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龄寡妇重金求子

　　这厢方得知大牢里出了差错，那厢，抓到手的庄爷，也搞出了幺蛾子。看着贺斯寒递过来的一纸公文，顾鹤年的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怎么回事。”

　　牢里头刚死了一个柳大，翌日，这释放庄爷的公文便下了来。用的理由，正好便是牢里头不安全。

　　贺斯寒苦笑，“延之，看来你我来江南之事，任重而道远啊。”贺斯寒也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庄爷，竟然有这般大的本事。竟然越过了他这个宁波府的知府，直接找上了江浙的巡抚。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这回受了圣人的命令，又是秘密行事。这行省直接批下来的公文，贺斯寒便是想要继续关着庄爷，也没了法子。他只是没想到，江南的官场，竟是浑浊至此。

　　顾鹤年手头夹着那薄薄的一纸公文，沉思半晌便道，“放了他。”

　　贺大人微微诧异，这可不是顾鹤年的风格。照着他往日里的性子，不得直接下黑手将庄强弄死了再说。贺斯寒转念一想，是了，这宁波府暗潮汹涌，底下不知藏着多少多少的暗流。

　　庄强，便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一条臭鱼。放长线，钓大鱼，这才是顾鹤年真正的打算吧。

　　贺斯寒抬眸，这两个男人一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宁波府的大牢内，被关了好几天的庄爷，同柳大被毒死的尸首一块儿送出了门。被毒死的柳大七窍流血，因着痛苦，那俊朗的眉目都变得狰狞无比，脸上还带着毒发引出的块块红斑。

　　轻飘飘一张白布落在上方，全了他的体面。痛失爱子的柳家二老，得知长子身故的消息，早早儿地来到了府衙外头，哭天抢地，怒骂官差。

　　在这一片骂声当中，跛着脚的庄爷施施然出来，虽是在牢里关了好些天，可庄爷除了瘦了些，丝毫不显憔悴。一出来，立马便有手下递上了他的镀金豹头拐杖。

　　跟着，那精致的鼻烟壶便凑到了庄爷的手边儿。深吸一口鼻烟壶，庄爷方才觉得身子松快了。

　　看着衙门口的这一处乱哄哄的闹剧，庄爷踱着步子走去，一双三角眼中藏着赤/裸裸的挑衅。

　　“顾大人，别来无恙啊。我还想在你们府衙多做几天客，只可惜……”庄爷嘴上说着可惜的话儿，可眉目中，却全然是对顾鹤年的不屑。

　　他庄强在道上沉浮这么些年，靠得就是一双火眼金睛，没想到，玩儿了一辈子鹰，竟是被鹰啄了眼。

　　庄爷这口气儿，一直憋在肚子里，直到看见顾鹤年这帮人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才算是稍稍消散了些。

　　这帮子惯会偷天换日使魍魉计策的，明目张胆从顾鹤年眼前儿溜走，咱顾大人心里能痛快？

　　郁气结胸的顾大人，紧紧攥着拳头，沉默不言。府衙外头艳阳高照，那树上的鸣蝉一个劲儿地乱叫，没得教人满心的烦闷。

　　往日在军营的时候，顾鹤年心烦意闷，总会选一匹快马抱一壶烈酒，去渺无人烟的塞北荒漠驰骋。一趟跑下来，跑得浑身是汗，烦忧也解了大半。

　　可现如今他人在江南的小城中，莫说青砖黛瓦的小巷容不得他这匹烈马穿行，就算跑起来，顾鹤年也怕自个儿吓着那些傅粉簪花的文弱书生。

　　漫无目的在宁波府中走着，不知不觉，竟是来到了西街的云来酒馆。

　　小酒馆里，永远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儿，三教九流，上了酒桌便不分你我。好些个汉子吃了热酒，酒意冲上了心头，光着膀子坐那儿吃酒划拳，好不快活。

　　这满堂的赤膊大汉中，一朵娇花儿一样的小娘子，就这般俏生生站在了柜台旁。

　　素净的小脸儿未着粉黛，头上也无几样珠钗，可偏偏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丽，好似夏日一朵芙蕖，没得招人。

