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那么甜

　　温椀早早地就定好了地方，她一向不习惯让人等，这次也不例外。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就到了店外。

　　店里的布置大都循着苏式园林的特点，可又不失自己的特色。雕花木门、墙上挂着的诗词画作、隔绝一片小天地的木质雕花屏风，后院还有个小花园，堆砌着玲珑精巧的假山，数量不多，看着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做的菜都是一些私家菜，味道很不错，价钱也在接受范围之类，往些时候，经常跟着程嘉上来这儿吃一顿饭。程静之女士无意中知道了后，有一年一家人的年夜饭也是在这儿吃的，就在临江的那方包厢里，还可以看到璀璨灯光下的江面，虽然寒风刺骨，但为了那美景，也让人甘愿忍受那份寒冷。

　　刚一进门，服务人员就迎了上来，“您好，就您一位吗？”

　　“我提前预订了位置，我姓温。”

　　“温小姐，您的位置在楼上右拐第二张桌子，我带您去。”服务人员确认了信息，领着温椀上二楼，“对了，刚才有位……先生已经到了，是现在点菜，还是再等一会儿？”提到席琰的时候，服务人员有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是在为称呼而犹豫不决。

　　也对，按照席琰的年龄，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刚上大学不久，即使性格成熟一些，但依旧挡不住浑身的少年气。

　　“现在点菜。”温椀刚给出答案，就看见了席琰坐在窗边，背脊挺直的样子。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棒球服，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圆领卫衣，手上依旧带着黑色手套，但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席琰。”温椀坐在对面，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席琰正盯着江面发呆，没注意到温椀的到来，与其说是为了江边的景色，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裹挟着花香的风安抚下内心的躁动。

　　听到温椀的声音，席琰的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失落，眸中暗了暗，为什么不叫……琰琰了。

　　温椀没有注意到席琰的别扭，把菜单递了过去，“先点菜吧，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你决定就好，我……不挑食，也没什么忌口的。”席琰摆了摆手，说道。

　　温椀见此，也没有勉强，索性点了几道以前跟程嘉上来的时候常点的菜。

　　温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这家店招待客人一向泡的是自家秘方调配的花茶，喝起来清香怡人。程静之女士当时也是在这儿尝过之后，才渐渐喝起了花茶，虽然味道都差不多，但是秘制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席琰，你……最近工作忙吗？”

　　“不忙，时间很多。”至于张远说的那些数据处理啊，申请啊，直播啊，此刻都被席琰忘到了脑后。

　　温椀看着席琰轻松的神情松了一口气，“嗯……那张远先生呢，他今天不来吗？”

　　昨晚，经过深思熟虑后，温椀还是给席琰回了条消息，大致就是如果张远有空的话，希望他们俩能一起来。 虽然看见席琰一个人在这儿的时候，温椀就明白了张远估计是很忙，可还是要问问的，毕竟张远才是席琰工作的挑选人。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决定。”席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说完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干巴巴地解释道，“他……最近这几天工作挺忙的，没有时间，而且一般我的工作都是看我兴趣决定的，所以……我自己可以做主。”

　　此时昨晚喝了不少的张远，一觉醒来，在床头坐了会儿，才想起今天公司那边没有工作要做。而需要操心的席小祖宗又说了不要打扰，张远伸了伸懒腰，索性又躺回了温暖的床。

　　真是舒服悠闲的不得了。

　　听着席琰笃定的话，温椀也就没有再问，看着席琰的脸庞，想起了那天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个问题。

　　“席琰，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席琰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还是平静的样子，只不过搁在桌子上的手无意识地磨蹭着桌面，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你别紧张啊，我就随便问问。”温椀安抚性地开口，“只不过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可老是想不起来，但是说不定过段时间突然就想起来了。”

　　看出席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温椀 决定换个方向。

　　“最近都没时间看你直播，游戏打得怎么样了？” 说一些他喜欢的东西应该会好一点吧。

　　“还好。”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多么冷淡的席琰恨不得时光倒流，又慢吞吞地加了一句，“就……还是老样子，粉丝很……热情，游戏……也……很好玩。”

　　温椀见席琰绞尽脑汁的样子，莫名觉得可爱，又想到那天游戏的场景，说，“虽然我不太玩游戏，不过那天最后的时候，我都被你的游戏技术吸引了，真的很厉害。”说完，眨了眨眼睛，又加了四个字，“琰琰真棒！”

　　席琰的耳朵因为最后这一句，一下就涨红了，幸好低着头，又有耳际的碎发挡着，要不然藏都藏不住。

　　“你平时除了打游戏，还有其他爱好吗？”

　　“看书和跑步。”席琰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是太过于乏味，说，“还有数据建模，很有意思。”

