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你所愿

　　欧云下意识的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却不想店长反而颇有兴致地勾起了嘴角，似有所觉的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夕阳……”这是脱口而出的回答，接着，欧云才吞吞吐吐地描述着自己剩下的观感，“虽然这个晚霞非常漂亮，但我总觉得有什么黑色的阴森的东西在里面涌动……”

　　“刚刚，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无数的眼睛挤在太阳的位置……黑压压的，一个个瞪的血丝鼓起……”

　　欧云发现店长的表情变了，他不再像之前一样漫不经心，而是双手搭在下颚上，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这让欧云的胆子又大了一些，开始努力的回忆刚刚所见到的一切，但所有能想到的内容都已经描述完了，她搜肠刮肚的找不到别的东西，便又下意识的想要看下门外。

　　但这一次，她只看到了半抹余晖，视线就被什么东西遮掩住了。

　　一把折扇遮掩在了欧云的眼睛上，制止了她继续窥探太阳的目光。

　　“您这是……？”欧云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古里古怪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产生了错位，本能的又打了个哆嗦。

　　她发现透过扇子似乎能看到无数的黑点，有点像是刚刚描述的眼睛，但数量更多，形态因为扇子的隔阂而有些模糊。

　　又有那么一瞬间，欧云觉得那些眼睛像是要穿透扇子落在自己的脑海里，埋入自己的血肉，将自己的身体覆盖，让自己的人连骨带血的成为那些眼睛的养分。

　　店长并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扇子。

　　这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

　　天空变成了带着雾气的青灰，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黯淡。

　　欧云又转头询问的看向店长。她觉得脑子里有无数的思绪在疯狂涌动着，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于是下意识的想朝着身边的人求助。

　　说来也奇怪，她对这位陌生的店长有一种奇特的信任感，所以在此之前才一直犹豫的没有离开这家店。

　　包括这个时候，欧云也是在思路经过脑海之前便选择了信任店长。

　　“早些回去吧。”店长轻轻地笑着，手中那把扇子叩击着茶桌，发出一种奇特的沉闷声响。

　　“……请问您能跟我讲一下这究竟是些什么吗？而且，竟然黑夜那么可怕的话，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欧云觉得自己一头雾水，所有的思绪都像是掷色子一样的凝固在脑海当中，半天都翻转不出一个浪花来。

　　店长安静的抬头看她：“解释的话……这个城市的夜晚，总是会有些有天分的人被拉入神明的游乐场，成为供给他们娱乐的玩具。”

　　欧云又想起了那夕阳上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些眼睛仿佛到现在都还在天空上注视着她，无时无刻的跟着她的动作而转动。

　　店长轻叩了一下茶盏，让几乎快要迷失了自己思绪的少女猛地抽回了神。

　　“你已经被他们选中了，若是夜晚并没有居住在人非常多的地方，那么便有可能会被拉入战场。”

　　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欧云立刻磕磕绊绊的求助：“学校的宿舍算吗？我之前都没出什么事情，是不是因为我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但是现在宿舍要整修大家都准备搬出来住了，所以我可能有危险？”

　　穿着汉服的青年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笑而不语。

　　良久，欧云忽然停下了自己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话，用一种相当冷静的神态盯着青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体里面仿佛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灵魂，用自己的口吻缓缓开口：“给我一个解释可以吗？这个城市的夜晚具体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成为你的店员就可以避免危险？刚刚那个许愿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选中我？”

　　话音落下后，欧云猛地从那种奇怪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惊恐地瞪大了眼。她本来想表达一下对刚刚那个奇怪的自己的恐惧的，可内心深处莫名的有个声音不停的告诉她。

　　那就是你，是一个拥有勇气而成熟的你自己。

　　神识鬼差的，她装作了刚刚的话是由自己主观说出来的样子，就和之前莫名的相信店长一样。

　　店长垂下眼睛，似乎思索了一会儿。

　　“这样吧，明天你再来一趟，来的早一些……到时候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穿着云水色曲裾的青年神色淡泊，抬脸时，那张好看的脸悠然寡淡，却带着奇特的魅力。