　　就顾鹤年看过去，这酒馆中有大半的男人，眼珠子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小娘子的身上。同是男人，顾鹤年最清楚不过，这眼神背后的含义。

　　不晓得为什么，顾大人心中莫名其妙来了一股怒火，这小娘子的爹娘怎么回事儿，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要一个闺阁的娇女出来照看生意？

　　正柜台前算账的窈娘，忽的眼前笼罩了一大片儿的阴影，抬头一看，只见有个喝得双颊通红的汉子，一只手搭在柜台上，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金边儿牡丹的胭脂盒子。

　　“周姑娘，这几日码头刚回了一艘船，说是从西洋回来的。我瞧着这胭脂最好看，最配你。”说着，不由分说便想将胭脂盒子往窈娘的手里塞去。

　　也不知是真想要送东西呢，还是借着这机会，偷摸一把玉纤纤的手儿。

　　窈娘眉头一皱，这人是码头新来的赖子张四儿，嘴巴花花，最喜欢调戏良家妇女。仗着自个儿有一把气力，又是个发起狠来不要命的，这些日子也是混出了小小名头。

　　好些个良家妇女被他给调戏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那些姑娘家怕他，窈娘才不怕她。她爹爹老云头是谁，那可是这片儿响当当的人物。来来往往的行商小贩，要想在宁波府里过安生日子，哪一个不得先来拜一拜老云头的码头。

　　这新来的胆子肥了，还敢调戏到窈娘的头上来了。

　　瞧见柜台这边儿的风云，酒馆里熟识的酒客们，有的看起了热闹，就等着这张四儿遭殃。有的，却是在担心起窈娘来，生怕老云头的宝贝闺女儿面嫩，真被人给欺负了去。

　　可还没等所有人有动作呢，站在门口的顾鹤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柜台边儿上。有着千钧力道的大手，一把往桌上拍了一锭银子，“两坛烧刀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大人的那只大手，方好将张四儿手中的胭脂盒碰落，“吧嗒”一声儿，那瓷盒子落在了柜台上，里头的胭脂被震成了粉末，全给糟蹋了。

　　张四儿被顾鹤年这么一弄，顿觉的大丢了面子，喝高了的他，只觉得一股火儿直冲脑门！“哎！搞什么啊！没看见爷爷在这儿吗！”

　　张四儿怒气腾腾，可换来的却只有顾鹤年冷漠一瞥。那眼神儿，看他就跟看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蝼蚁一般。张四儿在窈娘面前被驳了面子，气得哟，狠狠一拍桌子！

　　“奶奶的，不就是一个长得凑合的小白脸，竟然还敢在爷爷面前充孙子，胆儿肥了是吧！”说罢，仗着有把子气力的张四儿，横眉怒目，晃着膀子便想要把顾鹤年给推开。

　　咱顾大人什么人，那可是沙场上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就张四儿这点儿本事，也敢跟他比？

　　只见顾鹤年铁臂一横，都不消旁的动作，只轻轻地将张四儿的拳头一攥，这人高马大的汉子，腾一下儿便白了脸色。

　　头上豆大的虚汗止不住地往下落，偏偏这人还好面子，硬撑着就是不肯服输。

　　这一个不动如山，一个面白如纸。坐在一旁看起了热闹的窈娘，好歹还记得自个儿主人家的身份。做生意的，甭管在哪儿，就得记着和气生财。

　　那小手儿拍拍顾鹤年坚硬的胳膊，“好了好了，便饶了他罢。”

　　小娘子的声儿，若三月甘霖，钻进顾鹤年的耳朵里。说来也奇怪，顾大人方才分明还生气得很，可被窈娘这么一劝，这火儿都消下去了大半。

　　默不吭声的汉子一松开桎梏，这没胆儿的张四儿，缩头便想要离开。可还没踏出云来酒馆呢，便又被顾鹤年给叫住，“等一下。”