　　“数据建模，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可以具体讲讲吗？”

　　席琰来了兴趣，说，“数据建模是对各类数据的抽象组织，确定数据库需要管辖的范围……”

　　两人紧接着又聊了很多话题，你问一个我问一个，从兴趣聊到工作，然后再是一些各自小癖好。

　　就连饭菜上桌都没能打断聊天，只不过说话的速度变慢了些，一问一答间，温椀才发现工作的事项都确定的差不多了，席琰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一点异议。

　　还由此得知了席琰不太喜欢出门，平时除了必要的直播时间外，做的最多的几件事就是看书、建模、跑步。还喜欢收集书，跟温椀喜欢收集镜头一样。

　　温椀盯着席琰的眼睛，听他说关于建模的趣事，说到高兴处，他的眼睛会微眯成一个月牙形，挺翘的睫毛会更加明显。此时他正诉说着在一次建模比赛中得奖，但是去错了地方的经历，开始嘴角是咧着的，笑得很开心，可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流露出了伤心。

　　“琰琰最厉害了。”温椀伸着手往前倾了倾，揉了揉席琰的头发，就像上次在化妆间一样。

　　看到席琰眼里诧异的神情的时候，温椀悻悻地收回了手。上次是因为想到了温梜那小子，可这次仅仅是看到他眼里那一点点的伤心，就下意识地想安慰，温椀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楼梯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似乎是……程嘉上的声音，可他怎么会在这儿？

　　“唐素，好久不见。”程嘉上整个人站在楼梯口，挡住了道路，又看向唐素旁边的那个穿着斯文的男人，说，“这位是？”

　　男人见这他副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礼仪的样子，也不恼，伸出手说，“何君奕，初次见面，你好。”

　　程嘉上看着面前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何君奕依旧耐心十足地伸着手，没有一丝不满，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见唐素望着自己的眼神里依旧冷静，程嘉上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变得幼稚且无趣，伸出手轻握了下，又很快松开，“程嘉上。”

　　何奕君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在程嘉上和唐素身上转了两圈。

　　虽然已经握手言和过，程嘉上依旧没有让开地方，而是直直地盯着唐素，“上次我去唐氏为什么不见我？”

　　“我有其他工作要忙，不是只跟程少一个人谈项目。”唐素挺起脊背，一贯公事公办的语气。

　　何奕君听着程嘉上别扭的话，眼神里流露出一份笑意，又听着一向温婉的学妹竟然会这么冷淡，今天这算是遇到了有趣的事情了。

　　听着唐素疏离的语气，程嘉上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可又舍不得对她发脾气，只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隐隐还带着一丝委屈，“可……我算是你们部门今年最大的客户，为什么不能让你来接管？”

　　“因为……”眼前这张脸跟记忆中的似乎没有什么差别，唐素几乎就要心软了，可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那天在杂志上看到的画面，佳人在侧，相依相偎，“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的接触，我……讨厌你。”

　　何奕君听到这话，眼睛里有一丝诧异闪过。而程嘉上则是被这话砸得几乎要失去理智，“讨厌？不可能的，我还没重新追回你，我不要你讨厌我，我要你喜欢我，爱我。”

　　唐素愣然，时间仿佛是倒退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校园的树荫下，也有这么一个张狂的男生，在树下拦住了抱着琴谱经过的女生。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喊着，“我是程嘉上，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女孩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景，只能抱紧了怀里的琴谱，仿佛丧失了话语能力。男孩却丝毫不在意，骄傲地抬起了头，又说，“我也要你……喜欢我，爱我。”

　　思绪回到现在，唐素只想要逃避这一幕，侧过身对何奕君说道，“师兄，我们快点走吧。”

　　何奕君还没有所动作，程嘉上已经抓住了唐素的手腕，因为担心弄疼她，特意收着力气，毕竟她的皮肤轻轻一碰就很容易红成一片。

　　三个人就这么在楼梯口僵持着。

　　“程嘉上？”温椀到楼梯口时正赶上这一幕，眼前这个霸道又幼稚的人是程嘉上？虽然平时他的确骄傲张狂了点，可工作了几年，也稳重了不少，很少会露出现在这副模样。

　　“温椀，你怎么会在这儿？”程嘉上让出了楼梯口，往旁边站了站，手还是拉着唐素的手腕。

　　幸好现在二楼人还不多，没有引起围观，不然明天程嘉上或许还能上个娱乐杂志，标题就是“程少又觅新欢，且当众表白！”

　　“我来这儿谈点事情。”指了指默默跟在身后的席琰，“是下个项目的甲方。你……这儿是什么情况？”

　　“咳。”程嘉上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还想开个玩笑，“怎么了，看我跟别人在一起，你吃醋了？”

