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女

　　“……那孩子来咱们家住过几天，勤快、温柔，话也不多，跟江辰也处得来。”

　　江老娘靠在炕上，欢喜地对着地上坐在凳子上的儿媳和儿媳妇诉说孙二姐的好。

　　“她今年才十岁，听说求亲的人就有不少了，这样好的人选……”

　　“江辰早已经有婚约了，他不会娶孙二姐。”

　　江老娘还在絮絮叨叨念孙二姐的好，一旁一直静默地坐着的姜丫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这样好的人选，不早点定到家里……”江老娘的话头止住了，她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由欢喜变作惊讶，她对着姜丫儿的方向问：
　　“儿媳妇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小儿子江辰，早已经有婚约了。婚约是我定下的，他不会娶孙二姐。”姜丫儿清凌凌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江老娘，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地陈述了这句话。

　　“这，这是真的？”江老娘又将头转向了离她更近的儿子，向他求证。

　　江信听到妻子那句字字平静没有起伏，实际却深意十足的话时就扭头看向了姜丫儿，看她一双眼睛冷冷直视江老娘，心里明白姜丫儿对江老娘这个婆婆已经芥蒂极深。
　　他如果再一味袒护江老娘，以后这个家怕是太平不了了。

　　想到这里，江信疲惫地闭上了眼重重点头，说：“是真的。”
　　“跟江辰先头定下婚约的就是青桃儿，孙二姐这桩不作数的。”

　　“一个三岁的吃奶孩子？她娶到家里能做什么？”江老娘不敢置信地高声问。

　　姜丫儿不悦地皱眉，故意问她：“娘指望给江辰娶个媳妇到家里能做什么？”

　　“她比江辰还小，穿衣吃饭她自己都离不了人照顾，能伺候得了我小孙子么？”江老娘说。

　　姜丫儿冷笑，“她又不是一辈子都是吃奶的孩子，过个几年自然就能干了。”
　　“再说，我儿子又不缺胳膊少腿，用不着娶个伺候他穿衣喂食的媳妇！”

　　就像邻里猜测的那样，江家这对婆媳性格上南辕北辙，表面上一团和气，但实际上——姜丫儿看不上懦弱无能的江老娘，江老娘则从心底对泼辣强势的儿媳发怵。
　　有儿子做依恃，江老娘还敢狐假虎威地跟姜丫儿呛两声。两人单独相处，江老娘从来都只有悄声避让的份儿。

　　今天虽然江信也在场，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喝止姜丫儿，也没有打圆场。江老娘耳朵里半天都没有听见儿子的动静，心里变得七上八下的，再对上姜丫儿时就有些底气不足。

　　“孙二姐年纪大，做饭洗衣带孩子都会……我是说这会儿比较，她总是比青桃儿强一些。”江老娘强自镇定地说。

　　“做饭洗衣都会，看来确实挺能干的，怪不得娘这么待见她。”姜丫儿轻轻垂着眼皮看着地面，轻快地晃了晃腿。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轻快，江老娘听在耳朵里，以为她态度和缓了，心底松了一口气说：“你也觉得她能干是不是？这样好的闺女不早早定下来，以后遇不到了怎么办？”

　　姜丫儿好笑地笑出了声，她儿子江辰才五岁，距离娶妻生子起码还有十来年，孙二姐再能干，还能稀有到十年都再出不了一个跟她一样的么？至于跟她们夫妻俩连声商量都没有就着急忙慌地把这么个人定了下来？

　　江老娘看不见外物，判断全靠声音。姜丫儿那一声笑里听不出什么不悦，她的心情就随之彻底松弛了下来。她脸上又挂上了笑，正想向姜丫儿继续说孙二姐的好时，耳朵里传来一声凳子脚摩擦地板产生的刺啦声。