　　张四儿咬咬牙回过头，强撑着一把子硬气，“做什么！”

　　顾鹤年废话不多说，直接抄起柜台上的胭脂盒子一把给扔了过去，狼顾虎视的顾鹤年，目中透着一股凶光，张四儿哪里还敢多言，灰溜溜便跑远了。

　　赶跑了小流氓，照着顾鹤年的性子，平日里恐怕早就要对着窈娘说教了。就等着顶嘴顶过去的窈娘，却是落了空。只见眼前人，拿了柜台上的两坛烧刀子，回身便走。

　　少了这么一尊杀神，方才还被震得鸦雀无声的小酒馆，此刻终于是恢复了喧闹。

　　微微诧异的窈娘，叫来小伙计看店，自个儿便跟着跑了出去。

　　日落时分，西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落日收工的人潮。可就算是那么多的人潮拥挤，娇弱的小娘子还是一眼便瞧见了鹤立鸡群的男人。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遍植垂柳的柳巷河边儿。

　　夕阳西下，苍山点翠，都笼上了落日的余晖。昏黄一片儿中，有几只白色的水鸟，在河中央的小岛上惊起，好一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可这些美景，窈娘却都不曾看在眼里。

　　只因为，河边儿有比着更美的风景。

　　顾鹤年的脸，是真俊俏啊。瞧那刀削斧劈一般的面容，瞧那台阶都放不下的长腿儿，再瞧瞧那一对儿招人的眸子。

　　饶是对自个儿说过千万遍，这个男人招惹了也没用，窈娘也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的眼光，真真儿是好极了！

　　小娘子咬着唇儿，莲步轻移，随着顾鹤年一块儿坐在了河堤上。素白的小手握着烧刀子的酒坛子，眼见着就要凑到嘴边儿喝，连坛带手被人一把抓住。

　　顾大人一皱眉头，“姑娘家，不许喝这个。”

　　窈娘一笑，“大人许是不知道，我打小便被我爹爹用沾了酒的筷子喂，说是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也不为过。说不准，我的酒量比大人你还要好呢。”

　　小娘子狡黠一笑，一把夺过了坛子，对着坛口便饮。

　　那硕大的坛子，比窈娘的脸儿还大。顾鹤年瞧着她喝酒的模样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对着的地儿，好似就是方才他曾喝过的地儿。那那那……这，他们两个是不是……

　　哄一下儿，顾鹤年的面皮儿又红了。掩饰性地拿起另一坛烧刀子要喝，可他的眼神儿却不受控制地朝着一边儿看去。方喝过酒的小娘子，嘴唇儿嫩呼呼，亮晶晶的。

　　上头还带着一层金黄的酒液，在柔和的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顾鹤年记得，他的大手，曾经感受过，却是好软的……

　　不知是那红艳的唇儿太过诱人，还是上头沾着的烧刀子太好喝，顾鹤年一时看呆了，忍不住便吞了吞口水。可他忘了嘴里头还喝着烈酒，一下儿就给呛着了，“咳咳咳咳……”

　　身边儿的汉子忽的咳得惊天动地，可把窈娘给吓坏了，以为他出什么事儿了。

　　忙用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见着顾鹤年一脸羞愤欲死的模样儿，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好笑，扑哧一下便笑出了声儿。

　　细弯弯的眉眼一笑起来，自带了一股风流。可被嘲笑的顾大人，哪里还敢多看，微微懊恼，“笑什么！”

　　见他真要生气了，窈娘拼命忍笑，“好啦好啦，我不笑还不行嘛。”说话间，小手儿捏着帕子，很自然地摸上了顾鹤年的唇角，将他嘴角残留的酒液小心地擦去。

　　“堂堂宁波府的官差大人，怎么还和小孩一样，真是个笨蛋…”

　　嘴上骂着笨蛋，可窈娘手里的动作却是温柔十足，瞧着那双温柔的眼眸，顾鹤年愣了。头一次被人骂，生不出半点儿反驳的意思，反倒……

　　有点想被她多骂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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