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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爱隔山海
“师傅，麻烦您开快点行吗？”何夕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18点15了。
“小伙子，急也没办法不是，本来就是晚高峰，”龟速行驶过一个红绿灯后，司机抬起右手指了一下道路的右前方，“瞧见没，路口那横了辆事故车，就更慢了。”
“是，我看到了。”何夕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可我约了人见面，已经迟到40多分钟了。”
司机从后视镜瞅了眼坐在后排的男生，26、7岁年纪，剑眉星目很是俊秀，不由调侃道，“小伙子，看你这么着急是不是去见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是朋友介绍的相亲对象。”他怎么好意思说前两次约好了见面却都因为急诊的临时手术爽了约，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临下班又因为有患者来拆引流管耽误了时间。
“原来是相亲啊，那迟到了可不好，”司机口中啧啧有声，又等了半分钟，他评估了一下路况，“要我说，这离目的地也就4、500米了，我打双闪给你靠边停，你下去跑几步，兴许还能快点儿？”
“是这个理儿，谢谢了师傅，给您车费。”何夕忙不迭下了车，小跑着往上岛咖啡赶。
华灯初上，初春的傍晚凉风习习，一路狂奔的何夕却满身大汗。
“你好，麻烦问一下18号桌在哪儿？”
“请跟我来。”服务生带着何夕穿过大厅和一段曲水回廊，又走过一截木桥，最后停在后厅临街的落地窗前，指着东边第二个座位，“就是这里，您请坐。”
何夕看座上空无一人，心中有些纳闷，猜测着女生或许刚好去了卫生间了，便坐下接过菜单，朝服务生说了声“谢谢，待会儿再点”。
如果他没记错，女孩子发给他的信息说在18号桌，然而坐了好一会也不见她回来，想了想还是翻出手机，这才发现五分钟前有条微信：该不会又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吧，我先去附近商场逛逛，你到了给我发信息，哦对了，如果来不了也记得告诉我。
他心中泛起愧疚，的确前两次尽管不是有意，但终究都放了人家鸽子，这第三次本打算早些来，好好赔礼道个歉，然而又被琐事给缠住耽误了时间，思及此，他赶紧回复了一条消息：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你在哪儿，要不我过去找你？
三分钟后收到微信回复：不用了，我还要逛一会，你就在咖啡店等我吧。
看样子，是打算晾他一会儿了，何夕自知理亏，只得坐着耐心等到她“逛完”，期间先用手机看了会新闻，又玩了会消消乐，一晃半个多小时过去，服务员来问过两次要不要点餐，他不好在女生过来前先开餐，就点了杯柠檬水慢慢喝着解渴。
又等了十几分钟，百无聊赖的何夕把视线转向落地窗外，街道斜对面是个市民健身广场，最近布置了五彩斑斓的背景灯，这会子天色完全暗下来，次第点亮起来，璀璨得简直耀眼。
有多久，没这么静下心来好好看夜景？
他心中不由得感叹，打开手机录像正要拍，却发现对面人行步道上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肩宽腿长，蓝灰色长款风衣，藏蓝色休闲裤，一双明艳的桃花眼衬着小麦色皮肤，生生逊色了不知几何！女的穿粉色蝙蝠衫，深灰色牛仔裤，颈间一条银灰色格纹围巾，脸上戴了一次性口罩，看不清面容。
男的正是沈弈！
何夕心中默念着：兄弟，拜托你只是路过不要到这家咖啡店！
他可不想待会给女孩子毕恭毕敬赔礼道歉时还有熟人在场……
然而天不从人愿，沈弈风度翩翩、好整以暇领着那女生马不停蹄一路往咖啡店这边过来。
更糟的是，两个人是从后边临街的门进来，服务生迎上去引着两人选座位，何夕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远远听见沈弈让女生选，不巧的是她偏偏就选了木桥边东侧第一个座位，要不是何夕背对着两人，估计沈弈早看见自己，过来打招呼了！
“你还没吃饭吧，要不给你点个照烧鸡排饭或者别的什么？我好像记得你不吃牛肉。”
“不用了，弈哥，我喝杯橙汁就好。” 何夕摇摇头，忽然想起口罩还在脸上，赶忙摘了下来，“下午三点多许护士打赌输了请客，给我们买的三明治，我现在不饿。”
“你确定不是跟我客气？那我自己点喽。”
“那当然了，又不是外人。”
“服务员，一杯橙汁，一杯拿铁，再要份意大利面。”
这厢，何夕已经从方才的高度紧张中镇定下来，横竖他现在不能走，也不能换座位，大不了待会相亲的女孩子来了，两人一起换个远点的座位，或者他不介意换个地方吃晚饭。
但听壁脚这件事，着实不是他初衷。
“上次在食堂遇到你，我有很多事想问，只是最近科室调整，事儿太多一直找不到机会。”
“是啊，我每天是宿舍，医院两点一线，回了家脑袋沾了枕头就一觉到天亮。”
“小巳，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会当了医生吗？”
冷不丁听到“小巳”两个字，何夕立刻想起半个月前在食堂，沈弈曾经就这样喊过人，后来不知为何又喊那人叶寻，想不到她嗓音还蛮好听。
“嗯，其实就是，高一下学期自从出了那件事，我就想自己将来一定要当个医生。”
“这里面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只是小巳你……还好吗？”
“我知道他不在了已经是一周后，你知道吗？一周！等我赶过去，他已经被装在骨灰盒里下葬了，我只能看到墓碑上的照片。”
