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城

　　3.

　　这是美国第三大城市的芝加哥，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虽说陆戎选择到这里来跟这座城市本身没有关系，只跟那个叫林晓芙的姑娘有关。
　　陆戎本以为来美国吃的第一顿饭应该是跟林晓芙在一起，在她住的地方，她给他煮个泡面，或者做个三明治，多么温暖和谐、相亲相爱。结果，他猜中了泡面这回事，却没猜中煮泡面的人。
　　这是陆戎到美国以后吃的第一顿饭，虽然只是青菜煮泡面加个鸡蛋，但不得不称赞一句：美味无比。
　　谁说失恋的人非得痛不欲生、要死不活？除了爱情，人生还有许多美好的追求不是。
　　陆戎很擅长开解自己。
　　唐满月问陆戎介不介意住沙发，陆戎脚疼，又累，也不想折腾，便说好。于是唐满月抱了枕头被子下楼，他睡得也挺舒服。
　　这夜陆戎做了几个梦，都跟林晓芙有关，没有他想象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是大约受了凉，睡得不大安稳，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凌晨五点的时候，陆戎再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从背包里拿出电脑开始玩游戏。
　　醒那么早不是因为林晓芙，是因为时差。
　　时差是个顽固的家伙，该醒的时候，必然能把每个细胞都唤醒过来。

　　待到天光大亮，唐满月下楼，陆戎已经帮她把早饭都做好了。
　　陆戎说：“我看冰箱里有材料，煮了个瘦肉菜粥，还拍了个黄瓜。”
　　唐满月愣了愣，笑道：“看不出来啊，你那么贤惠。”
　　“那可不是。”陆戎骄傲地脑袋一甩，可惜他一板刷头，没刘海，甩不出什么感觉来。
　　唐满月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而后转身对陆戎说：“楼上有三个房间，我正在招室友，你要不要住进来？一个月800，包网络和电视，这里水是免费的，我家暖气是电暖，热水也是用电的，所以只有电费。电费我们平摊。”
　　“行啊。”陆戎一口答应下来。一来他懒得再去找住处，二来，这个房子给他的感觉很好，干净温暖，三来，唐满月这个室友看起来还挺靠谱。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了，唐满月端出牛奶杯，笑着对他举了举杯，“入住愉快。”

