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家妾又出幺蛾子了

　　说不服的是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六岁少年，看着比同龄人都壮实些，若是说他八岁都有人信。这少年不同于其他孩子因为羞愧而低头，少年雄赳赳气昂昂，仰着头，站得笔直，好似自己在接受阅兵。

　　陈甫年笑呵呵的看着说不服气的少年，护国公家的嫡次孙梁栋，“你说你好好的家业不继承。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

　　梁栋先给陈甫年行礼，这才摸摸头，憨憨的说道，“我祖父让我来和先生学习，以后我们家也出个状元让大家看看。不然你们都说我梁家全是大字不识的粗鄙武夫。”

　　陈甫年走到少年跟前，上下打量少年，要是练武这少年一定是个好苗子，可是读书这可是说不准啊，不过能一路过关斩将走到最后，应该也是不差的。
　　“可是你读书是因为你祖父让你读，可见你自己并不喜欢读书。强迫你做一件你自己不喜欢的事，你也不开心，我也不讨好，更何况是你自己不如人家有自觉性。被淘汰了，你为何不服？”

　　少年仰着头，不卑不吭，“你这样不问缘由就淘汰了我们，是不对的。一开始我也有认真看书，可是我家祖父说，要劳逸结合，每看五刻钟书，就要休息一刻钟，久坐不利于身体健康。而且每到一个新环境，我们需要观察地形，环境，以备任何突发状况。所以我看了五刻钟书后起身活动，顺便侦查地形，这是听我祖父的话，他们也都是听自家长辈的教导，你为何要他们不要我？”

　　陈甫年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既然你不服，那我就问问大家缘由，也好叫你心服口服。”说罢指了指一个一进门就坐不住，找人搭讪的男孩，“你说你为何要与人搭讪？”

　　男孩面带愧色，不敢直视陈甫年的目光，“先生，我母亲说多认识人多一条路，能被选中的以后一定是达官显贵，让我多多结交。”
　　陈甫年微微摇头，“你们和他有一样心思的都站出来，要记得说实话，不然回去你们父母还要埋怨我不讲理。”

　　说完又有三个男孩站出来，这五人有一开始就聊天的，有后来加入的，“你们读书抱着别的心思，这样以后就算为官也会诸多思虑自身利弊，以自我利益为中心。你们这样的学生，不要也罢。”
　　说完这几个人，又看向梁栋，“他们也是听从父母教导，可是也犯了错。可见有时候，父母教导并一定是对的，所以你祖父说的也不一定正确。”

　　然后又点出四人，“你们原本在专心习字读书，可是久了见人家聊天很是热闹，就放下书本与他们闲聊，这样容易被外界诱惑之人，难成大器！还有你们两个，在学堂如此庄严之地，对着孔孟先贤，竟然能打瞌睡，实在是读书之人的败类。想当初孙敬、苏秦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终成一代大家，你们连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如何成为国之栋梁？”

　　陈甫年越说越激动，手指着一群孩子，胡子一颤一颤的，然后被指责打瞌睡年纪稍长一点的男孩大着胆子说道，
　　“先生，睡觉实在不是学生的本意。昨日通过初选，家中母亲甚是兴奋，勒令学生整夜咏读书本，并在身旁监督，以求能入得先生之眼。今日前来讲堂，实在是困顿不堪，学生支撑不住，这才在孔孟先贤面前梦回庄周，还望先生理解。学生身边这位贤弟，年纪不过三岁，还属稚童，本就是贪睡的年纪，一定是被学生传染了才会犯下如此打错，学生代他一并给先生赔罪。”说完就给陈甫年行了一个赔罪礼。

　　陈甫年看着这位男孩，男孩穿着一件已经洗到发白的布袍，打扮的倒是干净整齐，讲话有礼貌，有条理，还懂得照顾别人，心下起了惜才之意，只是碍于面子，实在不知道如何留下这个孩子。
　　“张成，你是张家旁支，理应去张家族学，这也能为你家省下一笔束脩费用，为何偏偏舍近求远，你应当知晓来我这里光是束脩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父母又将为此付出几何？”

　　张成听到自己被点名，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先生所言不虚，亦是学生所虑，耐何先生才名远播，家中父母听闻先生收徒，逼迫学生前来，学生岂能违背父母之命？还望先生修书一封，证明学生资质愚钝，不堪为先生之徒，好让学生回家得以对父母有个交代。”

　　听了解释陈甫年笑得越发舒心了，这是个好孩子啊，此时就连张成打瞌睡一事，都变成了因为身体不支才迫不得已而为之之事，陈甫年在心里给张成开脱，暗暗想着，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孩子收为弟子。

　　梁栋是个机灵的，见陈甫年面带喜色，赞赏的看着张成，觉得这又是个机会，当场跪到陈甫年脚边，抱着陈甫年的腿，“陈老先生，我不管，我家祖父让我一定要拜你为师，若是不成功，回去就要掀了我的皮。陈老先生是个读书人，一定见不得如此血腥之事，陈老先生如此良善之人，一定不忍我这稚童遭此惨罪，所以还望陈老先生发发慈悲，收下我吧，若是不行，让我和这位张家兄弟做个旁听也成，至少让我回去好交差啊。要是先生不要我，我今天就跪在这里不回去了，直到先生同意为止，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相信陈老先生的心肠硬过那金石。”

