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

　　无视姚望的揶揄，姚胄对另一个信息比较感兴趣，“性情大变？”
　　姚望走到他身边续茶，含笑说着，“咱们上次见包小姐还是十年前吧，小姑娘躲你老远，说你身上有股子血腥味，包老爷包夫人怎么哄都不过来，如今竟然闹着要见你，可不是性情大变吗？”
　　姚胄揉着额头，再一次头疼父亲酒后给他订的荒唐姻缘。

　　“儿啊，为父给你定了一门娃娃亲。”
　　十五年前，部队途径老家，他难得回家省亲，姚老爷神秘兮兮的对姚胄说。

　　姚胄常年在外，想着取一门亲在家照顾父母替他尽孝也未尝不可，只是“娃娃亲”从何说起，他已经成年了。
　　“年纪略小。”姚老爷替他解惑。
　　“小多少？”姚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看便知！来人啊，把包小姐抱出来！”

　　抱出来？！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被妇人抱出来。
　　“来来来，抱抱你的未婚妻。”姚老爷热情的招呼着。
　　妇人直接把小团子塞进他怀里，一大一小一硬一软两个人四目相对，小团子砸吧砸吧眼睛，张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生死之间面不改色的姚胄第一次手足无措。

　　您这哪是订了个娃娃亲，分明是跟娃娃订了个亲！

　　“父亲，这门亲事取消了吧。”姚胄在姚老爷面前央求着。
　　姚老爷拍了桌子，“婚约已定，岂可言而无信。”

　　姚胄无奈，这“言”是父亲您的酒后之言啊。
　　姚老爷爱喝酒，姚胄与包家小妞的婚事就是喝酒喝来的。两个家长没问对方孩子的年龄，糊里糊涂交了信物定了亲。酒醒后，两个读过圣贤书的父亲都不想做言而无信之人，只是苦了姚胄和还在吃奶的包小姐。

　　“父亲，我们年纪差的太多了。”
　　他要没去当兵的话，恐怕生出的娃娃都要比她大了。

　　“老夫少妻自古有之，我和你兰芝姨也是如此的。”
　　姚胄生母去世后，姚老爷扶正偏房兰芝，兰芝比姚胄年长三岁而已。

　　“兰芝姨是小…”
　　姚胄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兰芝正端坐一旁，听了姚胄的话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如常。
　　姚老爷把手中的茶杯摔到姚胄身上，大声呵斥着，“没规矩！”
　　“是。”姚胄垂头认错。

　　“和包家女娃娃的婚事就这么定了，胆敢悔婚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姚胄暗叹一声，“姚胄不敢，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这门糊涂亲事就这样被定下了。

　　姚胄走南闯北四处征战极少回家，五年后才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娃娃新娘，胖嘟嘟的小姑娘梳着两根小辫子可爱的紧，躲在大人身后偷偷看他。

　　“包栀，去，见过你姚胄大哥哥。”包夫人把身后的小姑娘拉出来。
　　包栀吗？
　　姚胄才知道这小娃娃的名字，打量着肉嘟嘟的小姑娘，包栀，包子，还挺贴切的。

　　战场上难得见到纯净如小包子这样的“物件”，姚胄觉得新奇，蹲下身子对她招手。
　　“过来，大哥哥给你好玩的。”

　　包栀看着姚胄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的蹭过去，姚胄手心里躺着一颗锃亮的弹壳，这是包栀没见过的物件，歪着脑袋看看，又抬头看看姚胄。
　　姚胄抬抬手，示意她可以拿走。
　　包栀这才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捡走这颗弹壳，捧在手里里仔细端详，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淡淡的硫磺味像极了过年放的烟花爆竹，小姑娘开心了，眼前凶巴巴的大哥哥也许是个好人。

　　“抱抱。”将弹壳小心翼翼揣好，小姑娘伸开双手讨抱。
　　姚胄的心此刻有些柔软，心里想的是他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该多好…

　　两只大手把软的跟棉花似得小姑娘举高，刚想把她安置在手臂上，小姑娘哭了。
　　“不要大哥哥，大哥哥腥。”
　　姚胄尴尬的放开小姑娘，抬起胳膊闻了闻，烟味是有一些的，腥味是没有的。

　　包夫人也很尴尬，把女儿搂在怀里。
　　“大哥哥怎么腥了，他是军人，军人每天都要洗香香的。”
　　包栀把头埋在妈妈怀里，呜呜的哭。
　　“小兔的味道。”

