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只是个演员

　　展鹏不苟言笑，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虽然脾气不像影帝谢之那么冲，但总是板着脸，拍戏时能把人凶哭。

　　曾经八组有人问：如果拍一部片子，让展鹏做导演，谢之当主角，会不会特别出彩，拿奖拿得盆满钵满？
　　这本来是个很认真的问题。

　　大家在下面热烈讨论，从两个人是否有相似作品，到各自风格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甚至还找到了各种小说，探讨两个人合作的可行性。
　　直到有人说了一句：“不会，谢之会被展鹏打死，展鹏会被谢之骂死。”

　　这个楼直接歪了。
　　所有人都在下面发“哈哈哈哈”，再也没人认真分析了，普遍默认他们两个不可能凑一起。

　　随着《仙帝再临》开始筹拍，大导演展鹏沦为网剧导演，影帝谢之更是被爆出演一分钟戏份的小角色，这个楼又被挖出来。
　　除了表示惊讶之外，更多的人是在说没意思。

　　两个人是合作了，却没一点动静，就好像本来应该爆红的小说，开篇就烂尾了。

　　但八组鹅们如果知道，展鹏追着请谢之演谢知微，估计会大跌眼镜。
　　实际上展鹏脾气如何，是看对谁。他一直欣赏谢之刚直不阿的个性，只是这些年在国际上混，拍的又是小众文艺片，没有机会接触罢了。

　　前天谢之憔悴得不成人形，展鹏还担心他演不了。现在看见谢之状态不错，他惊喜交加，只当是谢之调整过来了，张嘴就夸。
　　……虽然夸的时候，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谢之嘴角弯了下，“谢谢展导。”　
　　展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谢老师坐，咱们先简单说说人物。”
　　谢之答应着坐下。

　　被晾在一边的苏子扬赶紧问：“展导，那我呢？”
　　展鹏看他一眼：“都说可以了。”
　　“可是我还没上镜……”
　　“不用了，我有分寸。”展鹏把一瓶矿泉水地给谢之，“你换了衣服，去找张助导签合同。”
　　“……哦。”
　　苏子扬从更衣室出来，还没站几分钟，就又进去了。

　　他的肝在颤。
　　谢之绝对是知道他今天试镜，故意过来抢风头。他花了两个小时化妆换衣服，结果镜头都没开，这还叫什么试镜！
　　展鹏的眼睛都长谢之身上了!

　　等他走出来，两个人已经在聊了。
　　展鹏：“谢老师，看过原著吧？”
　　谢之：“看过。”
　　展鹏：“那你说说，谢知微为什么喜欢穿鸦青色道袍。”
　　谢之：“因为颜色深，耐脏，易洗。”

　　苏子扬吭地笑了一声。
　　展鹏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谢老师身体还是不太舒服？”
　　谢之说：“我没有不舒服。”

　　苏子扬往前走两步，插话：“谢老师，像谢知微那种高逼格有情调的修仙高人，怎么可能考虑那么接地气的事？鸦青色顾名思义，很像乌鸦羽毛的颜色，接近黑色，却又透着青色，有点莫兰迪色的意思。作者这么设定，一定是想贴合谢知微的低调和高深。”

　　“草蟒英雄是资深作者，不会想得这么浅白。”展鹏点头，表情严肃：“刚才的话，居然是谢老师嘴里说出来的。”
　　苏子扬连忙附和：“对呀，我这新人都懂这个道理。”
　　言下之意，谢之还不如新人。

　　田甜站在一旁挺尴尬，“谢老师刚出院，可能……”
　　“鸦青色就是好洗。”谢之面色如常，面对展鹏的猜疑也不露怯，“玉京道宗的道袍按照品阶高低，颜色由浅入深。寻常弟子全都是鸦青色道袍，没人关注。只是谢知微地位高些，穿起来才被人记住。”

　　展鹏想了想，“也有道理，如果深色衣服显逼格，那掌门他们更应该穿。”
　　田甜赶紧说：“是啊是啊，男主穆涸还穿白衣呢。”
　　谢之点头：“玉京道宗的河水清澈，浣洗的布料干净鲜亮，自带草木清香，因此就算能用洁净咒洗衣，大家也还是选择河水。浅色衣服难洗，只有掌门长老级别才能穿。谢知微虽喜欢河水洗衣，却怕污浊河水，所以常穿鸦青色。”

　　展鹏沉默片刻，“谢老师不愧是拿过影帝的人。”
　　苏子扬正在一旁琢磨着谢之的话，就见展鹏目光斜了过来，“别总是站在看客的角度分析，要从角色本身出发。学到了吧，都是干货。”
　　“是啊展导。”苏子扬扯了扯嘴角，“你们继续聊，我去签合同了。”

