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女

　　那半包桃脯后来都到了青桃儿手里。

　　张大牛帮忙把一张灯挂椅搬到了窗下，青桃儿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走到椅子跟前，把包袱放在上面，就着透进窗户的月色一一清点自己的‘宝贝’。

　　小陀螺，绣花手绢，珠链，桃脯……

　　零零碎碎的，全是她到了汾州以后别人送她的。

　　阿李看她专门把小陀螺和桃脯放到了一起，笑着问她：“桃脯也是留给哥哥的？”

　　青桃儿点点头，“我哥哥肯定也没吃过。”

　　“那奶奶呢，不给奶奶吃么？”张大牛故意问她。

　　“手绢和这个珠子项链给奶奶呀。”青桃儿回答。

　　“奶奶两个，哥哥两个。”

　　谁也不比谁多，谁也不比谁少，青桃儿觉得自己特别公平。

　　那条手绢是芹子送给她的，只比大人的手稍微大一些，就是专门给小孩儿用的；珠链则是姜丫儿逛街时给她买的，本来是条可以在手腕上绕两三圈的手链，青桃儿拿到手后高兴地直接戴在了脖子里，鲜红色的珠子衬得她像观音菩萨面前的小仙童。

　　不管是巴掌大的手绢还是颜色过于鲜艳的珠链，都不适合阿李婆婆这样的老妇人使用。但阿李和张大牛只在旁边笑着听着，不提醒她，由着青桃儿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宝贝’们安排去处。

　　“那爷爷呢？还有我和你娘，我们没有么？”张大牛看她整理完毕准备捆包袱了，问她。

　　东西都整理完了，却没有一件是小女儿打算送给自己的，他和阿李都作出一副没有她的礼物很失落的样子。

　　青桃儿才不愧疚，她大声说：“爹娘和爷爷都已经出过门了，怎么还要礼物呢？”
　　她自己也没有呢！

　　“这些是给哥哥和奶奶的，你们不要动噢。”青桃儿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自己爹娘。

　　张大牛和阿李故意表现地对包袱里的东西很是垂涎，说：“要不你把手绢分给我，奶奶有珠链就够了。”
　　“我只要两块桃脯就行，小陀螺还有剩下的桃脯都给你哥哥，你看行么？”

　　青桃儿全部都拒绝了，她把包袱皮系了个死结，不放心地想找一个秘密的地方把小包袱藏起来。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回头看张大牛和阿李视线不变地一直跟着她，她不管走到哪儿，他们俩都在看她。

　　“你们俩不要看！”青桃儿生气。

　　到最后，她也没找到一个秘密到保证爹娘没有看到的地方，于是干脆把包袱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小手抓着包袱角沉沉地睡去了。

　　枕头被包袱垫得太高，她迷迷糊糊睡着后就自然地把头颅从枕头滑到了床垫子上。阿李小心地把包袱角从她手里抽走，把她的小脑袋又移回枕头上，怜爱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我的小青桃儿……”

　　*
　　崔欢自从来过江家一次后，就成了熟门熟路的常客。

　　他一天登四次门，早晨从正门进来接青桃儿一起玩，中午吃饭时要把她送进江家西跨院的小门，歇过晌后再经正门进江家等青桃儿睡醒了一起玩，傍晚照旧要先把青桃儿送进西跨院的小门才回家……

　　这天又是一样，江家刚吃过早饭，他就来了。

　　青桃儿头一天晚上找秘密的藏宝地耽误了睡觉的时间，第二天早晨就比平常醒得晚。

　　她迷迷糊糊地睡醒，想起昨晚的事，立刻精神了起来。

　　青桃儿先把枕头拿起来，没看着，正着急地想喊娘，一转身在被子旁边看见了它！
　　嘿，她的小包袱！

　　崔欢专门站在江家院子里，他特意留意西厢房的动静，这会儿听见了一点响动，立刻对站在旁边的芹子说：“芹子姑姑，青桃儿醒了！”

　　在大厅里说话的姜丫儿和阿李都听到了他的话，姜丫儿笑：“这个崔欢，真是黏缠得紧，他娘昨天见到我还说要不是青桃儿许给江辰了，冲着儿子这股热乎劲儿，他非登门找你说亲不行。”

