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响曲线

　　唐灼见去找李识睿上专业课，一路上一直在刷微博，因为他看到微博上一个娱乐博主发表了一篇粉丝投稿，粉丝自称魔方国际某练习生朋友，他的朋友在与该公司签约刚半年，于发稿日期前两个月多被通知死亡，最后魔方国际发表声明说是该练习生死亡原因是劳累过度造成的猝死，因为总想着更努力更优秀才会有更快的出道机会，包括女生微博里都是各种练习室的自拍或者小视频。

　　但该女生朋友和家人通过验尸，经过各种辗转，出示了死亡报告书，其中清楚写着是为药物过量死亡，并且在身体各处均有伤口，疑似遭人虐待……

　　很大一个瓜，吃瓜群众凭着本能来吃瓜，结果不到一天，整个热搜被撤，然后又引起了更大的争议。

　　这种操作太平常不过，魔方国际那么大一个公司，这种舆论是必定会压下来的不管真实与否。

　　刚进教室门，唐灼见就迎来了李识睿的质问：“你是不是刺激肖回了？”

　　“我刺激他什么了？”唐灼见收起手机，放下谱子，看样子就没把李识睿说什么放心上。

　　但说起来不是一件坏事，李识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于是调整了一下：“不是刺激，是鼓励，你鼓励他什么了？”

　　“我鼓励他什么了？”唐灼见又重复了一遍李识睿的话。

　　“他最近一直练他的入音，进步挺大的。”

　　“哦，是吗？挺好的。”唐灼见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你呢？”李识睿问到，“前段时间不是去录沙塔的主题曲？怎样？跟他们录音棚有往来吗？”

　　唐灼见微微摇头：“没什么往来，怎么了？”

　　“不是让你跟他们搞好关系吗？你唱歌好，他们肯定能记得你的！你脑子怎么那么笨啊！”李识睿痛心疾首，为什么最得意的学生偏偏在人际这一块不开窍呢？不仅笨，并且傻。

　　唐灼见对这些向来嗤之以鼻，他不喜欢那些总想和老师套近乎的人，也不喜欢那些看见有点价值就努力贴上去的人，他只相信一句很俗气的话：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记得就记得，记不得就算了啊。”

　　“哎哟你怎么就不懂呢？”李识睿不死心，便又问到，“有要到过他们联系方式吗？”

　　“哦，有啊，我有别寒手机号码。”并且知道李识睿肯定会问具体，唐灼见干脆直接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多少？”

　　唐灼见把手机递给他。

　　反正你知道号码也不一定会打，打了人家也不一定会接，接了也不一定会鸟你，鸟你了，那肯定是敷衍。

　　那可也是个心高气傲，不爱攀附的人呢。

　　要到了号码，李识睿心满意足没有再给唐灼见灌输他的思想了，便打开音箱开始上课。

　　除了偶尔还会出现一些小毛病，唐灼见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已经没太多可以教，如果要再次进步，只有尝试别的风格。

　　“你现在唱歌就是太随性，怎么说，氛围化，是很容易把听众带到一个情绪里，但是少了些叙事的感觉，风格还是有点局限，自己往这方面再琢磨一下吧。”李识睿说得并不怎么耐烦，轻描淡写几句打法走。

　　“好。”

　　若是他肯和魔方国际签约就好了……李识睿紧紧盯着唐灼见唱歌的样子。当他拿起话筒，似乎就可以感觉到风起云涌，以前总觉得唱歌需要天赋也需要不懈的苦练，直到遇到唐灼见才发现，有的人他就是为唱歌而生的。

　　这样一个人，真的是很好的人选呢，他也会喜欢吧？可是为什么，明明清楚知道娱乐圈规则的唐灼见，依然不肯与魔方国际签约来换取自己的前途？

　　直到一节课下课，唐灼见收拾谱子要离开，李识睿把他叫住了：“《奇迹的诞生》，已经上线的节目，我们公司主办，和吴为合伙做的，他们是承办方，导演问我有没有想要推出去的人，直接从复赛进，你去吧。”其实他不太想推荐唐灼见了，因为太难控制，可是又舍不得放弃，唐灼见就像一颗核弹，蕴涵无限潜力，说不定哪天就能爆发，而一直以来作为专业老师的他，出了这样一个成果，很快将能迁莺出谷，只是这需要赌。

