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高兴太早

　　《你别高兴太早》文/福泱
　　首发晋`江文学城
　　2020.06.10

　　第一章

　　沈培焕换鞋进门时，陈杨清正坐在客厅，边吃水果边追剧，见儿子来了，只淡淡瞥了一眼就转头继续看电视去了。

　　沈培焕把带来的补品拿到厨房交给刘妈，并小声叮嘱了几句话才出来。

　　喊了一声“妈”，在沙发上坐下，果盘里洗好的葡萄熟得发黑，随手捻起一颗丢进嘴里，却不如想象那般香甜。

　　手背冷不防被打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陈教授转过脸，怒气冲冲地瞪过来：“洗手了吗就吃！”

　　陈杨清是大学教授，从教三十余年，上个月刚退休，如今过起了十分安逸的生活。刻在骨子里的强势与完美主义本质怕是一辈子都摒弃不了，伸手就把果盘推出去老远，眼神里的嫌弃快要溢出来。

　　她有多不待见这个儿子，由此可见一斑。

　　别看沈小爷平时在外人面前拽的二八五万似的，在陈教授面前秒变乖宝宝，悻悻摸了摸还泛着疼的手背起身洗手去了。

　　刘妈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沈培焕夹了一片水煮牛肉到她碗里，见她很快吃完，紧接着又给她夹了第二片，免不了又受到母上大人一瞪眼，后者却心情颇好，唇角向上翘了翘。

　　刘妈站在一旁，见到眼前母子相处融洽的场景，眼睛不自觉弯了弯。

　　小少爷一向体贴小姐，他有自己的住处，可无论工作有多忙，每周必会抽出半天来陪小姐。哪怕前两年小少爷在国外，每周也要雷打不动打电话询问小姐的情况，虽然小姐总是嘴上说小少爷有多粘人，与其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但是每次少爷挂断电话或者离开之后，小姐通常能高兴上个两三天。

　　她看得出来，小姐也是十分欢喜和小少爷相处的。

　　陈杨清每天午饭后需要午睡上一个小时，沈培焕看着她上楼，于是起身走到停在别墅门口的车边，坐在后座抽空看了几份文件和策划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进屋。

　　陈杨清看来醒了有一会儿了，此刻正坐在中岛台帮刘妈择菜，两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注意到他的靠近。

　　沈培焕开始还在纳闷有什么事值得陈教授乐得如此开怀，凑近一听，他妈正跟别人详细描述他五岁时在幼儿园的小床上画地图，惹得全班小朋友哈哈大笑的糗事。

　　刘妈从小看着他长大，知晓他幼年时期的所有事情，时不时从旁附和两句……登时沈培焕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为滴墨一般的黑。

　　沉着脸转身去了书房。

　　约莫下午四点半，沈培焕下楼，陈杨清注意到他手里拿着车钥匙，当即追他到门口。

　　“你去哪里？晚上有客人来家里，你可不能缺席。”

　　陈教授虎着脸对他说。

　　沈培焕闻言下意识看了眼厨房方向，从不到两点刘妈就开始为晚饭做准备，他不由猜测到底是哪位重量级驾临，随口敷衍了几句，说尽量在饭前回来。

　　-

　　把车停到地库，抬起腕表看时间差不多了，沈培焕推开车门乘电梯去了机场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避开嚷闹的人群，径直走向接机口。

　　沈培焕的个头从小在同龄人中就拔高不少，当安全通道开始出现旅客，几乎所有人都往里面挤去接人。唯有他远远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等待。

　　再加上他此时戴着墨镜，在机场里更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眼看人群逐渐散去，冯子宽还没出来。耐心耗尽，沈培焕摘了墨镜，掏出手机打电话。

　　“你他妈到底……”

　　话没说完，后腰被撞了一下，力道不重，腰上甚至感觉到一抹柔软，他下意识转过身。

　　“不好意思，我……”女孩嗓音软软，仰起脸道歉。

　　沈培焕蓦然顿住，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传到耳里皆化成嗡嗡嗡的巨响。

　　意外、愤怒、震惊相互裹挟、摩擦几欲爆|炸，一双深棕色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女孩的脸，下一秒好似要冒出火来。

　　管月认出沈培焕的瞬间，忘记了反应，失去控制的行李箱脱离她的手向前方滑了半米远。

　　她认真看着男人的脸，一眨不眨，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左胸房里的软肉跳动得厉害，咚咚咚——

　　怎么会这么巧呢？

　　他变了好多，五官褪去青涩，棱角分明成熟，比以前还要好看。个头依旧那么高，每次和他对视下来，脖子都会酸上很久。身体也健壮不少，仿佛能看到他衣裳底下结实偾张的肌肉。

　　管月见男人这会儿如此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心里既紧张又委屈，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雀跃。

　　雀跃的是他没把自己忘了，委屈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此犀利和陌生。

　　唇瓣快被咬出血来，大眼汪汪沁上泪花，唇瓣翕动着嗫诺：“培培……”