　　姜丫儿从凳子上站起来，不想再跟江老娘费什么口水，直接说：“她就是再能干，我也不稀罕。”
　　“你待见她，我管不着。”
　　“但是，我不待见她。我不待见任何一个跟江守仁扯上关系的人，包括经常陪你说话的江大嫂子，包括孙二姐！”
　　“江辰是我生出来的，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孙二姐扯上联系。”
　　“就算孙二姐是个十年出不了一个的仙女儿也不行！”

　　姜丫儿说完转身就出去了，留下苦笑的江信和满脸愣怔还没有将她的话消化掉的江老娘。

　　“……姜丫儿这是埋，埋怨我？”过了好久，江老娘才不敢相信地问江信。
　　“江守仁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孙兰儿不是他那样的人啊！”

　　江信苦笑，他娘还真是看人只认准第一眼印象，她这辈子是不是都把江大嫂子当好人啊？

　　“二姐姓孙，跟江守仁一点关系都扯不上，勤快能干真的是个好孩子。姜丫儿要是因为江守仁的关系，错过了这个儿媳妇岂不是可惜？”江老娘着急地向江信解释。

　　“娘！”江信打断了江老娘还要说出口的话。
　　“给江辰订亲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和姜丫儿商量了再说？”

　　江信的语气不算好，江老娘是个但凡有人对她发脾气就心里突突跳的人。江信没用一贯以来的温和语气对她，她起先还因这突然的改变心里打了个突。但很快，她在一贯袒护她的儿子面前又有了胆色。

　　“孙二姐这样好的孩子，不早点定下怎么放心？你和姜丫儿离得那么远，等你们回来了她许了其他人家怎么办？”江老娘说，她是一心认准了孙二姐是个不早点下手就抢不到的香饽饽。

　　“我和姜丫儿不在家，还有江霄，为什么连他也要瞒着？”江信问。

　　“大孙子才几岁？大人之间的事儿，他掺和进来做什么？”江老娘振振有词。

　　江信苦笑着，问她：“江霄七岁就跟在我后面看人做生意，今年十五，在铺子里都能独当一面了。”
　　“娘，你不是经常对着江大嫂子吹嘘你的大孙子有多能干么？为什么这件事上，他就在家里，却连提前知道一声都不能？”

　　江老娘语塞了。

　　“那江辰跟青桃儿订亲又怎么说？你们不是一样没告诉我？”江老娘很快找到了反击点。

　　江老娘在强势且不肯对她服软的姜丫儿面前，就是一个纸糊的老虎一弹就破，两人交锋一个回合，就常常因为江老娘心中的胆怯没了下文。
　　但是，在她的儿子面前，她就像一只斗不败的公鸡，一个回合输了，立马就能转动脑筋找到新的突破口再来一次交锋。

　　“没告诉您确实是我们做事不周。”
　　江信说完，看着江老娘嘴角升起的那丝笑，忽然心灰意冷。
　　“但是，青桃儿那桩婚事确实是在孙二姐前头，我和姜丫儿一样，只会认青桃儿，不会认孙二姐。”
　　“等下，我就去找中人把孙二姐这桩婚事解除了。”
　　江信说完，深深看了江老娘一眼也离开了。

　　江老娘心底刚刚生出的那一丝得意很快在江信的话语里消失，她听罢江信一番言语只觉得心里惊怒交杂，还有一片迷茫，听到脚步声朝外走了，她立马喊：“我儿！江信！”
　　“江信！”
　　“你回来！”
　　她摸索着找到炕头放着的拐棍，就要拄着拐杖朝外追。

　　李大嫂被江信嘱咐过，看见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就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边劝说一边将她又拉进了屋里头。

　　“江信都走出大门了，你还追得上么？”李大嫂说。

　　江老娘被按在交椅里坐好，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卸了一半。
　　“我儿，已经走了？”她无意识地问，神色迷茫不安。

　　“对！等你摸到大门，他恐怕影子都看不见了！”李大嫂面对江老娘毫无顾忌地说。
　　江信这个样子，她觉得挺好的，总比以前一味袒护江老娘，把她惯得不知道个天高地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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