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郑式春秋

　　郑旦到姑苏台那边的时候，正室的大门并没敞开，而是紧紧地闭着，仿佛在防着什么人一般。

　　而它究竟在防着什么人，郑旦只一眼便知。

　　姑苏台的宫门正对着的地方，站着个小童，虽然年纪看着并不算大，却已经能用身形修长来形容。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寺人，看着甚至比那孩童的多几分倨傲似的。

　　孩童的声音并不算清脆，已经有了些少年的暗哑，大声喊的时候甚至会让人担心他的嗓子是否会被撕裂，“你既然敢来到我吴国害我的父王，怎么不敢出来？”

　　只听这一句话，郑旦便能猜出说话的这个小童是谁了，更何况，面前这个孩子的侧脸，与夫差至少有七八成相似。

　　他便是夫差与勾郚夫人的孩子太子友无疑了。

　　郑旦不大清楚这位主儿是怎么摸到她这边来的，却也能看出他是来者不善。单看西施直接闭门不见，就知道这孩子没做什么好事儿。

　　郑旦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小太子身后，气定神闲地在他身后出声，“太子友，您在姑苏台做什么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算得上是轻柔了，可偏偏耐不住太子友没防备。郑旦这如同幽灵一般发声，让他整个人都像踩到了钉子似的跳离了原地，转过头才看见她笑盈盈的模样，“莫非是伍大夫准了您的假，让您来这里找乐子？”

　　听到“伍大夫”三个字，孩童的脸垮了一瞬，却又马上提起了精神，没让郑旦的这句话吓到，睁大了眼睛，像只受惊的鸟儿似的，“你是什么人？”

　　郑旦看着他，脸上笑意不改，甚至还多了几分促销，“看太子殿下刚才喊的那样起劲，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呢。”

　　“你！”太子友被郑旦这话提醒，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来，抬起头看向郑旦，“你也是从越国过来，要害我父王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教授的他这样的话语。虽则她们目的的确不纯，而吴国也的确有不少臣子对此心存疑虑，却不会全然不顾吴王夫差的决定，坦然说出这种话来。能够这样直白地喊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么大尚且不晓事的孩童了。

　　但这个疑问刚冒出头，郑旦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了一个名字，伍子胥。郑旦在心中暗叹一句果然聪明，便又转头看向那孩童，“谁教你说得这种混帐话？当心大王抽你的嘴巴。”

　　她从来不惮承认对伍子胥的敬佩，这便也意味着她对伍子胥稍有了解。他想必是在这其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太子友，而后才有了导|火|索，让太子友来到西施这边的姑苏台寻衅。

　　导|火|索。这三个字一冒出来，郑旦即刻发觉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伍子胥可以影响到太子友，但他最多也只能是影响，却并不能教他就这样莽撞地来找她们这些越女的麻烦——除非后宫中，也有人蓄意挑拨。

　　思及这一层，郑旦对这位小太子说话的时候便有了底气，“太子殿下是得了什么确切消息，我们今日就要暗害大王了？怎的年纪这样轻，一开口就给我们戴了这么一顶恶毒的帽子？”

　　本来太子友心中便不是很有定数，经郑旦这样一番逼问，让他一时有些结舌。看见他这副模样，郑旦心中暗笑，果然是没什么凭据，来这里撒野罢了。

　　但哪怕是找麻烦，入越的女子共有八人，他不找其它人，偏偏找到了西施这里，这也是极值得推敲的一件事情了。

　　是以郑旦的话里也丝毫没客气，“是哪个人教你过来这边的？这是将太子殿下当先锋箭使了呢。”

　　郑旦这一连串的话，丝毫没留给太子友说话的机会。等她停下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个孩童满脸不自在的模样，瞅着她没再说话的空隙，梗着脖子同她嚷一句，“你们越国的王在我父王手下受了那么大的折辱，怎么可能再来讨好他？他一定是派你们来害他的！”

　　“太子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看见太子友这个反应，郑旦心中大定，“越王要派人来暗害大王，我越国是没什么人了么，让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过来？”

　　“你们就是！”太子身形一动，“就是”这两个字方出口，便将自己的胳膊一挥，像是想要努力做出豪迈的模样，“想害我父王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人，给我打！”

