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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
晏玖呼吸一滞,又听见她说。
“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太晚睡觉,最好不要生病,生病了就要吃药。”
“徐伯年纪大了,这次为了王府,还受了点儿伤,要是之后做错了什么你多担待。”
“还有,平日里对底下的人多笑笑,不要老是板着个脸,不然她们都特别怕你。”
她就贴在他的心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明明距离那么近,说的话却在一步一步向他走远。
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像被根针扎了一般,血液里都流动着细细密密的痛感。
他把手缓缓抬起来,刚想搂住她,纪越妆已经把头从他怀中抬起,身体也跟着一起远离。
晏玖低头看了看,第一次觉得怀里这么空,连带着心里也空洞洞的。
“我们,好聚好散?”她抬眼看他,声音清澈。
晏玖眼神一凝,他不知道她这两个时辰里想了些什么,也许想好了离开的时间,想好了告别的话语,也想好了以后的打算,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想好了以后再也不见他,她的打算里也不会有他。
一想到这一点,他浑身上下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只有看到面前的人,心里才能勉强找回点温度。
晏玖如鲠在喉,他不想跟她好聚好散。可要在一起的是他,说分开的也是他,他有什么资格挽留?
他闭了闭眼,有些逃避,“明天再说,小妆。”
她微微笑了一下,“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要留到以后。”
“我们没有以后了,晏玖。”她认认真真地对他说。
“你还是和我一次说清楚罢。”她又自嘲般地笑笑,“不然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我怕我以后还会缠着你。”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晏玖专注地望着她,“没有什么好聊的。”
你要是觉得我欠你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纪越妆嗯了一声,再也不吭声。
一夜无眠,第二日上午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谁也不说话。
“我去把东西清一清。”她留下这么一句,转身进去了。
徐伯还不知道短短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走进厅里看着晏玖一个人静静坐在那儿,便笑着对他说:“殿下,您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他侧过头,问。
“王妃平日里看着像个小孩子,可这回王府出了事,却很有主见呢。”
“一个人据理力争没让羽林卫的人封府,”徐伯摇摇头笑笑,“我都被挡在了她的后面。”
“他们,有说是为什么要封府吗?”晏玖心里五味杂陈,问道。
“说是您……”徐伯面露难色,犹豫道,“谋反。”
现在,京城内外的风波已经平息,百姓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宁王府出了点事儿,一时间谣言四起,可都是捕风捉影,再过一段时间,这流言就下去了。
过了一瞬,徐伯又自己圆了圆话头,安慰道:“现在误会不都解开了吗?王妃说得对,您不可能做这种事。”
其实她的原话是,晏家三代忠良,宁王一身傲骨,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他也绝不可能谋反。
晏玖还在出神,纪越妆就从里面出来了,她带走的东西很少,只提了个包袱,身后还跟着乐渊。
徐伯疑惑地问一句:“王妃这是回丞相府吗?”又嘿嘿笑了声,“也对,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她走上前,郑重地握了握他粗糙沧桑的手,“徐伯,我要走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接着看了一眼晏玖,他似乎不想看她,只蹙着眉,紧抿着唇望着另一边。
徐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只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乐渊,我们走吧。”她回过头,轻轻道。
等她转身离开了,晏玖才抬起头往府外一望,这一望,极尽明目张胆,放肆贪婪。
他心口一疼,他怎么会?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
“殿下?”徐伯试探着叫了他一声,“王妃是,什么意思?”
晏玖揉了揉眉心,并未做答,沉默地起身离开了。
————————————
丞相府前的侍卫远远就看到了纪越妆的身影,赶忙迎上去行礼。
她手挥了挥,问道:“我爹和哥哥在府里吗?”
“回小姐,丞相奉旨往突厥边境去了,公子正在里头呢。”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妆儿?”纪京屿注意到这边的声响,从院子里走出来。
“你怎么?”他欲言又止,“进来再说吧。”
……
“就这样?”
“就这样。”
“你没问原因?”纪京屿追问。
“不重要了。”她淡淡道。
“这次的事情很蹊跷,妆儿,宁王为什么会突然起兵造反?皇上明明让裕王带了十万兵马困住他,为何又会突然撤了兵,当作无事发生。”纪京屿沉声,“总之不简单。”
“哥哥,也许我和他分开的理由有一万个,但是结果只有一个不是吗?”她垂着眼睑,缓缓道,“我是真的累了。”
她在每一个日出的清晨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也在每一天日落的余晖中盼着他回来的脚步。
自始至终,她都跟在他身后,眼里梦里心里都只有他。开始,他看她一眼,她都觉得开心得不得了。后来,他对她的每一点点好,她都能在无数个夜晚想起来偷偷地笑。
可是,这样一直追着一个人跑真的很累,她不想再坚持了。
……
“对,那咱们不管他了啊。”纪京屿握握她的手,嘀嘀咕咕道,“偌大个天下,要什么样的没有,还管他做甚。”
“我让厨房给你做顿好吃的。”他摇摇头,怜惜道,“都瘦成什么样了。”
“过段时间爹回来,你可得让他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白白胖胖的女儿。”他捏住她的脸,左右来回扯了扯,调侃道,“这是谁呀?这还是我的妹妹吗?怎么一副这种鬼样子?”
“我好歹也刚和离,你就这么损我,真是。”纪越妆拍开他的手,幽怨地剜了他一眼。
纪京屿笑了:“那我先走了。”
纪越妆点头,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真诚地提议道:“想不开也不要用白绫,会死得很丑,真的。”
她抡起桌上的花瓶,纪京屿忙摆摆手,“欸,别别别,我走我走。”
——————————
黑暗把所有的嘈杂掩盖,低低的夜幕下只有一轮月亮洒下柔和的光芒。
乐渊刚带上门,就听到有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来,她又推开门走进内室,看到被子被裹成一团,不停抖动着。
她走上去扯了扯,没能扯动。
里面的人把被子裹得很紧,哭得压抑又克制。
她轻声细语地唤:“小姐?出来好不好?”
没听见回应声,乐渊把心一沉,使力把被子一掀。
纪越妆发丝凌乱,泪还挂在脸颊上,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委屈道:“我说了不出来嘛。”
乐渊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小姐,我们哭出来,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纪越妆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用它捂住眼,渐渐地,手帕被水渍层层晕开。
“我很多时候,”纪越妆哽咽道,“都觉得他其实也有点喜欢我。”
她抽了抽鼻子,小小的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他给我上药,给我买衣服,替我挡酒,给我回信,还会那么温柔地跟我说话。”
“这些时候,我都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会和他有以后。”
她抬起通红的眼,声音哑哑的:“乐渊,我帮他挡了一剑,从那之后,他对我非常好,有时候看着他对我这么好,我很恍惚,觉得又开心又忐忑。”
“我替他挡这一剑,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好处,可是,他给了,还给得非常多。”
“我很怕。”她把脑袋埋在胳膊里,整个人蜷缩着,哭得越来越大声,“我甚至怕得都不敢问他,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为了报答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别人,”她的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抽泣道,“我以前只想要他有一点点喜欢我,可是……后来我变得好……自私,我只想要他喜欢我……一个人。”
乐渊把身子倚过去让她靠着,一句“没事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付出和辜负。
追逐和放弃。
得到和失去。
乐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一句轻飘飘的没事就真的能过去。
纪越妆伏在乐渊肩头,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他昨天……那么轻易地就说了分开,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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