　　“选题还比较新，他们不要求全面发展，只要有一个领域出色就有可能出来，请了很多国外的制作人，比你之前参加的那些节目含金量高得多。”

　　闻言，唐灼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去。”

　　“执行音乐总监是吴为，也不去？”

　　吴为是目前国内身居高位的音乐制作人，带领着最优秀的团队，他的音乐文化传媒公司在北京三环占据着不小的地皮，经由吴为团队出来的人几乎每一个都大红大紫了，所以吴为便被亲切地称为“金牌制作人”。

　　“抱歉，不想去。”唐灼见抬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谱子，听到敲门的声音，过去开门发现是肖回。

　　“你下课了哇？”肖回一进来就问，毫不客气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叹了口气……他妈的该不会唐灼见又怼李老师了吧？要不然他先离开？！

　　李识睿也不说唐灼见了，转头对肖回说：“《奇迹的诞生》你去了吧？”

　　“啊？”本来还打算开溜，结果就被点名逮出来了，肖回尴尬地摸摸脑袋，“呃，我已经去了啊，公司要求要去的。”肖回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如果不是要比赛，他最近也不会这么辛苦减肥。

　　李识睿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唐灼见：“他都去你不去？”

　　“他签你们公司了，我又没签。”唐灼见无动于衷，看着李识睿扶着钢琴站直，最后抬起手指向了自己。唐灼见心说，完了，他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那你想怎样？你说说你，最开始怎么跟我说的？想出名是不是？有机会就多给你介绍一点节目是不是？你看这一年我给你介绍的单子节目你接了几个？唱了个主题曲就能上天了？让你去跟人打好关系你也不去，怎么的成心气我呐？我害你呢是不？空有一身本领有什么用吗？没人当你的听众你唱再好听有什么用吗？你真的以为就微博那一点粉丝能干嘛吗？真以为是粉丝啊？不就是看你那张脸来的？怎么以前想出名现在不想了是吗？世界不是你想的样子就不活了吗？”李识睿本来就忍唐灼见很久了，现在只要提起让他去选秀去参加，就想发飙。

　　唐灼见完全不像李识睿那样易怒，甚至还有点想笑，将双手抱在胸前，安安静静地听李识睿飙。

　　“什么你都无所谓是不是？你还想回家吗？你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被赶出来吗？很多家长就是知道自己孩子拿这个赚不了钱还不如早点转行，你这固执的死活不放弃，不赶你赶谁？赶着让你花他们钱然后一事无成？”李识睿曾经明里暗里地打探过唐灼见的家庭，因为太想把这块宝挖为己用，被唐灼见知道后他也没生气，于是便光明正大地去调查了。

　　即使听着被揭了底，戳着痛处地骂，唐灼见也只是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给出太多反应，对他来说，只要是不在乎的事，再锋芒的话也不足以让他的情绪为之所动。

　　肖回就有点懵逼了，他觉得自己最开始的决定是对的，此地不宜久留。

　　“麻烦你也听听我这个老师的话行不行？有点上进心行不行？娱乐圈的规则就是这样，没有失去你就得不到想要的，你以为做明星简单？他们失去的东西你想都想不到！让你签约你也不签！”李识睿苦口婆心，“就算是为了我，也弄点名气回来行不行？”

　　唐灼见闻言，肯终于抬头回应了，不过一开口便是冷冷地反驳：“就算为了你？是全部为了你自己吧？”

　　这话一出，肖回一句“仙人板板”呼之欲出，立刻站起来就朝李识睿鞠了个大躬，二话不说一把拉着唐灼见打开门用力给他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顺势出来关上门。

　　唐灼见没料到肖回这么一手，出来的时候卡着门槛直直摔了下去，一时间坐在地上有点犯懵。

　　紧接着便听到琴房里有什么东西砸门上然后摔得粉碎的声音。

　　得，肖回摊手，他本来是来上课的，没想到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李识睿在琴房里气得浑身发抖。

