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媒

　　日薄西山，夏日炎炎的阳光洒下余晖，给掩映在绿树下的青灰色古城镀上了一层金边。虽然是日暮时分，道上的行人却只增不减，络绎不绝地赶赴城内。车水马龙，鱼龙混杂，但井然有序，人们都自觉地排着队接受卫兵的检察，想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飘飘兮与无川此刻也一同混在了人群中，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进发。他们二人身材颀长，光风霁月，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在人群中分外惹眼。平头百姓都有意无意地和他们保持距离，小声议论纷纷。无川很是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飘飘兮则泰然处之，一派祥和。

　　现如今是太平盛世，卫兵的检察其实也就是走走形式，做做样子罢了。并且他们也对皇家威严深信不疑，量那些奸人贼子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放肆，所以飘飘兮与无川进城是十分顺利的。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便是长安城。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闲闲，大人孩童言笑晏晏，各类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酒家旗郭鳞次栉比……就如诗词曲目里常说道的一样，好一派盛世风光，令人心驰神往，流连忘返。

　　“风，看这是什么？”无川孩童一般捧着一盒绿豆糕，献宝似的递给飘飘兮看。“快尝尝！”

　　“不用，你吃吧。”飘飘兮扫视周围，最终目光停驻在路旁的一棵柳树上，那枝头上正停着一只画眉鸟。

　　它两颗玻璃珠一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看，从城外一直跟进了城内，这当然不是巧合，他们被人盯上了。或者，不是人也说不定。

　　“长安城就是不一样，绿豆糕都好吃些。”无川看飘飘兮不吃，自己很快就把它们塞进了肚子，意犹未尽。

　　“嗯，待客之道也比较热情。”

　　“我们现在是直接去太子府吗？”看时候也不早了。

　　飘飘兮摇摇头，“竟然他们待客之道非比寻常，我们当然得给他们机会才是，我们不如就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接吧。”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走向了在一旁的茶室，进店寻得位子，一撩衣摆，坐下了。“龙井。”

　　柳树上的画梅鸟顿时一愣，踉跄一步，下一秒就扑腾翅膀逃走了。

　　无川对着颤抖的柳树枝头眯眯眼，又怜悯地注视着天空中的小豆丁，心中腹诽。这年头出来混不容易，看你把人家吓的，啧啧。

　　无川踱步到茶室，与飘飘兮同坐。这时小二哥已经送上了一壶龙井茶，外加一小碟豌豆黄。

　　飘飘兮娴熟地点茶，随后端起茶杯细细品味起来。

　　无川一直喝不惯茶，郁闷地拿起了一块豌豆黄。真不知道这种苦了吧唧的东西，风怎么下得去口。唔，这个挺不错呀！无川尝到了这滋味，不免又抓了一块。

　　茶喝到一半，飘飘兮他们等的人来了。

　　街道上远远来了一位身着蓝色刺绣锦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顶豪华的六人轿子，轿檐四角上挂着代表身份的勾玉，无一不显示了一行人的身份。他们行色匆匆，好似恨不得足下生风。最终在茶室门前停了下来。

　　茶室的老板猝不及防，赶紧殷勤地从柜台出来，迎到了门前。“徐大管家，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徐管家对着他一笑，然后一步未停留地越过老板，进入了茶室，视线一扫，目光最终落在了窗边的飘飘兮与无川两人身上。

　　目标锁定，他赶紧走了过去，先施一礼。“两位道长远到而来，真是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那你抬一顶轿子来是什么意思？！”无川是个直肠子，有一说一。

　　徐管家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一副笑脸相迎。“道长莫要气恼，是小的疏忽了，下人道听途说，只会来一位道长，所以才只准备了一顶轿子，真是对不住，要不两位道长先稍等片刻，我等去寻另一顶？”

　　“你……”

　　飘飘兮举手拦住无川，“无妨，你去准备吧。”

　　“是，两位道长稍后，小的去去就回。”徐管家说完，施礼离去。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他们明显是要给咋们一个下马威。”

　　“毕竟是太子殿下。”心高气傲无可厚非。

　　“哼，就没个求人的态度，摆什么谱子！”

　　过了好一会儿，夜幕降临，徐管家终于回来了。“两位道长，请。”

　　“有劳。”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穿过五通八达的街道，停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之前。

　　“道长，到了。”