　　声音小小，期盼他能应自己一声，又盼望着他什么都没听到。

　　最后心虚地低下头，只留给对方乌黑的后脑勺。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几欲使人窒息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冯子宽揽过沈培焕的肩膀，看看眼前的一幕面露疑惑。

　　“怎么了这是？”

　　女孩身形窈窕有致，穿着白色的法式连衣裙，露在外面的手臂莹白发光，栗色的长发编成鱼骨辫松散地落在一侧肩头，戴着一顶小巧的圆顶草帽，一副仙气儿十足的打扮。

　　就是看不见脸。

　　冯子宽眉头一挑，欲矮下身打探女孩的长相，还没弯下腰，就被人从后扯着衣领猛地拉远了。

　　“哎、哎，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阿焕，刚才那女的谁呀？”

　　沈培焕停下脚步，沉着一张脸，一记眼风扫过去：“冯子宽，你要是再多耽误我一秒钟，就自己走着回去！”

　　冯子宽：“……”

　　车子驶出停车场，外面已华灯初上。

　　沈培焕左思右想，还是给别墅打了一通电话。

　　那头陈杨清听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直言要是今晚不来以后最好永远不要来了，她还乐得清静！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沈培焕扔了手机，前面一个路口突然掉头，冯字宽差点撞前面置物台上去。

　　吓得他差点骂娘：“我说谁惹你了，脾气这么臭！”

　　这人从机场出来脸色就黑的跟锅底一样，不就是拉他过来接了个机吗，至于摆着脸色吗？

　　“龟毛！”冯子宽撇撇嘴，小声啐了口。

　　登时感觉一道冷光射在自己身上，他一个激灵，抖掉浑身鸡皮疙瘩，尝试着转移话题：“那个，咱们这是去哪？”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幽森，从后视镜里淡淡瞥他一眼：“喝酒去不去？”

　　“去，当然去！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给兄弟接风……”

　　“闭嘴！”

　　不是，他今天是炮仗吗？一点就燃！

　　-

　　管月回国，鲜少几个人知道，出国以后，她只跟发小李毓书还保持联系。

　　上飞机前她没让毓书来接机，走出机场，吹了十来分钟夏夜的晚风，才拦车报上地址，说去澜湾别墅。

　　托毓书租了一间单人公寓，这两天，管月都窝在公寓里倒时差。兴许是水土不服，这两天都在低烧中度过，在美团上买了几盒退烧药，到第三天才有好转。

　　这天下午，午睡刚醒就接到毓书的电话，那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管月方捕捉到重点

　　——毓书今天过生日！

　　开门把毓书迎进门，瞬间被熊抱住。

　　“坏月亮！臭月亮！死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回来呀！”

　　避免毓美人的眼泪淹没这座小公寓，管月适时把她牵到沙发上坐下，抽几张纸巾帮她擦眼泪。

　　对于毓书海水般的控诉，管月欣然接受，塞了杯凉开到她手里，催她快点补充一下身体里流失的水分。

　　毓书嗔恼地乜她一眼，管月笑了笑，张开手臂抱住她的身子，闭眼轻叹一声：“毓书，我终于回来了。”

　　管月从未想过来临的这一刻，心里是如此的放松与心满意足。

　　管月和李毓书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接下来又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共同好友的趣事与八卦，不知不觉下午四点。

　　毓书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快点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做个造型，我一定要给你打扮漂漂亮亮的，然后在趴体上惊艳所有人！”

　　-

　　性感小黑裙，蓬松羊毛卷，清纯不失妩媚，造型师直呼美哭了！

　　管月站在镜子前，瞬间愣住了，这……这个人是她吗？

　　她看着自己身上刚遮住大腿根的不规则短裙，红着脸不自在地将裙摆向下扯了扯，太暴露了吧。扯完下面又遮上面，整个人拘谨得不知所措。而且头上两只跟哪吒一样的小丸子，怎么看都有装嫩的嫌疑。

　　只好捂着胸口去找毓书：“书书，可不可以换一条裙子？”

　　她从来没穿过这么暴露的衣服。

　　李毓书拉好身侧的拉链，不经意扫了一眼，登时睁大了眼睛，拉着她的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眼神里像开出了一朵花。

　　“我去，没想到你身材这么好呀，我一女的都止不住流口水了！”

　　今天管月这一身完全是性感小野猫的造型，她五官本就精致，巴掌大的小脸，在化妆师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下，更显娇媚。李毓书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待会生日趴上将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了。

　　“走吧，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管月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因为下一秒她已经被拉进了车里。

　　李毓书的二十五周岁生日趴安排在了漓江最好的酒店，她们到时，酒店门口的停车坪上停了不少名贵妖艳的跑车。

　　两人直奔三楼大厅，朋友都来齐了，见寿星这么晚才来，难免调侃几句。

　　李毓书丢下一句吃好玩好，便要拉着管月往里走，被两个男的拦下。

　　其中一个戴着碎钻耳钉、穿着粉色外套的男的盯着她身边的管月，目光毫不掩饰的垂涎：“书书，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男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旁边几个人听到。大家纷纷看过来，这才注意到李大小姐带了一个美人过来。

