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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肠
翌日早晨，纪越妆和晏玖一齐进了宫。
比试安排在下午，上午晏玖去了勤政房面圣，和几位大臣一起商讨具体细节。
纪越妆百般无聊，就在宫中闲逛，她想起晏玖昨天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表现得很是从容大度。
她一直对承华有种莫名的愧疚感，那种愧疚感来自一开始她明知两人的情意却还是对晏玖的接近追寻；来自她仗着他们身份的不能在一起就越发的明目张胆、肆无忌惮；更来自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沉迷与执着不放弃。
她不应该不舒服，不应该生气。
她知道，晏玖是她抢来的。
……
“这位姑娘，请问勤政房往哪边走？”
耳边突然响起还带点口音，不太熟练的中原话，纪越妆茫然抬头。
面前的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须发卷曲，脸上是充满疑惑的神情。
纪越妆马上猜到这应该是哪位王子，她笑了笑，然后指着前面：“就是沿着这条路往前面走，走大概两百米，然后左拐，到了一个小岔路口，你再右拐走五十米，就到了。”
她见眼前的人还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想他中原话也不太好，定是被这左拐右拐的给拐懵了。
“这样吧，我带你去。”
她一笑，梨涡就陷了进去，整个人灵动极了。
突厥王子心神一荡，点点头就跟着她走。
纪越妆把手背在后头，一边走一边跟他介绍这边是什么地方，那边又是什么地方，很有当向导的架势。
“到了。”她指了指前面，冲突厥王子道，“你进去吧。”
“我叫阿史那多图，可以叫我多图，姑娘你呢？”
和突厥王子交朋友这件事，纪越妆想都不敢想。
她笑得客气疏离：“我叫纪越妆。”
她的名字对阿史那来说有些拗口，他在嘴里默念了一遍，朝她点点头，笑着别过，转身进去了。
阿史那刚踏进勤政房，还未行完礼，赵洵就站起来了：“突厥王子？为何突然来找朕？”
“其实此次突厥派我前来，不止是为了和贵国缔结良缘，也是为了边境交界一事。”阿史那徐徐说明来意。
大梁和突厥边境交界线尚不明朗，所以在交界处老有一些好事者挑起纷争，土匪盗贼强占资源，两国的地方政府你推我，我推你，这治安问题一直没得到好的解决。
“朕也一直为这个问题烦心，如果能尽快解决，那是再好不过了。”
“丞相。”赵洵声音洪亮，唤了一声。
“臣在。”纪岚上前。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皇上，我还有一事。”阿史那又道。
“但说无妨。”赵洵抬了抬手。
“我有了一位心仪的女子，想请皇上成全。”
赵洵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早就听闻突厥民风大胆豪放，看来真的如传言所说。
“就是她。”阿史那指了指还在外面踮起脚探着脑袋东张西望的纪越妆，“所以我想退出下午的竞争，还请皇上原谅。”
纪越妆还在左顾右盼，想看看里头在做什么。突然就见突厥王子指了指她，众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不允许偷看吗？
那突厥王子还在盯着她，她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摸摸头发悻悻地往回走了。
这番场景落在晏玖眼里，就是两人含情脉脉，相视一笑。
他眼眸渐深，脸上沉得像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纪相也十分尴尬，这个小祖宗招谁不好，竟然招上了突厥的王子。
“她叫……”阿史那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名字，只道，“是一位名字里有月亮的姑娘。”
他又看向众人古怪的神色，赵洵用手掩住嘴轻咳一声，为难道：“恕朕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为什么？”阿史那抬高声音，迷惑不解地问。
“她嫁人了。”赵洵缓缓说道，又看向晏玖，他立在那儿，周身的气息都凝固着，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
“是吗？”阿史那一怔，又摸摸头嘀咕道，“我真的非常喜欢她呢，她笑起来很好看。”
“既然如此，就当阿史那从未提过。”他低头恭敬地向赵洵道。
……
下午的比试，整个宫里的人都蜂拥而至，宫女太监们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宫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承华坐在赵洵旁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如新叶花蕊，美好得不可方物。
纪越妆看看她，又看看晏玖，目光在两人之间流离。
她干脆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我不酸，我不酸，我不酸。
比武马上开始了，第一位上来的是吐蕃王子，他生得威武雄壮，有一股子势不可挡所向无敌的气势。这气势在前期还能唬唬人，只可惜这强悍的体格还没有比过二十招就渐渐弱了下来。
壮实魁梧的体魄让他移动得稍显笨重吃力，晏玖的动作在衬托之下显得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又比了半柱香，吐蕃王子气喘吁吁，败下阵来。
趁休息的空档，纪越妆跑过去帮晏玖捏捏肩膀，捶捶背，关心地问他：“累吗？”
晏玖神色平淡，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还好。”
纪越妆撇撇嘴，你心上人要嫁人，你就算不开心，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她越想越气闷，随便捶了两下，就甩手不干了。
晏玖摁住她，“你去哪儿？”