　　如果没有遇见唐满月，陆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第二天就买了机票回国，或是去找林晓芙吵一架，再不然一怒之下做点啥作奸犯科之事。总之，唐满月挽救了他。
　　如今住处也有着落了，他自然不会跟个逃兵似的逃回国，孤单一个人在异地的滋味不好受，所以陆戎算是倒霉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反过来走狗屎运了么？
　　况且对于林晓芙，他也不甘心。
　　离开学注册还有几天时间，唐满月也空着，开了辆半新不旧的英菲尼迪带陆戎到处转悠，陆戎这次过来就带了个书包，书包里就放了个电脑，装了套替换内衣，其他什么都没带，于是这几天，他要买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陆戎是个爱旅游图新鲜的人，第一次去海军码头，第一次坐船游芝加哥河，第一次逛密歇根大道，第一次玩海洋公园，第一次路过艺术博物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跟旅游一样陌生而愉悦，只是曾经以为，跟他一起来的人会是林晓芙。
　　唐满月还带他在海军码头的游船上吃了晚饭，游船定时离开码头，而后天色暗下去，他们的座位就在窗户边上，能清楚地看见密歇根湖岸边华灯初上，于是他第一次以这个角度领略了芝加哥城的水岸线，见船上其他客人随着音乐跳起了舞，也邀请唐满月来跳个舞。
　　跳舞这事对唐满月来说有些为难，她自然是推脱的，但陆戎哪里让她推脱，拉过她的手就往中间走，嘴里还安慰道：“没关系的，我教你，很简单的，你跟着我的脚步就行。跳一跳，多高兴啊。”
　　这种事情陆戎最擅长了，或者说，一切能名正言顺吃姑娘豆腐的事情，陆戎都乐此不疲，次数多了手法自然娴熟。
　　他倒不是惦记着要吃唐满月的豆腐，像他这般对女人“娴熟”的男人，往往都细心关怀令女人快乐。
　　陆戎就是这么个人，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平日就爱窝在家里打游戏，不过难得被人喊出去打个篮球拍个网球啥的，技术也还过得去。想当年大学刚进去，不就靠着打篮球来彰显男人气概，勾引小女生么。
　　那会儿刚进校门的姑娘可天真纯洁了，就看男生长的高不高，帅不帅，最多也就比较下你穿的鞋子是安踏还是耐克，你要是穿了双菲拉格慕，人家还不认识。现在的姑娘呢，一个一个眼睛都雪亮雪亮的，会看你戴的手表是西铁城还是劳力士，会看你背的包是COACH还是GUCCI，如果能用上百达翡丽或者爱马仕，自然再好不过。更有甚者，会通过询问你的就餐习惯、出入场所，来掌握你的消费档次，真是防不胜防，只恨不得请会计师事务所来把你爹的资产都盘算一遍。
　　陆戎的实战经验告诉他，越是漂亮的姑娘，就越是会算计；越是家庭条件一般又漂亮的姑娘，越会算计。
　　陆戎是个特别不喜欢被人算计的人，所以他早就跟彭元合计过，以后找媳妇，还得找家庭条件好的姑娘，至少能确定人家姑娘不是为了贪他家那点财不是？当然要委屈自己找不漂亮的那也是绝对不行的，不考虑自己的视觉感受也得考虑到下一代的基因！由此，漂亮和家庭背景是个硬性指标。
　　可是最后陆戎还是栽在了林晓芙手里——一个漂亮的，家庭条件很一般的，打一手好算盘的姑娘。
　　所以感情这个事情，原本就不是能计划来的。找对象前往往大家都会设定很多条件，但是当你真遇到了那么一个人了吧，你会发现设定什么身高、体重、抽不抽烟的条件，都是扯淡！否则，就算你跟对方结婚了，充其量也就是凑在一起过日子，跟爱情无关。
　　陆戎的眼睛挺细挺长，一笑起来眼睛就眯住了，看不见了。彭元说，陆戎那长相，就跟东北农村贴窗花的福娃一样喜气，只不过他的喜气是用来掩盖猥琐的本质。
　　陆戎的性格跟他的长相一样喜气，加上他又懂得讨巧卖乖，从小就特别讨大人喜欢，看见他的人，总以为他这人从来没烦恼，说起笑话来一个接一个，嘴贱不带停顿的。是以这几天，陆戎自己都快以为自己压根没有遭受过心灵的重创了。

　　游船的餐厅中间，有个小型舞池，最前面坐着个乐队，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拉揍轻音乐，等正餐吃完，甜点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走来个主持人，跟大家打招呼，说些客套欢迎的话，而后唱起了歌来，下面吃饭的许多男男女女都三三两两起身跳舞，这是一个周末，轻松愉快的周末。
　　游船行在密歇根湖中，风平浪静，稳稳当当。远处是芝加哥城的水岸线，能看见密集的摩天大楼伫立在岸边，流光四溢。海军码头的摩天轮用自己的圆润形状打破了冰冷的流光慢慢旋转，整个城市仿佛都这样生动起来。
　　天上挂起了一轮明月，还没到最圆，已经很亮，没有云彩挡住，漫天的星星得以肆意闪耀。舞池里打出了彩色的灯光，大家都不是专业舞者，可是谁说不比专业舞者更快乐？
　　唱歌的是个披着长波浪发的微胖的黑人歌手，三十多岁的样子，胸很大，腰不细，臀巨大。她穿着正式的长袖连衣裙，唱得很投入。陆戎看着她，俯在唐满月耳边说了句：“我觉得，她很美。”
　　唐满月有些意外，闻到了陆戎身上的香水味，失笑道：“要不，你去邀请她跳个舞？”
　　陆戎挑挑眉，“这主意真是不错。”说罢，他放开唐满月，向那位歌手走去，恰好这时候，一曲唱毕。
　　陆戎很绅士地向她行了个礼，对她伸出手，轻声说了句什么，边上有人吹了声口哨，引得大家的目光都向这里看来。黑人歌手也落落大方，把自己的手放到陆戎手上，乐队十分配合，揍响了轻摇摆之乐。
　　这艘游船上的就餐费用不低，预定位置的时候，就有说明上来用餐必须穿正装，所以相对客人的素质比较高，大多数以中年白领居多。陆戎这一行为，尽管得到了大家的关注，但是并没有人无礼喧哗。黑人歌手扭动着自己的丰臀，陆戎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一九零的身高并没有在高大的黑人女士面前显得瘦弱。
　　酒至微醺，是最好的状态。