　　李毓书真是烦透了这些人，恨不得把他们眼珠子挖下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仙女下凡啊？！当即就绷不住，翻了个白眼上前。

　　她今晚穿了双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昂首挺胸个头比那男的还要高：“哼，你可给我听好了，她是……”

　　有好久好久没被一群人用这样□□而兴味的眼神盯着，管月一时没反应过来，灵动的双眼在眼前一个个人身上略过，心想应该不会有人认出自己。

　　于是小拇指勾了勾毓书的指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偏过头在她耳边道：“我到里面找个位置等你。”

　　李毓书怔愣了一下，点点头，松开手由她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迎来两三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再次堵住了管月的去路。

　　管月看清来人，身子一僵，只怔愣了一秒便低下头，捂住胸口错开她们往里走。

　　一只带着卡地亚最新手链的手臂横过来，直接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不是管月吗？你不是高考完就出国了吗？这么多年没见你，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呢！”

　　“让我猜猜，难道是国外太残酷，你生存不下去了？”

　　“我有个朋友才出国五年就拿到绿卡了呢，管月，你知道什么叫绿卡吗？”

　　说话的人叫郑佳，从中学时期就喜欢和管月作对，时间久而久之，管月也非常不喜欢这位“敌人”。

　　一开始郑佳也没看出来她是管月，可越是多看她一眼，心中的猜测就是越是浓烈。她没想到以前小白花一样的管月，如今会以这么强势而惊艳的姿态出现在她们眼前，好像在什么时候，管月都是一个让人忍不住注目的存在。

　　管月？李毓书带来的人是管月？也是，上学时就数她和管月感情好，再加上郑佳刚才那一说，面前这个耀眼夺目的女人的确是管月没跑了。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原来是管月呀，要不是郑佳一说，我还真没认出来。”

　　“就是就是，我记得上高中时，她整天不是穿白裙子就是白T恤，我都没见过她穿过几回黑衣服。”

　　“你看严煦和佟城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改天我要是换一风格肯定比她还要好看。”

　　“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自信。别说，管月今天这一身还真叫人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身材这么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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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大厅里吵吵嚷嚷，指指点点的目光全都落在管月身上，有些话着实令人难堪，管月默默攥紧了裙摆，唇瓣快要被咬出血来。

　　李毓书向来都是个护短的，更何况是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就更加不允许好姐妹被欺负。

　　郑佳这个臭不要脸的！蹬掉高跟鞋就要上前理论。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诸位的好兴致。宽子，要不还是回去吧？”

　　正在李毓书跃跃欲试，就要为好姐妹报仇的当口，大厅突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入口处传来男人清越而戏谑的嗓音，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男人身上。

　　人群里有人小声：“是沈培焕。”圈子里的这些小聚会、生日趴什么，可是少见沈培焕出现。

　　是沈培焕……管月浑身僵硬，竟然忘记了反应。哦，她居然忘了，书书是他的表妹，表妹的生日他作为表哥有什么理由不来呢。

　　旁边的人纷纷退后，霎那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主道上，背对沈培焕方向。

　　李毓书看看门口的男人，再看眼前攥得指尖发白的姐妹，一阵后悔今天真不该带她来。表哥也是，明明说好今天没空不来给她过生日，现在却给她来一场空降，说话不算话！

　　冯子宽也懊悔不迭，刚下电梯就听到里面有人提管月的名字，他当时以为听错了，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眼睛没瞎，还能看清人，面前这个女人可不就是管月？

　　对上李毓书质问的眼神，默默低下了头。

　　隐藏在身体深处对沈培焕的渴望迫使管月转过身来，她紧张而又期待地等待他的慢慢走近。

　　“培培……”

　　正当男人一步步靠近，正当她以为他是向自己走来，正当她欣喜地叫出只有她才会叫的小名时，男人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径直越过她，从不远处的侍应生手里端起一杯鸡尾酒。

　　他的眼神好陌生。

　　她眼睁睁地看着郑佳贴上去。

　　她还看见他浅浅地勾起嘴角。

　　管月对李毓书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可李毓书看着她笑比哭还难看的面容，有些自责。

　　“好啦，跟你没关系，你不是也很意外吗？。我去趟洗手间。”管月拍拍她的手，起身离开座位。

　　管月一进洗手间就把门反锁，转身靠在门板上平复呼吸，眼眶酸酸涩涩，她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收拾好心情，她打开洗手间的门，准备出去，一道高大的黑影硬生生投射在路中央，使她不再向前。

　　她一顿，瞠大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惊讶。

　　男人靠在洗手间门口，他只穿了件简单的休闲外套，单手抄在裤袋里，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不是特意等待某个人。嘴角衔了一只烟，眼皮低垂，桃花眼微微眯起，视线却从未落在她身上。

　　管月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烟身，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娴熟地吐着烟圈。

　　她强忍住刺鼻的烟味，仰着头，穿过迷蒙的烟雾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听他说出这世界上最难听的两句话——

　　“不是走了？”

　　“还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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