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雷院长停下笔，把钢笔合上，眼睛盯着孟依清，半响才开口：“我听徐主任说，你不想考博了？”
　　这事徐主任和她说过许多次，她也一直没给过明确的回复，想来是猜到她的心思了。
　　“是。”孟依清回视他，点点头。
　　雷院长皱起眉头，眼神变得越发犀利：“孟依清，当初我可没让你离开肝外科，是你自己主动要去胃肠外科的。”
　　这倒是真的，但那时自己师傅把肝外搞得七零八落，她肯定也是没脸再待下去了。“是我自己要去的。”孟依清点头。
　　“我早就说过，向元是一定会留下来的，也让徐主任告诉你要早做打算，你难道没明白我的意思？”雷院长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早点找好下家吗？孟依清低头看着脚尖腹诽道，不用再这样提醒我一遍吧。
　　雷院长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心里也有点火了：“你是真不想留下来了？！”
　　孟依清抬头，一脸茫然：“雷院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不是你不让我留吗，怎么又成我自己不想留了。
　　雷院长气结，这丫头平时挺机灵的，这会怎么这么不上道。“肝外现在组建得差不多了，新来的王主任今年也要带两个博士，你准备一下，去考他的博士吧。”他挥挥手，有些不耐烦。
　　？？？她没听错吧？
　　孟依清没有反应过来，她一直以为雷院长对自己厌恶至极，是断然不会让她留下来了，没想到还给她留了这么一条后路。
　　可惜这样的后路却不是她现在想要的了，如果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但在这医院呆了这么久，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那么适应这里，也不喜欢同事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她也受不了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
　　外婆身体每况愈下，陪在她身边是孟依清现在最重要的事，她早就做好了回老家的准备。至于未来，她暂时没去想过。
　　“雷院长，谢谢您的好意，我暂时还不想考博。”孟依清沉默了一会，笑着说。
　　雷院长表情凝固了一下，眼神冷了下来，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孟依清偷偷地抿一下嘴，得，这老头又生气了，她走出办公室，把门带上，心想，算了，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气了。
　　出了办公室，她松了一口气，觉得心上压着的大石头被移走了。其实自己很早就做好了要走的准备，雷院长刚刚的建议也并没有打动她，只是她突然得知，自己好像没有被“关系户”挤走，心底最后的那一丝不甘也没有了。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易泊衍发出的晚饭邀约，孟依清想了一下，自己下午好像没有什么事，可以按时下班，于是心情很好地应了她，全然没有看见另一个人问她下午什么时候送衣服过来的消息。
　　开了一天会的易总也就自然地认为她在忙着做手术，也许没看手机。好容易忙完手头的工作，易泊存早早地就下班了，特意去超市里挑了几样新鲜的蔬菜水果，想着她等会下班肯定没来得及吃晚饭。
　　干洗店的姑娘问什么时候送衣服，孟依清这才打开手机看到他发的信息。
　　——易先生，你现在在家吗？
　　易泊存刚到家把东西放下。
　　——刚到家。
　　——好的，衣服现在就送过来。
　　——嗯，不着急。
　　易泊衍已经到医院门口了，孟依清匆匆给干洗店那边回了消息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出了医院大门，没看到易泊衍的身影，她正想打电话问来着，一辆银色的敞篷跑车停在她面前，易泊衍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上，喊她：“依清。”
　　孟依清感慨了一番香车美女之后，才意识到在下班时分的医院门口，这辆跑车有多扎眼，她立马拉开车门坐上去。易泊衍兴奋地喊了一嗓子：“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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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她们被堵在了路上。银色的敞篷超跑在一堆亮着红色尾灯的普通上班族的车里非常显眼，更不要说里面还坐着两个年轻女孩。于是在下班路上无聊至极的白领们纷纷打开车窗，有意无意地朝她们这里瞅着，还有拍照的呢。
　　孟依清小声建议道：“要不……还是把车顶盖上吧？”
　　易泊衍绷了一会，“嗯”一声后合上了车顶。
　　空气安静了一会，毫无征兆的，两人同时笑出声来。易泊衍捂着脸说：“好尴尬啊……”
　　不过干洗店的店员就很幸运了，骑着小电驴20分钟就把衣服送到易泊存家门口。
　　易泊存听到门铃响的时候正在厨房捣鼓呢，从大门的监控器显示屏里看样子应该是送快递的，他没多想就开了门。
　　“您好，请问是易先生吗？”店员一手提着包装好的西装，一手拿着单子问他。
　　易泊存在看到他身上那件xx干洗店的衣服时，心里空了一大半，他沉默了半晌，应了一声“是”。
　　“这是您的衣服，麻烦签收一下。”
　　易泊存接过笔在单子上画了几下，拿了衣服就把门关上了，店员那句“祝您生活愉快”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好摸摸鼻子走了。
　　厨房里的电饭煲响了一下，应该是米饭蒸好了。易泊存把那件衣服扔在一边，有些烦躁地坐在沙发上。
　　其实仔细想想，孟依清从来就没说过要亲自把衣服送过来，况且她那么忙，让干洗店的人送过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是他自己没问清楚，不能怪她。
　　失落和烦躁之后，易泊存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不过做饭的心情是没有了，他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心想：她现在吃过饭没有？
　　于是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衣服收到了。
　　——好。
　　消息回得挺快，易泊存问她：还在上班吗？吃过饭没有？
　　那边孟依清刚和易泊衍在韩国料理店坐下，看样子易泊衍是这里的熟客，她没参与点单，于是回他：下班了，和小衍在一起吃饭呢。
　　易泊存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打乱。
　　刚刚他还在安慰自己说她忙，结果她现在在和小衍吃饭？！深吸了两口气，易泊存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他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去浴室冲澡。
　　热水细密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一片蒸腾的雾气中他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有些郁闷地扯过毛巾把自己擦干净。客厅门铃又响了，易泊存有些不耐烦地打开监控显示屏。
　　是余若嘉。
　　他更烦了。
　　易泊存开门站在门口，表情平淡：“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余若嘉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没有吹干的头发散在前额，五官精致柔和，比起圈里的那些男演员有过之无不及。
　　“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了，你在洗澡，估计没听到。”余若嘉笑得温婉可人，和荧幕里那个清冷的美人形象有些出入。
　　“有什么事吗？”易泊存站在门前依旧没动。
　　余若嘉也没说要进去，从包里拿出刚从药房买的胃药：“刚好路过你这里，昨天你不是说你有胃病吗，我买了点药过来。”
　　易泊存盯着药盒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余若嘉，我们分手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你突然就过来了吗？还有，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
　　饶是余若嘉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话还是没能稳住自己的表情，她一向自视甚高，若不是昨晚突然看见他那样的表情，今天也不会急吼吼地过来确定一下。
　　“易泊存，你一定要把我看得那么不堪吗？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用不着这样拿话伤人吧？”余若嘉眼里闪着泪花，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她把手里的药塞在易泊存手里：“这药你爱吃不吃。”说完就抹着眼泪急匆匆地走了。
　　易泊存看着手里的药盒，适应症：消化性胃溃疡。
　　搞……什么？不打招呼自己过来，买了两盒莫名其妙的药,他只是问了两句就掉眼泪，完了还指责他说话伤人？
　　不愧是演员，易泊存在心里嗤笑一声。
　　他把胃药扔进垃圾桶，拿起电话，把刚刚的未接号码拉入黑名单。他不知道余若嘉突然又来找他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绝对是一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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