　　包夫人了然，包栀有一只小白兔，放在院子里散养着，有一次包老爷没留神一脚给踩死了，小姑娘伤心极了，守着血淋淋的兔子哭哭啼啼说小兔子腥了。
　　“腥，就是血味。”包夫人解释道。

　　局势动荡，常年战场杀伐，姚胄身上的血腥味已经侵入肌肤，洗是洗不掉的。
　　“小孩子的心纯净，能闻到魂儿里面去。”姚老爷感叹着。

　　姚胄周身带着血腥的煞气，小姑娘害怕他。直到他走，都不敢再靠近他。
　　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纯净到能闻出灵魂的小姑娘竟然不怕他了，确实有点奇怪。

　　“哥。”姚望打断姚胄的思绪，“想包小姐呢？”
　　姚胄皱眉，小子这两天顽皮的厉害，竟敢打趣他，是时候敲打一下他了。

　　“听说你前几日在东区警局里很威风。”姚胄淡淡的说。
　　姚望立刻站正，“狐假虎威，借军座的威名逞威风罢了。”

　　不理姚望的小奉承，姚胄继续淡淡的训问，“过了吧？”
　　“不过，留了一个全乎的，另一个断了一双手而已。”姚望想起姚妮儿手腕上的淤青，咬着牙扬起一边嘴角，“得让他们知道姚家军来了。”

　　“哦？这么说你是为我姚家军撑场面去的？”姚胄挑眉，“不是为了咱家小妮子？”
　　姚望在姚胄的审视下低下头。

　　“抬头！”姚胄大声训斥，“答话！”
　　姚望立刻挺胸抬头，“是，报告军座，敢碰姚妮儿者，死！”
　　姚胄哼笑，“你倒是比我这个亲哥哥更疼她。”

　　姚望白净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变红，姚胄的目光能洞察一切，姚望觉得自己像在长辈面前玩弄小心思的孩子，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早已无所遁形。
　　“说话！”姚胄冷声命令着。
　　姚望吞吞口水，“姚妮儿是姚家人，当然不能被欺负了去。”

　　“避重就轻。”姚胄摇头，“从小就是这别扭的性子，打也打不过来。”
　　“哥。”姚望喉咙发紧，看着姚胄欲言又止。

　　姚胄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姚望张了两下嘴，闭上眼睛快速的说，“我去让人给包小姐准备房间。”
　　“你啊！”姚胄再次摇头。
　　自己的女人都不敢要，难道还想让他主动送吗？姚胄不会把姚妮儿给一个懦夫，哪怕是他从小养大的姚望。

　　“去吧。”姚胄挥挥手，他不想跟他多言。
　　姚望给姚胄敬礼，礼毕后垂头走出书房，姚望知道他让大哥失望了。
　　每次面对姚胄，姚望强烈的自信和冷静会彻底崩塌，大哥给了他一条命，他岂敢再要其他…

　　十六年前姚胄的部队路过乱坟岗，陆平丘在死人堆里发现了一息尚存的男孩。
　　男孩浑身烂疮骨瘦嶙峋，陆平丘拎在手里带过去给姚胄看。

　　姚胄骑在马上附身看他，“叫什么？”
　　男孩费力抬头，年轻的军官端坐在高头大马上，逆光俯视他，刺眼的阳光为他嵌上层层光晕，男人犹如天神一般！
　　男孩知道这男人握着他的命，他要他生，则生，他要他死，则死。

　　“小狗子。”男孩一说话感觉嗓子上像有千万把小刀在割，瞬间剧烈咳嗽起来。
　　姚胄解下马背上的水壶，用马鞭挑起男孩的下巴，隔空往他嘴里慢慢倒水。

　　嗓子肿胀的厉害，每次吞咽都是一种折磨，可是男孩知道他必须喝水，他得说话，他得求男人让他活着。

　　姚胄凝视着马鞭上的小脸，直到一壶水喂完，扬眉一笑，“小子有点意思。”
　　陆平丘不明白，打量着手里拎着的男孩，“有意思，哪？”

　　“眼睛。”姚胄收回马鞭，“你看过将死之人还如此透亮的吗？”
　　陆平丘皱眉研究，“嗯，亮吗？”他实在没看出来。

　　姚胄双腿轻夹马腹，带着部队往前走，扬声道，“带上他。”
　　陆平丘急了，“带回去怎么跟上面交代，总有个由头吧。”
　　姚胄停下来仰头想想，“我弟弟，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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