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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辉(五)
林朝这顿饭吃的很慢,她有点心不在焉。
手上的烙饼一如既往又硬又干,对于一个八岁孩子,要花上点力气才能撕开。可今天她连这点力气都欠奉,皱着眉随意咬了几口,坐在位子上慢吞吞地嚼。
这时间吃饭的人已经少了,饭堂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发放面饼的柜台只剩一个婆子在。其他的婆子们和几个大厨出来坐在餐厅里唠嗑。
永辉城的出生率一年不如一年,并且在这严苛的环境下孩童的夭折率一直居高不下。这就导致孩童的在这里是能得到非常多的优待的。林朝真是还未张开的年纪,坐在椅子上皱着张脸地思考问题地样子活像个小大人,又软哒哒的可爱。大概是出于中年人希望含饴弄孙的天性,林朝总是很容易得到他们的关注。时不时收到一两道视线,或是一点小孩子喜欢的零食。
小孩子耳聪目明,他们的声音也不低。她原本想当没听见,可是他们说着说着就不免想起自家夭折的孩子,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隐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林朝的兴致更低了,她童年时也曾有些玩伴,在这个空旷又压抑的建筑里带来许许多多的快乐。可他们却在时间的流逝中陆陆续续离她而去,起先不懂,哭闹着寻找,到最后又变得麻木。她没有父亲母亲——据说他们因意外而死了,孤零零地在善堂生活着,直到织罗带着他一起生活才觉得自己漂泊的灵魂终于有了温馨的栖息地。
她总是不收那些人的礼物,执着地认为那些是靠同伴的尸骨换来的。
想起了不好的事情,林朝的心情变得低落。盘子里的饼才吃了一半,她蓦然觉得索然无味,最后硬逼着自己咬了几口就跳下长凳走了。
从食堂到织罗房间的路她了若指掌,不一会儿就又到了那扇木质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果然又是毫无反应,这下眉头皱的更紧。
……这人到哪里去了。
林朝心里也是犹疑得很。她在门口转了几圈,一咬牙想不关她的事,狠狠心回自己房间了。
她走的速度很快,低着头仿佛有谁和她赌气。莫可还在原来的老地方,笑眯眯地看着她过去。
林朝气冲冲地快要走到自己门前却又停住。她不住在原地转着圈圈,脸上的神色咬牙切齿。她知道饿个一两顿不会怎么样,却也知道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她厌恶洛河抢走了织罗的注意力,想找个不被发现的办法惩治她,又估计着织罗的祝福,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被她承认的良心。
她转来转去老长时间,连地板都快被她钻出个洞来了才站定,把理由一股脑儿地推在了织罗头上:她是因为织罗姐姐的嘱咐才会去管这个人的,如果她不见了那到时候织罗姐姐肯定要分出更多的精力来找她,说不定还会补偿她!实在得不偿失。
林朝点点头,盯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板着脸告诉自己:没错就是这样。
下了决定做事就快多了,林朝飞快迈着两条小短腿,小孩子的身板竟然也被她做出一副脚下生风的速度来。她先是回到了织罗的房间前,砰砰的敲门声得不到回应,确认了林朝不在房间,再沿着通往食堂的路途方向寻着岔路走,但走来走去也没有发现洛河的影子。
林朝越走越气,眉头拧地死紧:这人到底上哪儿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洛河这边则在炭笔掉入池塘的瞬间闪过了无数念头。
首先便是惊恐,自己擅自借用别人的东西,弄掉了不说,还赔不起,甚至还可能给自己带来大麻烦。转头还看见罪魁祸首笑嘻嘻的样子,不得不说他模样是真的好,浅色的眼睛宛如一块澄澈的水晶,仿佛能直击到人心灵的深处,使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
可是现在他在洛河眼里是最坏的人了,一时间连日来的饥饿、从自己原本平淡的生活来到这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离开亲人的人和朋友、身家性命还处于依托在别人身上的状态、朝不保夕、随便的什么人都能戏耍于她。那些勉强在淡定从容表皮下的压制住的情绪翻涌起来,如同卷起高高的海浪,将她整个人掀覆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带了哭腔,转过身来猛地一推,竟然真的把毫无防备的莫廷推的后退几步:“你干什么!”