　　阿李哭笑不得，“小小孩儿知道个什么，我看是你们这一片儿小女孩儿太少，他见到一个比他小的女孩儿，一时稀罕而已。”

　　姜丫儿摇摇头，“这一带小女孩儿少是少，又不是没有，我看没一个比青桃儿可爱，崔欢这个娃比我家这个小古板可开窍多了。”

　　“可惜，没我家小古板运气好！”姜丫儿得意。

　　阿李无奈地轻拍了她胳膊一下，“你可少说些没谱的话！”

　　阿李帮青桃儿换好衣服，在门口等得着急的崔欢就进来了，后面跟着芹子和江辰。

　　青桃儿还没从床上下来，她跪在床上，又把包袱打开，不放心地清点自己的东西有没有少。

　　“这不是我给你的小陀螺吗？”崔欢趴在床边盯着青桃儿的小包袱问。

　　青桃儿点点头，“我要把它给我哥哥！还有这个好吃的。”她指了指那半包桃脯。

　　她没有别人送她的东西不好转手给他人的意识，崔欢也不介意她拿自己的礼物送人。

　　“那青桃儿妹妹你不是没有了么？我再送你一个吧！”崔欢说。

　　青桃儿看着崔欢摇了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要了你一个陀螺了。”

　　“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啊！”崔欢完全不介意。

　　“你和哥哥一人一个嘛。”开窍的崔欢直接跟着青桃儿对未曾谋面的张旭喊哥哥。

　　江辰在床边站着，他小脑袋里想法翻涌。

　　他才知道青桃儿原来还有一个哥哥！

　　她还要把自己昨天哄她的桃脯转手送给她哥哥！

　　生气！

　　“你还有哥哥啊？”江辰不高兴地问。

　　“对啊，你不知道么？”青桃儿还没开口，崔欢先说话了。

　　“张旭哥哥可好了！”只听过青桃儿一次炫耀哥哥之后，崔欢连她哥哥的姓名都从阿李那里打听到了。

　　不光早就知道青桃儿有哥哥，还能说出青桃儿哥哥的姓名，江辰觉得崔欢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一股远远高于他的优越感！

　　江辰嫉妒地把腮帮子嘟成了一只小河豚。

　　崔欢表现得那么大方，他如果跟青桃儿计较那半包桃脯就显得太小气了。

　　心里明明很生气，一点也不高兴青桃儿把自己送她的东西给别人，却还不能表现出来，江辰小腮帮子鼓得更高了。

　　*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江老娘坐在窗下，留意到外面院子里静悄悄的，半天都没有一丝响动。
　　她问李大嫂：“人都哪儿去了？”

　　李大嫂在纳鞋底子，鞋锥子插在千层底上，她低着头往上锥麻线，不抬头地说：“姜丫儿有事出门了，芹子带着两个小孩儿在后巷玩呢。”

　　“青桃儿爹娘呢？”江老娘两只手按在拐杖上问。

　　李大嫂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青桃儿爹应该是去江信那里帮忙装车了，阿李可能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吧。”

　　江老娘听罢思考了一会儿，跟李大嫂说：“你去倒座房里找一找，我记得咱家原来有一套不用的茶杯茶壶，找出来给他们带上，还有其他东西，你自己看着，只要能用的都收拾出来，叫他们走时拿上。”

　　“搁咱家也是积灰，他们带回去用还能省几个钱。”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体恤，李大嫂嗯了一声放下鞋底子就往倒座房去了。

　　江老娘侧耳倾听她的脚步声，听到她穿过垂花门了，便拿着拐杖站了起来，小心摸索着往阿李一家住的西厢房走去。

　　阿李要收拾的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裳，还有青桃儿那个小包袱。

　　她收拾好了自家的些许行李，又拿了扫把把屋子仔细扫了一遍，正准备端盆到院里打水清洗抹布时，一掀帘子看见了拄着拐杖朝着西厢房小心挪动的江老娘。

　　阿李忙把木盆放到了地上，她快走两步上前搀住江老娘，问她：“大娘是要做什么？我帮你。”

　　江老娘被她扶着站住了脚步，她用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阿李的胳膊，脸上露出一点苦笑，说：“我就是找你来了。”

　　“找我？”阿李惊讶。

　　江老娘能有什么事需要单独找她说？阿李满腹疑惑地把江老娘搀到了西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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