贵无比。”

　　李玉函简单愉快的心情，忽然像被钉子钩住般，沉沉地难以挪动。

　　赵生觉察到她手指渐凉，微微僵硬。

　　“阿玉，你会很长寿，月丘圆润没有杂纹，晚年子孙满堂。”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心里却萌生不安。

　　赵生忽然有点反感自己在做的事。他努力使自己对上她的眼眸。那双向来清光潋滟的美目，正被无意识的伤逝占据着，空洞洞的。

　　赵生的心蓦地刺痛，不安更重，原本的计划竟变得无法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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