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长公主传

　　“这不是武器。这是……我偷给妹妹的礼物。”说出这一句，连赵岚自己都有些愣神。

　　“礼物？”

　　赵岚酝酿起情绪，伸手轻抚这条狐妖尾巴：“我出生在帝京城，七岁那年不幸与家人走散。这些年来一直乞讨为生，我被人打过，被人骂过，吃不饱饭，睡不着觉。”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简直是身临其境。

　　虽然她如今模样丑陋，可见她黯然垂泪，身边的人也纷纷收起武器，不再与她敌对。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许我还妄想着要和家人团聚吧！家里有一个妹妹，长得可爱极了。她最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了。”赵岚擦了擦眼泪，朝他们看去，“所以我看到这条狐狸尾巴时，就忍不住偷了过来。”

　　“哎，你也是个可怜人。”

　　也许是他们端详了许久，觉得这就是一条普通的狐狸尾巴，对他们没有威胁。又或许是赵岚讲故事讲得太投入太动情，最终将他们都感动了。眼下他们终于相信她的无辜，准备继续回去寻那道士。更有好心的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赵岚：“喏，去买点吃的吧！”

　　赵岚颤抖着双手接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回过神来，将得意之情隐藏好，摆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谢谢恩公！”

　　“走吧走吧！”看到他们纷纷离去，赵岚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感觉脸上的泪痕未干，手中却握着光闪闪的银子和白花花的狐妖尾巴。

　　“他不会是在糊弄我吧！”赵岚一面走着，一面将它颠来倒去反复把玩，怎么也看不出有半点奇特。这可能就是一条普通的狐狸尾巴，或者别的什么尾巴。

　　“该死的臭道士。”赵岚哼唧哼唧的，随手将它丢弃。就在她转身的一瞬，竟瞧见那条尾巴在荧荧闪着光。哇，就这等光泽，纵使没什么法力，也可以卖出去换点银子嘛！

　　这么想着，赵岚走上前将它拾起来，小心地塞入袖中。“恩，这下总没人偷了吧！”她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石钥匙来，才想起这正是在震云镖局外阮阮赠予的，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用。

　　而折腾了这么一回，又是逃命又是演戏的，如今她倒真的饿了。再看手里，那包子早就不知道掉在何处。哎，浑身上下只剩下几两银子，一块腰牌，一块玉佩，一条狐妖尾巴和一块石钥匙，没一样能吃的。银子不敢乱用，她已深刻地尝到没钱的痛苦。腰牌不敢显露，不然下一刻就可能有人将她捉回袁府。玉佩呢，是和杨文俊一对的。摸着饿憋的肚皮，她自言自语起来：“要不先找家当铺，不管是尾巴还是石头，再换点银子也好当作路上的盘缠。”

　　打定主意之后，她踌躇满志地开始寻找合适的当铺，可每每她还未靠近，当铺里的伙计便急着将她赶走：“滚开！到别处要饭去！”

　　“你……”赵岚深知此刻形象所限，可还是忍不住唾骂道，“我可是来典当宝贝的！”

　　“宝贝？哪里偷来的？”

　　“偷？”赵岚愈发气恼，却同时清醒过来，如今她成了小叫花子，身上无论掏出什么宝贝都会惹人怀疑，指不定宝贝被夺走了，还要被黑心的商贩扭送进官府。然后……辗转又被押回袁府。她寻思着，还是快快离开了。可是身上这几两银子，若是拿去大吃一顿，剩下的就不够她买新衣裳，更别说当作路上的盘缠了。难道还要继续偷鸡摸狗，做个尽职的小叫花子吗？如今也不知杨文俊身在何处，是否还在良州城里。若是三年五载都碰不着面，那岂不是要凄凄惨惨，挨饿受冻？

　　她向人打听沧山派，可大伙儿都说他们参与谋逆，没有来良州参加赤日同盟召开的集会。再问大弟子杨文俊的下落，竟也无人知晓。难道他根本没有来良州？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她又问起庐陵钟江冥，更没有答案。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听人提起了紫萱的名字。