　　一曲毕，掌声响起。
　　黑人歌手在陆戎脸上亲吻了一下，才回到乐队边上，拿起话筒唱响另外一首歌。
　　陆戎满面春光走回来，在唐满月面前坐下。
　　唐满月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笑着望着陆戎，说：“舞跳的不错，学过嘛。”
　　陆戎得瑟地挑挑眉，吃了一口桌上的提拉米苏，笑道：“我以为你会来嘲笑我口味重。”
　　“你要是告诉我你爱上她了，那才是口味重。”唐满月端起饮料，喝了一口。她要开车，不能喝酒。
　　“不同种族有各自的审美，谁说他不是黑人小伙子眼里的安妮海瑟薇？况且，美不美，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切能给人爱来美好感受的事物，都应该是美的。”陆戎望着窗外湖水的那一片干净清透的黛色，和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不由走了下神。在美景面前，人总是容易走个神，去审视过去、展望未来。
　　陆戎一口喝下杯中烈酒，任一把火从舌尖一路烧到了胃里。

　　那酒后劲很足，喝的时候不觉得厉害，喝完要回家了，就觉得脑子一阵一阵发晕。陆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副驾驶座上，吹着空调，无比惬意。
　　不过人一喝多，话就容易多。他摸出电话，打给彭元。
　　“喂，这是我的新号码。”陆戎懒洋洋地说。电话卡是唐满月带他去买的，加入了唐满月的Family Plan，比单独一个帐户的卡要划算许多。而陆戎除了刚下飞机给彭元打过一个电话后，就再没有理睬过他，有的事情他不大愿意面对，宁可做个鸵鸟自个儿埋伏两天再说。
　　彭元听出是陆戎的声音，就开始猥琐地笑：“哎哟～新婚蜜月过了想到我这个弟弟啦？看来这两天是累得连电话都打不动了，这会儿才缓过气来啊。”
　　陆戎“呸”了一声，“蜜月个屁！你这个□□，流氓！”
　　彭元不干了，回骂道：“你才□□！你才流氓！”骂完不忘八卦一句，“怎么，听你的口气像是蜜月过得不和谐啊？”
　　陆戎吼道：“蜜月个鸟，你再说蜜月老子跟你翻脸！”
　　“……”陆戎的反应让无辜的彭元不知所措。
　　陆戎长长地叹了口气：“兄弟啊，你哥我悲剧了。”
　　“什么情况？”彭元全神贯注等八卦。
　　“你个乌鸦嘴点名又点中了！”陆戎又叹了口气。
　　彭元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我嫂子，噢不，林晓芙，劈腿了？”
　　“嗯。”陆戎摸了摸额头，有点疼。
　　“唉呀我就说不能不告而至吧……不过你得这么想，幸亏你发现的早，不然这顶绿帽子还不知要戴多久。”彭元理解他，任何男人碰到这种事情，都没法忍。
　　“看样子是已经戴了很久了。”陆戎苦笑。
　　彭元不由感慨道：“我就说了，女人不能对她太好，你对她掏心掏肺有什么用呢？都是贱的！”
　　“可不，我也是贱。”陆戎摸了把脸，这会儿真他妈的赞同彭元说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不大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别贱不贱的，到家了，下车吧。”唐满月无语地望着一脸迷茫的陆戎。他的新手机是买电话卡的时候选套餐给的，声音没调过，那是相当大，以至于他俩的对话，唐满月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操，哥你不厚道，才短短几天又找到个新妹妹！”彭元嚷嚷起来。
　　陆戎见唐满月脸色不好，赶紧对电话里说：“你闭嘴，对我室友尊重点！要不是她收留我，你哥我现在还流浪着呢。”
　　“就你有女人福！”彭元又是不屑又是嫉妒。他只觉得陆戎的桃花，真是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啊！这么想来，被戴绿帽子啥的，好像就一点不值得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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