　　张成想不到堂堂世家公子还会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而且还顺带上了自己，正睁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假嚎的梁栋，又面带愧疚的看着陈甫年，表示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也很无奈啊。

　　陈甫年却在心里笑骂梁栋，是个猴崽子，鬼精鬼精的，面上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你这孩子，家里就是如此教你的吗？你看看你这样子，和市井那些泼皮无赖有何差别？你堂堂护国公府就是这样的家教。就是你家祖父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先生，行晚辈礼，我今天倒是要代替你祖父好好管教一下你。”

　　梁栋从小就在祖父面前撒泼耍赖，这种事是做习惯了的，一听陈甫年这话，心里有了底。这老人家都是一样的，说话口不对心，总是要拐上好几个弯弯绕，于是继续扯着嗓子哭求，
　　“陈老先生，我家一直被你们说是粗鄙武夫，可不就是因为我们没文化吗！这也正是我前来求学的目的啊，要是陈老先生教的好，我以后也能考上个三甲，我家就不再是粗鄙武夫了，我家也能像陈老先生这样诗书传家了。实在不是我家家教不好，而是我家都是粗人，只能有样学样，这实在是怨不得我啊，还望陈老先生解救我脱离苦海啊。”

　　有几个心思活泛的孩子也学着梁栋跪下求情。这样闹上一闹，说不定也能浑水摸鱼。看此情景，气的陈甫年抄起戒尺，就往梁栋肩上打去，啪啪啪几声过去，就见梁栋疼的呲牙咧嘴，梁栋却不松手，仍旧是抱着陈甫年的腿，陈甫年索性往梁栋手上打去，一下就是一道红红肿肿的印子，可见陈甫年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你们谁要觉得能挨过我的板子，就跪着继续求！”

　　其他几个有此心思的孩子自觉承受不起几下戒尺，自己那小身板可不是皮糟肉厚的护国公家的小泼皮可比，再不敢多言起身退到一旁。

　　陈甫年目的达到，又是几戒尺敲在小泼皮梁栋肩上，其实自己就在梁栋手上那几下用了力气，肩上几下都是做样子的，
　　“你这泼皮，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一番。张成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和这泼皮一起谋划耍赖，实在是有辱斯文，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两一番，让你知道什么是读书人的气节。其他人都给我回去，被录取的九个明日卯时来讲堂报道，剩下的回去告诉你们父母，若是有不满就来和我理论，我定让你们心服口服。”

　　看陈老先生气的厉害，想求情的孩子，如萧景谊，刘数，但是最后他们也只是默默动了下嘴唇，只是怜悯的看着梁栋，希望他还能竖着走出将军府。再看看无故被牵连的张成，大家无不惋惜，可怜了这个少年郎，就这样被梁家小公子给害了。

　　有事不关己，冷眼看戏的吴浅，还有心思聪慧的赵越泽，微笑的看着梁栋，只笑不语。等到少年们都一一告退，陈甫年这才收起戒尺，“都走了，赶紧起来，别装了！”

　　梁栋这才爬起来，行礼，“就知道老先生最是慈悲，学生以后一定认真学习，不负老师所托。”
　　说完还拉了拉傻愣着的张成，“你个傻子还愣着干嘛，赶紧拜师啊！”

　　“这？”张成全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不是说要教训自己两人，怎么变成了拜师？

　　陈甫年满意的坐在上首讲案，这梁栋看来也是个激灵的，“张成你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可是你就是不如梁栋心思活泛，懂得变通，以后就设两个旁听席位，你们来我这里旁听吧。不过我这旁听可比不得正紧学生，你们要是稍有一点让我不满，你们就立刻回家去，出门也不可以我的弟子身份自称。你们可记住了？”

　　张成这才大喜过望，恭恭敬敬行拜师礼，“学生多谢先生抬爱！”
　　陈甫年挥挥手，“你们回去吧，明日卯时不要迟到。”

　　梁栋乐呵呵的走出讲堂，正好一阵秋风吹来，秋风一吹，吹停了蝉那吱吱不休的乐曲；秋风一吹，吹凉了空气中闷闷的热感；秋风一吹，吹灭了夏日那毒辣的太阳；秋风一吹，压积了一个早晨的烦闷，终于被这凉爽的秋风吹散了，梁栋心情格外舒畅。立刻勾起张成的肩膀，
　　“今天还要多谢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对患难兄弟了，谁要欺负你，我帮你收拾他！对了，刚才先生说你父母诸多艰辛，以后你的束脩我包了！”说完还颇为自豪的拍拍胸脯。
　　张成连忙摆手，能借着梁栋留在学堂已是大恩，怎么可能再厚着脸皮拿人家的银子？
　　“这万万不可，君子不受嗟来食。今日还是梁兄和先生求情，我才有旁听的机会，此等大恩已是难忘，万万不敢再麻烦梁兄。”

　　梁栋不以为然，“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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