　　“紫萱？你说的，可是洢水阁圣女紫萱？”

　　“是啊，还有哪个紫萱？”

　　赵岚殷勤地要拉住对方，却被嫌弃地避开，她也毫不介意了，只是笑着追问道：“她如今可在良州？”

　　那人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是刚来良州吧？紫萱早就走了。”

　　“走了？”她心中才燃起的火焰一下熄灭了，“去哪儿了？”

　　“太东海，去争夺魔族灵珠了！”

　　“太东海？离这儿远吗？”

　　那人又不屑地打量着她：“远，你这一条小命可不够耗的！”

　　赵岚垂头丧气：“怎么这么不巧呢！”

　　“你认识紫萱？”

　　她点点头。

　　却听得一声讥笑：“紫萱不认识你吧！”

　　赵岚正要与他争吵，却又想省点力气，便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要走了。

　　“你真的认识紫萱？”那人却在背后朝她喊话。

　　她不想回答，继续朝前走着。不一会儿，那人追到她身边，竟改变了态度：“我信你了！”

　　“那又如何？”

　　“我带你去太东海找她！”

　　赵岚一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难道你不想找她了？”

　　如今找不着杨文俊，若是能找到紫萱也是好的。赵岚顾不了那么多，终究点了点头。

　　“恩，那你就跟着我走吧！”那人才迈开步子，赵岚却走不动路了：“我饿了。”

　　“你……”他似乎要发怒，却又忍住了，叹道，“走，先带你去吃一顿。”

　　有了他，赵岚总算安安心心地填饱了肚子，又听他抱怨道：“瞧你这满身污泥，等会儿我再给你买身干净的衣裳吧。”

　　当他说完这句话，赵岚总算想起这种不祥的预感是哪儿来的了。就在她上次出逃，在一个茶铺被小二忽悠，险些坐上马车被拐卖的时候！而现在对面的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就显露着丝丝不对劲的气息。

　　可是，她如今长这么丑，他也能卖？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再说！她温顺地点点头，只恨自己饿太久，对食物没有半点防备之心，若是他在饭菜里动了手脚，那她岂不是随时都可能倒头昏睡？

　　那人带着她买了一身干净衣裳，她又将全部头发束了起来。除了这不太好看的面容，总算是收拾干净了。而她担心的迷药效力，始终没有显露。可能是太多心了？

　　“走吧，我们这便出发去太东海！”

　　“骑马吧！”赵岚的骑术还不错，她又寻思着如果骑马随时都可以逃跑比较安全。

　　“你会骑马？”

　　她点点头，生怕他会拒绝：“骑马比较快！若是我们去得晚了，先不说紫萱可能已经离开，那魔族灵珠也已被人夺走。错过了这样的大战，多可惜啊！”

　　他竟也认同了，这便去买马。也不怕赵岚逃走，毕竟她身上没有银子，逃走就意味着找不到紫萱，意味着挨饿受冻。

　　从良州出发，他们一路骑行，渐渐的赵岚再找不出他半点可疑之处，也就暂且相信他了。可天不由人，才走不出多远，他们要经过一片树林，却忽的妖风四起，天色骤然昏暗。明明是官道，四下望去却没有旁人。

　　真正令赵岚发慌的，是她袖中藏着的那段狐尾，此刻正震颤不止。她头皮发麻，警觉地环顾四周，生怕出现什么怪物将自己吓着。

　　更倒霉的是身边这人竟也不是什么法术高手，他同赵岚一样满脸惶恐。马儿焦躁不安地嘶鸣着，他也絮叨起来：“真是见鬼，究竟是怎么了？”

