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店攻略日常

　　沿着岛上的羊肠小道往前，碧绿的春草尽头是连天的春水。

　　没有先生在，孩子们恣意得很，也容易满足。一群水里的大白鹅，一棵路边的浆果子，不管什么都能让他们高兴。

　　赵生似乎被孩子们感染，提出和李玉函玩个游戏。他摘一朵高枝上的梨花，握在手里，让她猜左右。如果猜错了，就要诚实回答一个问题。

　　明明很简单，明明看得很清楚，可是前后五次，李玉函都没有猜对。

　　她于是站住脚，翻看他的两只手，是不是在哪儿有个窟窿？

　　窟窿是没有，李玉函认定他在作弊，不肯继续玩。

　　你欠我五个问题，他提醒。

　　李玉函没当真，轻轻一笑。

　　又往前走了几步，赵生道：“阿玉，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李玉函道：“真要问？”

　　赵生道：“当然，这是游戏的乐趣啊。”

　　李玉函笑，想了想道：“最难忘，是幼时在父母膝下承欢，无忧无虑。”

　　“你有什么心愿？”

　　“多赚一点钱，让东东他们日后无忧。”

　　“东东和阿西的生辰在几月？我答应阿西送他一只新皮球。”

　　李玉函道：“是九月十七。”

　　赵生看着正在嬉闹的阿西道：“他们两个，从小就不同吗？”

　　“对，阿西很像他爹。”

　　听见他们在说自己，阿西扭头道：“妈，阿婆说我像大姨。”

　　“恩。”李玉函点头答应。

　　赵生顺便道：“阿西的大姨在清江城？”

　　“不是，我姐嫁在繁城。”

　　他紧接着道：“阿西像大姨，这么说，你和你姐的样子肯定差别很大？”

　　李玉函提醒道：“已经够数了！”

　　“噫，”赵生皱眉，自嘲：“我真是个傻瓜，居然忘了问老板的赚钱秘籍。”

　　李玉函看起来有点哭笑不得，又分明被他‘不经意’的发问勾起了心思，看向蔚蓝晴空的目光里，没有了刚才单纯的快乐。

　　被遗忘在队伍后面的丁氏，看着赵生与李玉函说说笑笑还摸手手，当然心塞得很，却只能闭紧嘴巴，假装不在意。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长在水边的桃花林，并不如烟如霞，精致悦目。

　　桃林里绿草茂盛，搭着一间毛竹的小亭子，人走在里面，三分热闹七分野趣。消闲而已。

　　名为学作诗的踏春，既然来了，当然要给庞书臣一个交代。

　　李玉函不期望赵生真能教孩子们作诗。她主持着闹哄哄的局面，把四处奔跑的小童们聚拢在亭子里，铺纸执笔，令每人想一句和桃林有关的诗。

　　十二个孩子瞪着眼睛坐着。东东看的书多，不久就道：‘春深叶浓桃花浅’，多数孩子是和阿西一样，好容易才憋出一句‘小猴摘了一筐桃’。

　　吃过糯米团子后，赵生和孩子们去踢球。

　　李玉函坐在亭子里远远看着，对丁氏道：“娘，幺幺能和他们一起跑呢，多亏赵生想出的好办法。”

　　丁氏道：“幺幺又不是瘸子，等大了自然就会好。你可曾听过：哪个有腿有脚的人，是不会跑的？”

　　李玉函清楚丁氏不服软的脾气，笑着说：“如果等到长大了才能跑，就少了许多快乐，你得承认，确实是赵生帮了幺幺。”

　　“我看他是别有所图！”丁氏受不得激，说出了真心话。

　　李玉函还是笑，“他图什么？”

　　“图你啊！还有你的钱！”

　　“小点声行不行，”李玉函看看周围，并不较真，“您是非这么想不可了？以前您嫌他笨，人家一点一点地做好了，您又说他存着坏心眼。我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财主大户，承蒙您这么看得起我。”

　　“阿玉！”丁氏语重心长，“咱们是娘俩，我的后半辈子都要指望着你，总是一心为你打算。你想一想：赵生要模样有模样，要力气有力气，为了区区三百钱留在小鱼店里，难道不奇怪么？”

　　虽然并不将丁氏的话当真，李玉函还是受了触动，想了想道：“我年纪大，是个寡妇，他会喜欢我？”

　　丁氏一听急了，“我哪有贬低你的意思？阿玉，就去清江城里也找不出赛过你的姑娘。不管是张乡绅也好，庞先生也好，除了赵生，娘都不挑剔。”

　　“庞先生？娘说得太离谱了。”

　　丁氏摇摇头，“要不说你傻，娘看得清楚。庞先生见了你就挪不开眼，他怎的不寻别人来看桃花？还不是为了亲近你。”

　　李玉函像吃了颗苦杏仁，无奈道：“娘，你这么说，让我以后怎么去见庞先生？”

　　“怪我多嘴。”丁氏讪讪的，“阿玉，赵生的事，你一定要听我的。要是不信，你找个机会试试他，就知道他是在装糊涂，其实是个别有用心小人。”

　　李玉函不再争辩，穿过茂密的桃花枝，看向空地上跑动的赵生。

　　他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神情洒脱飞扬，仿佛吸聚着天地间的灿烂春光，让李玉函想起小时候，爹爹带给她的那块亮闪闪的云母石。

　　丁氏说的对，鱼店的确不适合他。

　　坐船回桃叶渡的途中，和幺幺一般小的几个孩子都点起了瞌睡。到了渡口，各家来接的大人都在等着，于是就地散了。

　　回赵阁村的路上，丁氏背着竹筐，带着东东和阿西走在前头，赵生抱着睡着的幺幺，李玉函牵着小南，走在后头。

　　李玉函问：“阿生，幺幺现在能走能跑，是不是就不用再绑米袋子？”

　　赵生道不绑也可以。不过，如果希望他的腿脚更有力气些，反而应该添些分量。

　　李玉函道：“我娘今日和我说，你帮了幺幺，应该好好谢你。”

　　赵生道：“幺幺好，我也高兴。谢谢不用，只要你们太君别掐我就成。你信不信？现在，只要她在我旁边抬抬手，我就吓得浑身冒汗。”

　　李玉函笑，“我娘还说，你这么能干，在鱼店里当伙计太委屈。”

　　“真的？”赵生稳稳地托着熟睡的幺幺，显得十分意外，“原来你们太君这么为我考虑。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你教的啊，本来我什么都不会。”

　　赵生凡事都不在意，李玉函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于是问：“阿生，你今年多大？”

　　赵生答二十五。

　　此地有早婚的风俗，如果不是家贫，少年十五六岁就会娶妻。李玉函觉得：赵生既然被人图谋财产，应该家境富裕，便问他有没有定过亲？

　　赵生道：“早年定过。可我脑子不好，又没有钱，别人怎愿将女儿嫁我？”

　　李玉函道：“亲事已定，就不能轻易作废。我认识几位官爷，可以为你讨个公道。”

　　“不用，我自己随便过过就好，何必拖累别人受苦？”

　　他答得淡然正气，让李玉函刮目相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