　　唐素知道温椀的身份，此时也无暇顾及程嘉上口没遮拦的话，只一心想逃离手腕处的灼热。

　　程嘉上说完还想再调侃两句，就见跟在温椀身后那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而且还带着强烈的……怒气？

　　“对了，正好你在这儿，你帮我解释解释。”程嘉上拉着唐素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欲搭上温椀的肩膀，看向温椀的眼神里满是祈求。

　　手臂里温椀的肩还远超过二十厘米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阵阻力，且还带着浓浓的视线警告，是站在温椀身后的那个少年。

　　程嘉上收回来手，转而打趣地看着温椀，“你不介绍介绍？”怪不得这么重视，带人来这儿吃饭，原来是交小男朋友了。不过也是，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是该谈谈恋爱了。

　　温椀不知道程嘉上心中所想，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交锋”，还在奇怪今天的程嘉上如此正经，竟然难得不“勾肩搭背”一回。有时候温椀都不知道，程嘉上到底是把她当妹妹，还是当兄弟，虽然说了很多回，但他就没听进去过，也就不指望他改了。

　　“这是席琰，我的……朋友。” 回想着刚刚对席琰做的动作，温椀说话都没敢看他的眼睛。

　　“这是程……”温椀瞥了程嘉上一眼，直接开口介绍，

　　话还没说出口，程嘉上就率先伸出了手，态度良好，“你好，我是程嘉上。”

　　温椀见此，只是暗自瞪了程嘉上一眼，程嘉上则是像往常一样，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

　　席琰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神有点阴郁。何奕君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挑了挑眉，这还真应了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还没出几分钟呢，被拒绝的人就变成了程嘉上，这就说明啊，做人还是谦逊点好。

　　“席琰。”温椀还以为是席琰平时一个人待着习惯了，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流，在一旁解释道，“他年纪还小，不擅长跟别人打交道。”

　　程嘉上听着这话，眼里露出了点诧异。温椀长这么大，除了对相机了解得多，其他人的事情她都没兴趣去了解，什么时候会这么在意一个人了？就连温梜有次让她去代开家长会，结果这人可好，马上要开始了，才慢吞吞地发了个消息问，“温梜今年上几年级开着？”

　　那次足足把温梜气得一个星期没理她，不过温椀依旧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把温梜郁闷了好一阵，天天在自己耳边叫嚣，“姐姐一点都不关心我。”“她是不是讨厌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吗？”之类的，可把程嘉上听得够呛。

　　“没问你，你急什么？”程嘉上甩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温椀，“你跟唐素去窗户边聊聊，跟她说说你那天在电话对我说的话， 好好说啊，不然……”后面几个字没有发出声。

　　不过温椀还是看出了口型，“工作室”三个字，简直是很容易辨认。得得得，有把柄在人家手上，除了照做还能怎么办呢？

　　“唐素姐，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唐素跟温椀虽然不熟，但彼此也在宴会上见过好几次。唐素对温椀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毕竟家里有个弟弟也十分喜爱摄影，又听说圈子里有个差不多的温家小姐，自然会多留意几分。

　　“嗯，好。”唐素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看想还站在原地的何奕君的时候，眼睛里有了一丝歉意，“师兄，还要麻烦你再等我一会了。”

　　何奕君摇了摇头，温润地笑着，眼角跟着浮起了几条细纹，有些成熟男人的魅力，“没事，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温椀刚迈了几步，又觉得不太放心，折了回来，靠近了席琰，轻声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无聊的话，就去喝杯花茶，要是他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来。”说完还对着席琰眨了眨眼睛。

　　一旁的程嘉上听着温椀小声嘀咕的话，都觉得有点没眼看，这还没到那儿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席琰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听着温椀的话，眼睛里隐隐有光彩闪过，沉了沉下颔，表示知道了。

　　直到温椀跟唐素在远处的窗边站定，席琰才收回目光，而刚刚让他十分不爽的那个人，此时正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席琰又觉得心里隐隐堵的慌。

　　为什么温椀会对他这么熟捻？是因为也给他拍过照片吗？那会不会也对他许了承诺？他有什么好的？而且刚刚还拉着另一个人女人的手，一点儿也不专情。

　　程嘉上见面前的那个少年眼里原本闪耀的光逐渐被丝丝怒气以及……嫉妒占据，果断开口说道，“程嘉上，我是温椀的……表哥。”可不能再逗下去了，不然到时候让温椀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敲诈呢，而且自己现在还有求于她。

　　席琰眼底的情绪一瞬间如潮水般消退，温椀的……表哥？

　　何奕君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交谈，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果然还是年轻人，身上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朝气以及……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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