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回忆里

　　第一天上班终于结束了。

　　孔瑞中回到家已经是身心俱疲。想着早上忽然出现在仓库的陈姐，孔瑞中很是头痛。这个出纳，果然不好做。打起精神，孔瑞中简单地做了一顿晚饭，收拾了家里。

　　歇下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一半。孔瑞中捧了一杯凉茶，坐在阳台上想着今日处理的工作，怕自己没经验，出了什么纰漏。不知为何，想着想着，突然就想到了周泽，想到了他抬眸喊她“孔小姐”神情。

　　这般根正苗红的人物，怎能由她多宵想。孔瑞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无意识间手指收缩，将茶杯攥紧了些。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存钱了。她早已经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了。之前还可以把陈启民当作成自己的希望，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她现在也不敢再抱着什么期盼，只希望自己现在可以做好眼下的这份工作，毕竟多存点钱也不是什么坏事。

　　凉凉的夜风袭来，让人感到了这个夏天来之不易的清凉，好似可以熨帖心中的烦躁。

　　很多人家已经走出了家门，在楼底乘凉、散步。孔瑞中看着楼下的人们，也生了几分出门走走的意思，于是很快换了身衣服，离开了家。

　　沿着路边的梧桐树走着，不一会就走到了南京大学。

　　看着大门上已经被换掉的名牌，孔瑞中有些恍惚，一时间，她总感觉之前在这所学校上学的记忆，竟像一个美妙的梦。若生来就像这般…苦的话，现在的孔瑞中也不会这么难熬吧。自嘲的笑了笑，孔瑞中还是走进了学校。

　　学校已经开始慢慢运作起来了，不少教学楼已经开始维修了，灯火通明的。孔瑞中下意识的往黑暗的部分走去，没走出几步，孔瑞中竟在着黑夜中迷了路。

　　正直香樟结果的时节，许多成熟的小果落到地上，踩上去，总有窸窣的脆响声。平日里，孔瑞中是最喜欢踩这紫色圆滚滚的小果，听着咔嚓的响声，但在这黑夜里，她听着这声音，心里总觉的毛毛的。心中想着，旋即加快脚下的步伐，希望自己能尽快走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走了一会儿，孔瑞中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皱了皱眉，把手放到鼻前扇了扇，正想着赶快远离这烟味，却突然想到了周泽。记忆中每次靠近他，他身上总会有淡淡的烟草味。

　　这般想着，孔瑞中看向了烟味的来源——不远处的地方有一点红光在跳跃。孔瑞中慢慢走近那光亮，在黑暗中，只能看见石椅上坐着一个人，再靠近些，孔瑞中才看清，真的是周泽。

　　可是，这般落寞的周泽到是让她不知所措。孔瑞中眼中的周泽总是进退有度，在工作上意气风发，那会有这般落寞场面。

　　孔瑞中站在黑夜中，看着周泽静静地抽完一支烟，在周泽准备点燃第二支时，孔瑞中忍不住道：“这有人嘛？我迷了路，可以带我出去嘛？”

　　周泽听到这声音，向孔瑞中这处张望了一下，收起了烟，清了清嗓子回应道：“有人。”

　　得到周泽的回应，孔瑞中走出来，装作是迷路的人：“这位同志，不好意思，我…周主任？”

　　听到周主任三字，周泽才缓缓抬起了头，在黑夜中，这双桃花眼格外动人，眼底还有些许哀愁的神色。周泽眯起眼睛，看了孔瑞中几秒，才开了口：“孔小姐。”

　　孔瑞中不知为何，周泽总要称她一声“孔小姐”，真是一个很见外的称呼。孔瑞中心里这般想着，却也打算把自己这个路人的角色演的更真切一点。

　　“周主任真巧，能麻烦你带我出去吗？”

　　周泽起了身，走到孔瑞中面前，看着她素净的脸，却意外地闻到了她身上浅淡不过的烟味，心神一动，怕这孔瑞中不是刚刚才走到这里的。

　　周泽看着孔瑞中秀气的眉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应她什么。最后也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你跟我来。”

　　孔瑞中跟在周泽身后在黑暗中穿行，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陈启民是不抽烟的，所以她很少闻到烟草味，但不知为何也不讨厌这烟草味。

　　“你是要去五教？”周泽突然道。

　　“嗯…是。”孔瑞中下意识做了回答，可是自己本只是出来转转，算了，去五教看看章姨也好。

　　“去弹琴？”一声追问从前方飘来。

　　“对。”孔瑞中这次直接应了下来，反正一切已经和出门时想的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心中这般想着，孔瑞中倒是稍微放松了点。

　　走了一段路，周泽才将孔瑞中带到了有路灯的道上，两人的脚步也慢了些。

　　“新工作怎么样？”周泽停了下来，等着慢了自己几步的孔瑞中，顺便问道。

　　怎么样？不怎么样。想起那个强势的陈姐，孔瑞中真是头疼。但是在给予这份工作的人面前，又怎么能去抱怨呢？

　　“总比以前在车间好多了，谢谢周主任给的机会。”孔瑞中笑着道，给了周泽一个明媚的笑脸。

　　周泽看着孔瑞中的笑脸，点了点头，然后就是一路无话。

　　到了教学楼前，孔瑞中停下，对着周泽微微欠了欠身：“谢谢周主任，我先上去了。”