　　太子命令一下，他身后那些本来看着一动不动的几个寺人便朝着郑旦这边冲了过来。跟在郑旦身后的小四本来想要动手，看见郑旦在背后做了一个手势，没做任何动作。

　　郑旦虽然一直宣称自己所学武艺不过微末技俩，要应付几个白身寺人却根本不费力。她闪过那几个寺人，小跑着走到太子友的面前，如同拎一只狸花猫般，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这样当着一众寺人的面，把他一直提到与自己能够平视的地步，郑旦才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我在年轻的时候，听一位先生说过‘人不知而不愠’，所以我并不会同你生气。”

　　“但不论是谁，胡乱说一些本来没有的事情，这实在是一件不入流的行为，”郑旦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刚才也看见了，你的那些寺人能在别人眼中护下你，却不能在我手下护下你。倘若有下次的话，我就直接把你的嘴巴撕烂！”

　　这话诚然是吓他的，哪怕太子友真的仍然要说这些话，她也不能真的去撕烂他的嘴巴。但她这话却像是实实在在地吓到了太子友，郑旦甫一放下他，太子友便连着后退了两步，丢下一句“你等着”便落荒而逃。

　　郑旦不由失笑，摇着头自言自语，“我看他也不是那样厉害，怎么偏偏把夷光吓得不敢出来。”

　　说着便转身过去，迈上面前的台阶。果然这时候，姑苏台的门已经大开，西施便在门口，看起来有些没形没状地倚在旁边的栏杆上，脸上竟然还带些没心没肺的笑。

　　郑旦快步走上前去，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袭月色长裙，领子与袖口边缘的靛蓝绣纹几近于无。她抬着眼睛看向西施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本来是要出门的？”

　　“唔，”西施笑着应她，“本来是想去吴宫那边找您谈谈天儿的，没想到郑旦姐姐你还是先来了。”

　　郑旦“嘁”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因为遇到了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于是干脆关起门来拒不见客了？”

　　“总归是吴国王宫里，”西施有些怯地看了郑旦一眼，“我哪里知道哪个是惹得，哪个是惹不得的，还不只能躲着。”

　　“那时候要你仔细着些记住吴宫里的这些人，你偏偏要偷懒，”郑旦微微伸手到额上揉了揉，的确是觉得有些头痛了，她们先前在越国王宫呆着的那段时间，练习歌舞的同时也要记着越后从吴国带回去的消息。

　　哪怕是西施刻意不去将这些事情记下来，却还是被选中进献给了吴王。郑旦明白西施为何不想记住这件事情，却无法赞同。

　　她知道西施在那时仍然对范蠡抱有少女怀春的心思，想侥幸逃过这一场甄选，自然也就知道，她不可能逃过这一场甄选。自从西施在去往越国京城的路上，从自己这里得知了自己将会面对的命运，虽然在明面上说着会做该做的事情，却仍然会想要逃避这件事情。

　　于是最终，西施既没能逃避自己既有的命运，也无法使自己在遇到这些人的时候，有一战之力。郑旦不自觉地叹了一声，似是认输一般，“他是吴国的太子，吴王与勾郚夫人唯一的孩子。”

　　“……也是吴王唯一的孩子。”郑旦刻意加重了这一句话，意在让西施记住。提醒过后，郑旦心中又有一股邪火乍地冒了起来，“他恐是遭了什么人的挑拨。”

　　西施抬头看向郑旦，眼中有迷惑一般，“受了挑拨？”

　　“要不然，一个尚且可以算作孩童的人，”郑旦勾了勾唇，使自己本来就扬起的嘴角翘得更高，“何必恰巧在如今这个时候来找你的麻烦。”

　　郑旦在“你”字上刻意放重了语气，微微眯起自己的双眸，神色里考量更甚，“这是挑了个软柿子捏。”

　　被称作软柿子，西施多少有些不大乐意，“我怎么就是软柿子了？”

　　“你若是够硬气，”郑旦虽然已经极力克制，眼神里却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一些轻讽，“就不会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拦在宫里出不去了。”

　　西施显然也听出了郑旦已经明显流露出不悦的语气，下意识地反驳，“可我只是……”

　　“吴王昨日留在了我那里，”郑旦却打断了他，没叫她为自己辩护下去，神色冷了下来，“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吴王久不涉足后宫的事情，但如今他既然有了第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随后，郑旦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西施，“不要错过机会，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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