　　他用一种令人安心的口吻说：“现在，好孩子应该赶紧回去了。太晚逗留在外面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只能从那些神秘存在手下庇护你，可不能帮你躲避一切危险。”

　　欧云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好，脑海当中还思索着今天这离奇的遭遇，一转身踏出了愿望店的门。

　　白色的云雾再一次弥漫开来。

　　等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离学校很近的一条巷子里，背后是死路。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银白的月光洒落下来，在少女的身后勾勒出无数个触手般不停蠕动着的灰黑色阴影。

　　无知无觉的少女匆匆地离开了小巷，也没有注意到上方沉默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只眼睛并没有瞳孔，只有血色的眼白和从眼眶中缓缓滴落的血泪，滴滴嗒嗒的落在少女的身后。

　　无人能够看到的血色脚印跟随着这些血泪移动，直到少女进了校门才停了下来。

　　————

　　白色的雾气升腾而又散去，只留下神色冷清的青年默默的注视着这片云雾消散。

　　门外最后的阳光也逐渐消失了，天空变成一种暗淡而沉郁的颜色。

　　陶如愿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空无一人的店堂，然后缓缓垂下眼来。

　　愿望店的正门自动轰的一下关上，斑驳的色彩在门面上绘制出来。

　　这是一幅有些模糊不清的画，既像是水墨画又像是壁画，只能依稀的看到一些似乎是人类的小点被血色的阴影所追逐着，紧张的簇拥在一起。

　　青年的目光没有在上面停留。他只是伸出了手，被欧云所好奇的那些抽屉连着打开了几个，从中跑出了一些绘制着纹路的符咒，相当自觉的挂在了青年身后的墙上。

　　然后店门再一次轰然打开。

　　这一次，门外不再是青砖小巷，而是一片闪烁着奇特光芒的黑暗。

　　一个光球似乎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在门开后缓缓地飘了进来。

　　它的声音是非常沙哑的机械音：“我还以为你打算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拒绝成为最后的奖励了。”

　　陶如愿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告知对方：“刚刚那个女孩，以后会是我的店员，你不允许对她下手。”

　　光球沉默了一下，内部发出有些嘈杂的机械音，半响才不甘不愿地表示了同意：“如果不是那些人类必须要有希望才能够产生更好的绝望的话……可以，反正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光球上下飘了飘：“不过，你对曾经的队友还真的是优待啊，人类那些美好的感情是不是太浓郁了些？”

　　“总比你这个只会收集负面情绪的存在要来的好。”青年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

　　光球停顿了一下，有一些奇特的类似于数据流的东西从它的身体表面旋转而过，隔了很久才迟疑回答：“谢谢你夸奖我只会收集负面情绪，这是我职责所在，应该做的。”

　　青年的瞳孔当中闪烁过一丝暗色，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面前的茶水早就已经凉透，陶如愿慢悠悠的往石磨茶具顶端的莲花中加入热水，旋转。

　　瓷器转动的声音缓缓响起。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直到一道红光在光球的身上闪烁而过。

　　“有人兑换了至高奖励，要求进行许愿。”作为一个几乎没有自我意志的存在，它的机械音难得的跌宕起伏。

　　“竟然妄想着从吾神的游乐场中离开，这未免太不把吾尊敬的神放在眼里了！”

　　光球上方忽然凝聚出了一只眼睛，眼睑中充斥着血红色，没有瞳孔，只有无数的黑影仿佛时刻要从那血红色中喷涌而出。

　　它森冷地注视着愿望店的店长，声音中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高高在上。

　　“希望你一如之前所约定的，不要在这件事情中做任何手脚。”

　　陶如愿缓缓的垂下眼，好看的睫毛遮掩住了瞳孔中所有的思绪。

　　他勾起唇角，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当然。”

　　不会如你所愿。

　　————

　　荣辉政捂住胸口的伤口不停的喘气，眼前的景物变作了有些斑白的色块，只有那刚刚被他点向的选项格外的刺目而显眼。

　　他又喘了两口气，盯着面前被屏幕所隔开的、狂躁不满的怪物，花了些力气勾起嘴角。

　　“那么，希望再也不见了。”

　　白色的雾气将他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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