　　苏子扬掀开帘子出去的一瞬间，往屋里看了最后一眼。
　　谢之坐在那里，受着展鹏的夸赞，嘴边浮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还真把自己当成谢知微了，就你懂的多！做作！
　　苏子扬心里不爽，却又不敢真的挑衅谢之，只能含恨走开。
　　助理跟在身后提醒：“扬扬，这不是去张助导房间的方向。”
　　苏子扬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先回我房间，你找几个营销号，我有用。”
　　助理猜他又要黑谢之，小声说:“扬扬，上回我们在医院的操作已经冒失了。眼下魏姐休产假，你还是等公司派了新的经纪人过来，一起商量吧？”
　　“有什么好商量的。”苏子扬不管不顾，“等人来了，黄花菜也凉了，赶紧找！”

　　屋内的谈话还在进行，展鹏进一步问：“谢老师，谢知微是出了名的与世无争，宅心仁厚，可他却把男主送给了反派……这是不是崩人设了。”
　　谢之正吹着漂浮的茶叶，听见这句，抬起头来，“与其说是崩人设，倒不如说，他是冲动了。”
　　展鹏来了兴致，“这怎么说？”

　　谢之娓娓道来，“神仙都会思凡，人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谢知微不争不抢，是为了门派和睦。但他有两次冲动，一次是魔宗来犯，他挺身而出。再一次，就是为了专心编写功法秘籍，拒绝了男主拜师。”顿了顿，补充，“两次冲动，改变了他的命运。”

　　“前者让他名扬天下，被白家父子猜忌。后者让他和男主失之交臂，被白家父子害死。”展鹏用手指敲着桌子，深深地看着谢之，“谢老师，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能在演艺圈十年长红了，才一分钟的角色，你都能理解的这么深入，就像在说自己的亲身经历。”
　　田甜点头不迭，“是啊是啊，原著里谢知微的片段，谢老师不知看了多少次，昨天还又重温呢。”

　　展鹏站起来，伸出手，“谢老师，这次委屈你了。以后有机会，我要请你演我的电影。”
　　谢之微微一笑，也起身和他握手，“连一分钟的客串角色，都能做到严格把关，我也很佩服展导的敬业。”
　　对于展鹏的邀约，谢之含糊过去了。
　　他一点都不会演戏，谢知微可以本色出演，别的真不行。

　　握完手，谢之岔开话题：“展导，我要不要也试下镜？”
　　“你是草莽英雄钦点的原型人物，上镜就不必了。”展鹏说，“但还是穿下衣服，看合不合适。”

　　一个小时后，谢之大致补个妆，戴上头套，穿了一身鸦青色道袍，再次出现在展鹏面前。
　　鸦青色道袍看着厚重，但裹着谢之修竹一般的身材，袍裾空荡，就好像在无风自动。
　　谢之穿上久违的装束，像是触摸到了从前。他心里敞亮，勾着嘴角问：“展导，能看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展鹏盯着他，久久无言。

　　化妆师在一旁笑着说：“何止能看啊，这是太好看了。谢老师骨相超好，皮肤也没什么瑕疵，我只是给您打打粉底，提提气色，连细致的修容都没做，都已经能上镜了。”
　　“对，上镜。”展鹏这才回过神，“摄像开下镜头，给谢老师拍一组。”

　　展鹏是灵感型的导演，遇到来电的演员，能彻夜不眠地拍摄找感觉。现在看见谢之扮上古装，立马把刚才说的话扔到九霄云外。
　　他事业陷入低谷期，已经很久没有拍电影了。能在网剧中，看到拥有电影脸的演员，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定要拍个够。

　　晚上，微博上又一条热搜横空出世。
　　#谢知微定妆照#

　　何铮正在家里收拾东西，他马上也要赶往大松山进组了。
　　之前那条差评，让他梦魇了一晚上，后来他就再没上过微博。外面的一切，他还一无所知。
　　还是闵英杰给他发来了微信：“你的愿望达成了。”
　　何铮不明白，回复：“什么？”
　　“你没看微博？谢之的定妆照都上热搜了。”
　　何铮心里突的一震，抓起手机直接发语音，“他演了谢知微？”
　　闵英杰于是也回了语音：“嗯，我刚从公司知道，他和非光解约了。但刚解约，他就去大松山试镜了，展鹏微博发了他扮上谢知微的照片，你可以去看看。”

　　本来谢之和非光合同就快到期了，而且到最后合作的也不愉快。
　　照谢之的火山脾气，分开是迟早的事，何铮没多惊讶，也绝不上微博。
　　“不了，我正忙。”

　　闵英杰：“那我发给你吧。”
　　何铮觉得不对味，嗤了一声，按下语音的录音键：“没兴趣看他，最近捆绑的够多了，听见这个名字都烦。可能是我看开了吧，听见他演谢知微的消息，心里毫无波……”
　　最后一个“动”字还没说出来，聊天界面上就蹦出一张照片。

　　只是一个半回头的身影。
　　谢之在灯影底下站着，鸦青色道袍和夜色一般的黑暗交融。他下半张脸被细细的香烟缭绕，若隐若现。只一副眉目露在外面，眸子映光，就好像天地间仅有的两颗星。

　　何铮按着录音键的手指不自觉地往上一划。
　　闵英杰等了半分多钟，才收到了他的回复。
　　“看不清脸，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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