　　错了，这一切情节全部错了！没有哪个人像唐灼见这样拒绝过他！没人能在备受打击之后抵挡住这个诱惑，他想让唐灼见知道，没有后台，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一次次的跌落依然没能让唐灼见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等里面没动静了，肖回走过去踢了唐灼见一脚，小声说：“妈卖批，还坐到起干啥子哦，起来走啊！”

　　唐灼见这才站起来，拍了拍手，发现刚刚手着地，现在两只手手掌都被磨破了皮，隐隐有些血色要流出来，还有些痛。

　　肖回跟唐灼见差不多高，一手搭上他的脖子一手拍了拍他的胸，朝了竖了个大拇指，吊儿郎当地说到：“牛逼啊，我们老唐社会一匹哥，人帅话不多，任凭他千军万马来相见，都得跪下把头磕。”

　　唐灼见嘴角抽了抽：“……你唱戏呢？”

　　“说你龟儿子牛逼呢！”肖回翻了个白眼，“李奶奶是别个心目中最害怕老师之No.1，又是魔方声乐指导，抱他大腿都来不及哟，给你气得一抽一抽的。”

　　唐灼见无奈：“又不是故意要气他，他说我什么我不都听着吗？再不服也没对着跟他干啊，是他突然提我家里，我也没生气啊。”

　　“是是是，是他自己突然生气的，不怪你，不怪你哈！”肖回不跟他说，反正唐灼见有一身把人气死的本领，想揍他吧，好像又觉得他没做错什么。

　　“我说，妖孽，好久能有个猴子收了你，我都要跟他跪下磕头！”肖回伸出食指和中指模拟了一个下跪。

　　唐灼见笑了笑：“那我只能恭喜你，你的膝盖保住了，头也保住了。”

　　“保啥子保哦，我捉急忙慌地把膝盖和脑壳送出切哈！”

　　“你可以送给我。”

　　“爬爬爬！”

　　不跟他贫嘴，反正说不过，肖回看了眼手机，突然神秘地凑近唐灼见，“你这两天看新闻了没？”

　　“什么新闻？”唐灼见问。

　　肖回再次确认身边没别人，才小声说：“我们公司前短时间死了个练习生，听说是猝死，他家里说是谋杀！要告魔方，我还以为魔方要完呢。”

　　“哦。”唐灼见微微点头，“今天刚看微博了，才被报道出来，热搜撤了现在又被炒出来了。”

　　“嗯哼，公司内部不准我们讨论的，最近氛围超级严肃，时不时有警察过来，媒体也是一天在大门口堵起。”肖回回想了那个场面，大场面啊！他们出入公司都不走正门了。

　　肖回继续说：“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我听那些在公司呆了很久的人说，勒两年都死了三个练习生了，都是操劳过度，但最后舆论都压下来了，好像他们家里也安排好了，勒估计……也只是现在还在闹，不晓得啥子时候就平息了，好可惜啊，如果真的是谋杀太黑人了，人家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家家，啧，有的人要下地狱的啊。”

　　唐灼见点头：“嗯，希望……能找出真相吧。”

　　有权利是可以掌握一个不相关的人的生死的，这跟总爱攀附的人一样让人恶心。

　　即使在这个节骨眼上，风口浪尖，李识睿还是想把他推去魔方国际签约，这到底是太自信了吗？

　　“那你自己最近注意点吧。”唐灼见说。

　　肖回手一挥，换了话题：“晓得咯，你现在干啥去？”

　　唐灼见想了想：“去找别寒。”

　　“别寒？”肖回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在哪里听过，但又懒得想，凑近唐灼见跟前问他，“哪个？你最近找的新欢？”

　　“只是一个很聊得来的人。”

　　“哦，只是聊得来嗦。”肖回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

　　唐灼见是个自我消化能力很强的人，但也并不是圣人，每次出了状况虽然他总不会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还是安静和坦然的，但他都会一个人不动声色地待一会儿用来消化和想明白那些事，很少有出事的当下就去找谁的情况，但肖回没多问，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

　　对于唐灼见来说，大幅度的心情波动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了，不理解和不被理解也司空见惯，他只负责“高处不胜寒”。

　　这条路本来就很难了，面对现实的摧残，梦想的颠簸，甚至暗藏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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