莫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这个游魂还像个小仓鼠一样吃得开心,自己只不过逗逗她,就突然被好大的力气推了,罪魁祸首眼眶倒还泛起红色,声音颤颤的,质问他怎么了,色厉内茬。
他有点恼怒,却更多觉得好笑,于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浅蓝的眸子里一点愧疚都没有,闪亮亮的:“我怎么了?”
还敢问她怎么了?????
洛河都要被气笑了,这会儿顾不上什么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事情,眼眶隐约传来发热的感觉,她一点都不想示弱,伸手指着池塘,梗着脖子道:“我的笔!”
哦,原来是笔的事情。
莫廷点点头,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转念设身处地觉得这可能对她来说个很珍贵很难得到的东西,心里又是一阵对自己善解人意的赞叹,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炭笔:“那这个给你。”
男人的手掌上躺着一支炭笔,甚至比之前丢掉的那支还要精致许多许多。这支笔的外壳是金色的,虽然洛河看不出来是镀金还是真金的。其上莲花枝的雕工肉眼可见地要精湛许多,栩栩如生,甚至还细心地镶嵌了一些细碎的宝石。宝石的切面十分繁复,稍稍变动手腕的弧度,折射阳光的切面就变动许多,流光溢彩。
见对方拿出了一支炭笔,洛河慢慢地冷静下来,既然拿出了赔礼,那就好办些。她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把那些氤氲在眼中的湿意抹去,小心地将笔拿在手中。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捞出那支原来的笔,用更好的东西代替这种方法只能适用于单纯以价值衡量的东西,若是寄托了感情的物件,那是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代替的。
洛河直觉地认为对于织罗来说,那支笔是后者。
莫廷有些好奇,他看着小姑娘握着那支笔,还用余光朝池塘看。眉间萦绕着愁绪,贝齿不断地咬着下唇,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
明明拥有了更好的东西,却为什么还是不放弃原来的呢?
这边洛河还在拿这个回去与反正天热水也不深不如捞捞看里纠结,突然听到了男人的询问:“你想要原来的那个?”
洛河收回视线,白袍金发的男人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次他弯下腰,面对着自己,金色的碎发自然地垂下来,洛河这才发现他竟然在脑后还有一只小辫,短短的垂在颈侧。恍惚间她甚至感觉到了发梢擦过自己皮肤的瘙痒感。这会儿她大半的气已经消了,对方的美颜盛世近距离地展现在自己面前,琉璃蓝的眼睛里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绯色迅速蔓延上了洛河的脸庞,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下意识地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点点头。
之后她突然听见了不容忽视的水流声,侧头,却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白袍的男人伸出手,指向那片池塘。以他指向的线为界,池塘两侧的池水被干净利落地分开,宛如利刃划开一块豆腐那样自然光滑,又或是在锋利的宝剑上吹断一根头发那样干净利落。没有了池水的遮掩,在水下盘错的莲花枝、初生的叶片都一一呈现,洛河甚至看见了在淤泥底里露出的一点莲藕。
而原先的那支笔就安静地躺在淤泥上。
洛河实在太震惊了,又呆呆地看着那淤泥之中蓦然长出了一支枝条,草木破空之声清脆悦耳。枝条的顶端长出一朵金色的花苞,接着如舞池中曼妙少女的衣摆一般旋开,宛如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着那支炭笔到她面前。
洛河没反应过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了,直到从旁边伸开一只手——那只手温润白皙又骨节分明,从容地拿起了那支笔递到她面前。
炭笔刚离开花朵,那朵催生而出的金色莲花就又飞快地合拢花瓣,回到了花苞的样式,接着缩回到淤泥之中,被分开的水面也像是被驯服的巨兽,缓缓委顿回原来的样子,一点水花都没溅开来。
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在面前握着炭笔的手。
闭着眼悠哉悠哉等着小游魂接过笔对他感激涕零的莫廷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什么反应,撩起眼皮才发现这人竟然在发呆,眼神直愣愣的,像是被自己吓傻了。
……这就不太美妙了。
他连忙出声,唤醒面前的少女
“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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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_(:з」∠)_单击,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