“其实当时，谌叔叔和于阿姨想过从学校喊你来，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是啊，当时爸爸妈妈也跟我说，因为怕影响你期末的文理分科考试，不敢告诉你。”
“你真的没事吗？可是你看起来好像特别……”
“特别平静是吗？我原本也觉得，讲起来当年的事，该是痛哭流涕的。”
“我知道你后来去过几次谌青的家，都是听叔叔阿姨提的，每次都是待在他的房间，静静坐着不说话，再后来我家搬走了，谌叔叔家的座机换了号码，就断了联系。”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不哭不闹，总是待在他房间里是在想，他为什么那么坚定，一定要当医生，好像离他曾经住的地方近一点，心里就能得到暗示似的。”
“我想，他当医生的原因和你有关，对不对？”
“是啊，弈哥，你真了解他。我是翻他初中时的日记时看到的，看他写的日记我才知道，原来我小时候那么害怕打针，也特别讨厌吃药……”
“你确定不要哭出来？这样没关系吗？”
“已经快哭不出来了，十年真是太长了。”
“你是怎么转到理科班的？”
“起初系主任也坚决不答应，因为我文科成绩明显优于理科，不过我既然下定了决心，怎么会被这点小事难住呢？我参加辅导班，一本一本的做习题集，拼命补齐物理和化学的短板，又把原本就不错的数学成绩，在三个月内提到了全班第一，在连续三次月考中，理科成绩都远远超过了文理分科时理科班的最低分数线。”
“应该还不止这些吧，系主任向来墨守成规，不肯通融。”
“是啊，他当时看着我的月考成绩单，说仅仅是达到了理科班中等水平，并不能完全打动他。”
“所以你告诉他你必须成为一名医生的原因了，对吗？”
“是，起初我把提前准备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含糊其辞希望能蒙混过关。”
“可是被他拆穿了吧，那时候我们只要直视他的眼睛，就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
“是啊，他当场批评我撒谎，说我不诚实不坦诚，还说如果我不告诉他真实理由，他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不得不提到了谌青，告诉他因为谌青我才必须成为一个医生。”
“就他那么古板守旧，不得批评你不专心学习早恋啊？”
“我当时是豁出去了，破釜沉舟，才不管他怎么想，只是没想到他听完后，只是一个劲儿感慨谌青这孩子可惜了，要不妥妥地考上医学院，将来肯定能成为很好的医生。”
“然后他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哪有，是我不服气，说我如果进了理科班，考上医学院，将来也会成为一个好医生。我跟他打赌来着。”
“这就对了，他的脾气顺毛撸不如激将法。”
“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说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时的样子。”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晕血，医学院念书那几年，解剖和实验时怎么克服的？”
“怎么克服？就是利用一切机会多直视鲜血呗，我去菜市场看杀鱼杀鸡，到农村看杀猪宰羊，看久了，麻木了，就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但我真是怎么也没法想象，当初那个爱唱歌跳舞，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能安安心心念八年医科，背那么多本书，做那么多实验。”
“不瞒你说，过程确实很苦很累，好几次都几乎要崩溃，但好在最终坚持下来了，没有让我自己失望。”
“不容易，十年啊，到底不是弹指一挥间，对了，我还有个私人问题。”
“什么问题，连你我这样的关系都不方便开口？”
“你如今有男朋友吗？”
“没有，一直都没，我哪有心情……”
“我们科有个实习医生，在急诊见过你几次，说对你印象很好，想认识你。”
“哦，是吗，那我很荣幸，但麻烦你转告他，谢谢他的心意，我暂时不想找男朋友。”
“他不在了，可是你的人生还要继续，现在这样的心态……”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劝我想开往前走的人太多了，可是我现在还在实习，也没有成为很好的医生，所以，暂时先不考虑吧。”
……
何夕起初是起了几分八卦之心，想要知道沈弈与叶寻究竟什么关系，然而随着二人之间话题的不断深入，他越来越如坐针毡，无意中知道了关于她太过隐私的秘密，以至于他几次微信给相亲的女生，追问她还有多久才来，但女生似乎是想让他尝尝被晾着的滋味，一直没有回信息。
他坐在座位上，一字不落听了沈弈和叶寻对话的全程。
女生温柔宁和的嗓音，没有激越和跌宕，仿佛十年光阴如昨日一梦，放纵洒脱，却让他想起曾经在书中看过的一段话：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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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那样的年纪里，说爱是不是太重，说喜欢似乎又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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