　　“不急，”周泽拦住了孔瑞中，“我和你一起上去。”

　　“啊？”孔瑞中很是诧异，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了周泽。

　　“我也想听听钢琴，”周泽一转身，又走在了孔瑞中前方，“走。”

　　孔瑞中很紧张，看着走在前方的俊伟的背影，已然没有了之前的落寞，停在原地一会，孔瑞中还是跟了上去。

　　钢琴教室在四楼。

　　爬上去的时候，孔瑞中的后背微湿，喘着气，周泽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要休息吗？”

　　孔瑞中摆摆手：“不需要不需要。”

　　看着孔瑞中拒绝了，周泽便也不再说什么，走进了最近的一间教室。孔瑞中看着周泽走进教室，便也顾不得什么，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拉下灯线，白炽灯忽闪了两下，才稳定下来。

　　教室已经被打扫过了，很干净。周泽走到了窗边，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

　　“我坐在这里不打扰吧。”周泽看向站在门口的孔瑞中。

　　“不打扰。”孔瑞中笑着道，然后走到的钢琴边，坐下，慢慢地掀起琴盖。

　　不知道弹些什么，就来了首练习曲，钢琴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溢满了整个教室，充斥着两人的耳。

　　一曲终了，又是寂静。

　　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孔瑞中想着，是不是可以请辞回家了，正在做着心里建设，一旁的周泽问道：“可以弹首卡农吗？”

　　孔瑞中扭头看了周泽一眼，周泽看着窗外，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扭回头，视线缓缓地落在自己放在钢琴的手，孔瑞中半晌没有说话，手指也未动。周泽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没多长时间，孔瑞中弹起了卡农，周泽看向她，瘦小的背影像极了阿姐。

　　周泽在那一瞬间很想哭，泪忽然就涌上了眼眶，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静静地看向孔瑞中，心思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突然间，音乐停了，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姑娘站了起来。

　　“周主任，现在很晚了，我先回家了。”

　　“现在挺晚了，我送你回家。”周泽看了眼表，对着孔瑞中说道。

　　孔瑞中转过身，看着周泽认真的目光，回道：“好。”

　　这次回家的路上很不一样。

　　以往回家路上只有孔瑞中自己一人，便喜欢在路上东瞧瞧西瞧瞧。而这从路上多了一个男人，孔瑞中每次想四周瞧瞧的时候，总是看到男人坚毅的侧脸，这让孔瑞中很不自在。

　　一路冷场。

　　正在孔瑞中有点想拯救这冷场的尴尬时，周泽却先开了口：“没想到已经九点了。”

　　孔瑞中看了眼周泽，发现后者正在蹙着眉看着表。

　　“我家就在前面那个路口那里了，周主任有事就先去忙。”孔瑞中以为周泽有什么急事，害怕自己耽误他。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点晚了。”周泽看向孔瑞中解释道。

　　“哦··”孔瑞中讪讪应道。

　　“孔小姐…以后傍晚来学校，最好早点回家。”周泽看着孔瑞中低下去的侧脸，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说道。

　　“嗯，嗯？”孔瑞中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眼周泽，周泽也在同时收回投向孔瑞中的眼光，嘴角却不经意地显现出了弧度。

　　孔瑞中看到周泽嘴角那不怎么明显的弧度，胸腔莫名一暖，脸上也控制不住的泛上红晕。

　　“好的，周…主任。”

　　几番对话后，两人就走到了孔瑞中家楼下。

　　“谢谢周主任。”孔瑞中诚挚地向周泽道了谢。

　　“孔小姐太客气了，”周泽看着孔瑞中道，“赶紧上去吧。”

　　听罢，孔瑞中慢慢转过身，向这楼梯走了几步，但最终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猛地转过身：“周泽，你也听我弹过两次钢琴，在工作之余也见了好几次，总是称呼我孔小姐是不是太见外了？”

　　孔瑞中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不知为何，那声“孔小姐”总是出现在她神游的脑海中，几乎，都盖过了启民曾经唤她的卿卿。

　　周泽看着立在路灯下的小姑娘对他的“质问”，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生生印在孔瑞中心里。

　　“很见外？”周泽反问道。

　　站在不远处的孔瑞中点了点头。

　　“那…孔瑞中，再见。”周泽对着她摇摇手，是标准的西方打招呼的方式。

　　孔瑞中脸一红，胡乱地向周泽挥了挥手，跑上了楼。

　　看着孔瑞中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忽然想到刚才靠近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沾染了的自己的烟草味，心神不禁一恍惚，抬眼再看时，只见二楼某户的灯亮了起来，黄黄的灯光，就这么突然暖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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