　　飘飘兮掀开轿帘，抬腿下轿。眼前是红墙琉璃瓦的太子府，明黄的灯笼照亮门扉，尤如白昼。

　　“请。”

　　飘飘兮与无川一下轿，无川就开始对着他抱怨。

　　“什么狗屁太子府，什么混账太子爷，轿子不给准备，一路还颠簸，轿帘还要我们自己掀！真是好一副待客之道啊！”

　　无川的喋喋不休，竟然只有自己可以听到，飘飘兮对此很是可惜。

　　飘飘兮与无川登上台阶时，沉重的门扉正在慢慢打开。徐管家先行引路，立在门前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飘飘兮抬腿，迈进，一气呵成，无视了门前设置的法术禁制。“小心。”

　　无川一路骂骂咧咧，对着太子府挑三拣四，导致他还没来得及对飘飘兮的提醒做出反应，就一步跨进了门扉。一瞬间，无川就感觉自己面前无端多了一面看不见的墙，脚步滞空不下，他面色一变，顿时觉得不妙，暗自运转术法，破了禁止，却也来不及把迈出的腿收回了，就那么毫无形象地摔了进去，踉跄几步才站稳脚跟。

　　“道长，你没事吧？”徐管家跟上来，作势要扶无川。

　　“混蛋，有事啊！这什么鬼东西？差点儿让你道爷绊一跤！”内心独白很是激动，面上却只能优雅微笑，挺胸抬头道“无碍”。

　　飘飘兮面不改色，偷偷施法破坏了门前的禁制，抬眼警告性地看向了屋檐上的画眉鸟。

　　画眉鸟也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受惊般飞入了太子府深处，消失在黑夜里。

　　“二位道长，今日天色不早了，并且道长们又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太子爷的意思是先安排二位道长先在府上住下，待明日再为二位道长接风洗尘，二位道长意下如何？”徐管家一路领着飘飘兮与无川向太子府的厢房走去，一面好言征求他们的意见。

　　“太子所思所想甚是周到，贫道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的确也是疲惫不堪，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还有劳徐管家代贫道二人谢过太子爷美意。”这一次由于无川的门前失态，白脸就不得不由飘飘兮来扮演了。

　　“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山野道士，要把我们晾在一边。”

　　又走了小半会儿，到了。

　　“二位道长，厢房已到，晚宴待会儿会送至房中，还请二位道长早些休息，小的先行告退。”

　　飘飘兮点头，谢过徐管家后，就与无川一同进入了相邻的两间厢房。

　　“风，这太子府里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无川躺在床上，跟飘飘兮在神识中交流。

　　“嗯。”

　　“那个太子府门前的禁制，就是他设下的？”

　　“嗯。”

　　“那这么说，他就是咋们这次的目标了？”

　　“我们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助太子的运道，顺利渡过天劫，得道成仙。”

　　“那我们不管他就是了。”

　　无川说得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吗？

　　“王、王，不好了不好了，他们进来了！”画眉鸟扑棱翅膀一头扎进了堂上供奉的神像，消失在祠堂里。

　　“着急着慌的干什么？！”知不知道你打扰到了本大王休息！

　　画眉鸟进入到神像之后，像是进入到了一个异空间，面前陡然明亮。她幻化成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王，那两个道士进来了！”

　　“进府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腾地从纱缦飘飘的锦床上坐了起来，一把丢开怀里温香软玉的女子，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是的。”

　　本大王的禁制竟然没有拦住他们？这不正常啊！

　　“而且其中一个背剑的道士还把您设置的法术破除了，呜呜……”

　　“什么？！”大王这次完全坐不住了，一掀帘子，赤足从床上下来了。只见他厉眉剑目，嘴唇乌黑，一张脸瘦削卡白，身上披着一件领上镶嵌着纯黑色翎羽的黑色袍子，与这明亮格格不入。“他们还真敢！”太子府那群傻瓜还真敢请道士来降本大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两个道士也是，还真敢应约，看本大王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哭什么哭？！”大王踢了画眉鸟一脚，“还不快给本大王收拾收拾，去会会他们！”

　　画眉鸟栽倒在地，又迅速无比地跪正，“是、是！”赶紧爬起来，给她家大王梳妆打扮。

　　……

　　今夜注定不安生，真是侯门似海，暗流涌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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