“你不是不累吗？我走还不行吗？”她有点儿委屈。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继续。” 目光又稍微往远处的突厥王子处带了带，勾了勾唇。
就会压榨我！你会让承华给你捏肩膀吗？会让她给你捶背吗？会让她给你端茶递水吗？
纪越妆忿忿不平地想着，一下没控制好力度，晏玖发出一声闷哼：“你想捶死我？”
捶死你算了。
她虽然这样想着，手上还是放轻了些。
……
缅甸王子皮肤偏黑，鼻梁微挺，气质儒雅，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的武功比刚才那位吐蕃王子明显高一些，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竟也完全不弱，缅甸王子把一把中原的长剑用得得心应手，晏玖这一局有些心不在焉，稍一恍神，缅甸王子的剑挑起他衣袍下摆的布料，发出清脆的“嗞拉”一声。
纪越妆心口一紧，她也不知道是希望他赢还是希望他输。
晏玖被那响声拉回思绪，又交锋了几个回合，剑与剑之间不断碰撞，分开。只见晏玖轻轻一跃，到了缅甸王子的后方，等他回头的时候，晏玖迅速逼近，剑峰纠缠，那缅甸王子不断后退，没有了还击之力。
晏玖看着他越过黄线的半只脚，把剑一收，笑得佻达肆意：“你输了。”
纪越妆看到那笑容就怔住了，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彼时他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春风得意马蹄疾，是整个京城里最意气风发的少年，谁见了都移不开眼。
一眼就是万年。
……
两位王子接连输了，众人议论纷纷，把目光都聚集在已经上场的突厥王子身上。
心想，这突厥王子，宁王说什么也要让他赢了吧。
意想不到的是，宁王一点也没有要放水的意思，如果说前两位王子，他还手下留了点情，那对这位突厥王子，宁王可谓是丝毫都没有留情面，火力全开，招招制敌。
阿史那有点憋屈，一边打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宁王，我并不知她是你的妻子。”
晏玖并不理会他，招式又快又急，连赵洵都看不下去了。
这宁王，怎么醋成这个样子，还管不管两国和平了。
最后，阿史那毫无意外地输了。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宁王刚才是什么情况？
他们不清楚，纪越妆可清楚，他就是不想承华嫁人，用得着那样吗？还把人家王子打得灰头土脸的。
三位王子都输了，这场比赛自然是没有结果。赵洵揉了揉眉心，说了句容后再议就走了。
纪越妆也趁人不注意赶忙溜走，现在全天下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晏玖。
晏玖下了比武场没有见到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人。
这一找就遇到了承华，正面遇上，躲也躲不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承华先打破了僵局，开玩笑道：“宁王，你真要让我嫁不出去了。”
晏玖有些尴尬，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本意非如此。”
他急着找小妆，刚想告辞离开，又听见承华轻轻地开口：“你成亲前一月，我派人送过一封信给你，你看了吗？”
晏玖眼神涌动，“嗯。”
信的最后一句写着————
“从此一别，愿君得锦绣佳缘。”
承华笑得温柔洒脱：“看来你真的得到了。”
——————————————
晏玖找到纪越妆的时候，她正在往御花园的池子里丢石子儿。
他心里重重放下一口气，走过去牵她，语气有点呵责：“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这儿来？”
谁知纪越妆躲开他的手，赌气般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生气了？”晏玖凑近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昨天晚上才说的不介意。”
“我介意你就能不去吗？”她扭过头看着他，脱口而出道。
晏玖顿了顿，没说话。
“你就那么不想承华公主嫁人吗？”她又质问道，“为什么在赛场上那样？”
“不是，是因为他……”晏玖停下来，他莫名的不想告诉她阿史那对她的觊觎。
“是因为他怎么了？”
“没什么。”晏玖摇摇头。
没什么就算了。
她又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就想走，晏玖拽住她的袖摆，声音低沉：“那和谁就好说了，韩王？林琅？还是那位突厥王子？”
“你脑子有病！”她奋力耍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行。
晏玖大步向前一把把她扛在肩上，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挣扎，提起脚步就走。
扛着扛着一路走过来，有很多宫女太监都看到了，纪越妆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喂，你放我下来吧。”
“我脑子有病，听不懂。”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纪越妆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你没病！我有病，我有病！总行了吧。”
晏玖把她放下来，她正低头理着衣服，就听到他清润的嗓音传过来：“不是因为承华。”
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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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手动谢谢某位小天使给我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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