　　赵岚只想趁他不注意偷偷地将狐尾丢弃，才将狐尾掏出来，那玩意儿却如同有灵性一般，“哧溜”一下从她手中逃窜，朝前头飞去。

　　“这……这是什么东西？”那人大惊失色，“你在身上藏了什么东西？是要害死我吗！”再忍不了此处诡异的气氛，他丢下赵岚，飞速逃命了。

　　“你……”赵岚也无话指责他，只好策马追去。她虽自恃胆大，可从小到大还从未亲眼见过什么妖怪。幼年曾听年长的宫女提起过那些可怕的怪物，只是皇城有护龙石相佑，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靠近。所以她不曾见，也不可怕。可今日那狐尾的确散发着浓浓的连她都忌惮的所谓妖气。

　　因为紧张，她浑身的汗毛倒竖，视力较往常更敏锐，听觉也更灵敏了。而就在这时，前头忽而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马儿受惊后更凄厉的嘶鸣。她身下的马儿似乎得到了感应，死活不肯继续前行了。任赵岚如何哄骗，如何斥骂，它始终不安地原地踏着步子。

　　“该来的逃也逃不掉！”赵岚心一横，索性下了马，“你还那么年轻那么强壮，我就不逼着你和我一起面对了。快走吧！”

　　这马儿今日才与她第一次相见，也没什么感情，倒像真听懂她的话似的，头也不回地原路逃跑了。

　　赵岚望着它一路扬起的尘土不禁抱怨道：“一条黑狗，一匹黑马，黑的果真没良心！”

　　“那你是什么颜色的？”一股气息冷不丁从颈后扑来，吓得她一面跳开一面哇哇大叫。她反复揉搓着后颈，对跟前这一头红发、一双红眸，一张红唇的“东西”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她说着一步步朝赵岚逼近。

　　“那你是什么？”

　　“这条尾巴，是我妹妹的。”她端详着手中雪白的狐尾，极为怜爱。

　　“那如今……请你替我还给你妹妹，也算物归原主了！挺好，挺好！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那我这就告辞了！”赵岚语速极快，还未说完就折身想跑。一道法力将她包裹，使她从头到脚都动弹不得。

　　“这狐尾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赵岚口干舌燥，却想咽口唾沫：“我也是被人设计陷害！这位仙女姐姐，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你瞧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会去伤害你妹妹呢！是一个老道士，他才是罪魁祸首！”

　　“老道士？哪个道士？”她瞬时移形到了赵岚跟前，一头红发几乎根根立起，一双红眸如同浸了血，一张红唇几乎要将上前撕咬赵岚。

　　赵岚看着心中如擂鼓一般，她说这尾巴是她妹妹的，那她也是一个狐妖咯？难道狐妖都长这般模样？除了这颜色与常人不同，也没什么特别么！

　　“快说！”她一把掐住赵岚的脖子，威逼道，“若你不从实招来，我必要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喝你的血！”

　　赵岚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你若再不放手，我……就被你掐死了……你、你再也别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妹妹！”

　　“你竟敢威胁我？”她却更为恼怒，手下使的力也更大了，“别耍花样，快说！”

　　赵岚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她掐断了，想象着自己脑袋搬家、鲜血四溅的场面，而死前竟还保留着这么一张丑陋的面容，真是死也不能瞑目啊！她剧烈地挣扎着，哑声叫道：“再掐就真的死了！”

　　她见赵岚这幅模样也不似作假，若真的被掐死倒是误了事：“好，我可以松手。但你必须告诉我凶手是谁，不可有半句假话！”
　　赵岚忙点头答应。在狐妖撤力的一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大口地喘着气，空气是那么清新可爱，她的脖子是那么坚固耐用。她可不想成为史书记载中唯一一个被狐妖吃了的公主。

　　“嗯？”

　　赵岚仍捂着胸口，却不敢拖延：“让我想想。杀害你妹妹的是一个两只眼珠不同色的老道士。他戴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帽子，头发乱糟糟的还遮着脸，长得也很奇怪。最奇特的就是他的两只眼珠了，一只好像是绿色，一只却是紫色的。”

　　狐妖似乎在沉思，看来她并不认得这个道士。

　　虽然亲口出卖了他，可谁叫他早先推赵岚出来当替罪羊的呢！她可是差点冤死在乱刀之下，这样想着，她也不觉得良心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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