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

作者:天竺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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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笋还是好笋


      “小姐,你今日来的不巧,前阵子才是摸笋的好时节,今日去估计都是老笋,不好吃了。”车夫一边驾着马,一边对车厢里坐着的沈轻阮道。

      “你就送我去那边便回去。”

      车夫又道,“小姐,听闻两个月后江湖上有个武林大会,前阵子我听渡口的老孙头说,咱们离山岛也会去,可是真事?”

      沈轻阮道,“就算去,也不过是凑个热闹,有什么稀奇。”

      “这倒也是,现在的武林太过太平,没什么大事发生,很多高手都隐居在外,轻易不肯露面,上次的江湖盛典还是二十年前呢。”

      沈轻阮叹了口气,道:“李工头,你每次话都这么多,快别说了,我想睡一会。”

      李工头嘿嘿笑了一下,便不再言语,只认真驾着马车往离山的另一边奔去。

      榆树林。
      这里是离山岛的最东面,这边竹林茂密,开春后出的笋最是美味,沈轻阮每年都会特意驾车来摸一下笋带回去给沈轻竹烧着吃。

      她下了马车,背着药篓,手里拿着小铲和钩子,她让车夫在那等着,她自己往林子里走去。竹林里设了迷阵,她沿着土质最软的一块往上走,边走边用钩子去挖,若是有冒尖,再用小铲子慢慢铲出来。

      没一会,她也挖了不少,虽然没有往年多,可煮个汤尝尝鲜还是够的。

      等她回到云夕苑,刚把药篓放下来,沈春就小跑过来悄悄说道,“小姐,岛主方才刚用了药,眼下正在药房泡药澡,您是现在过去还是等下去?”

      沈轻阮立马又背起药篓,道:“正好,那我现在过去,估摸泡药澡的时间也够了。”说完又让沈春等下送一套新衣服到清风阁,她便先去了。

      清风阁的厨房内,沈轻阮卖力地烧着火,火势过大,烤的她小脸通红,她往锅里倒了些油,用木铲把笋片扔进油锅里翻炒,过了会又加一些水,继续烧火。

      等沈春把新衣服送来时,沈轻阮刚刚煮好笋尖汤,一身的灰尘。沈春赶紧替她拍打,又去打了水来替她洗脸换衣,等忙活完,沈夏又急匆匆赶来说道,“小姐,岛主已经从药房出来了,马上就到清风阁。”

      “快!”沈轻阮让沈夏帮她把头发梳起来,别了簪子,又好好理了理衣服,再三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把汤放在木盘上,捧着出去。

      清风阁和云夕苑不一样,这里养了许多丹桂和木槿,院里还挖了一处小池子,里面铺满了睡莲,建了一座小亭台,亭台边栽了片竹林,旦到夏日,沈轻阮极喜欢到这边乘凉,竹影摇晃,沁人心脾。

      竹林后是一处长廊,与书房相接,书房共有两层,站在楼上可望见整个清风阁,看睡莲池水波荡,竹林隐隐而动,再远处是祠堂,边上就是几处别院,院内有山石或小湖,沿着湖边还栽种了柳树与泡桐,盛夏时节最是美不胜收。

      沈轻竹住的房间,就在书房一侧,穿过长廊便是。

      沈轻阮端着汤,径直进了门,她知道他的房里常年开窗,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榻一几一床一桌便足够。

      墙上挂着字画,皆是他喜好的丹青画家珍品,书桌旁的大花瓶里插着好几个卷轴,地上还铺着薄薄的毛毯,沈轻竹静静坐在书桌后,穿着一件白色长袍,领口微张,头发还有些湿,面色微红,想是刚才泡了药澡所致。

      她端着汤放在了进门的桌子上,轻移步子往里走去,还没靠近他,就见他抬起头,一如往常地笑了笑,说道,“阮阮来了。”

      沈轻阮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他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他在笑,明明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但实际总觉得离他很远。

      沈轻竹的身边总会留一把椅子,平日里不会有人来坐,只有她来才会把椅子搬出来,离他近一些,坐在他身边。

      她看他正在作画,画上寥寥几笔,似乎是山水画。

      “哥哥,你饿了吧。”

      他回道,“有些,你是不是饿了?我唤厨房去烧些菜来。”

      沈轻阮透过他的衣服领口看到了里面,他的皮肤很细腻,微微发黄,不知是不是常年泡药澡所致,他看了她一会,缓缓问道:“阮阮?”

      沈轻阮收回目光,笑了笑对他说:“我上午去榆树林摸了些笋回来,个个爽口,方才去厨房煮了点汤,给你送过来,让你尝尝鲜。”说罢她起身去端汤。

      沈轻竹平时不太爱吃辛辣,一般要么喝粥,要么吃一些青菜豆腐,也很少吃肉,但偏偏他的厨子又做荤菜做的极佳,这让沈轻阮总觉得奇怪。

      现下,她坐在他身边,看他一口一口喝着汤,长发用黑色丝绸缠起,只额间遗漏了几根发丝,她望着入了神,伸出手想去帮他把那几缕发丝拢到耳后,手还没碰上他,他却把碗递了回来,笑了笑道,“阮阮你的手艺愈发好了。”

      沈轻阮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尴尬万分。

      晚饭后,沈轻阮推着他从清风阁出去,沿着长廊走到了莲花池,又去了祠堂,经过别院,吹了会风,面对眼前的垂柳,看着远方的夕阳一点点被湖水吞没。

      整个庄子极其安静,远处几只水鸟飞来,扑楞着翅膀,停在了亭台顶上,沈轻阮低声说道,“哥哥,你说这几只鸟,他们有亲人吗?”

      过了许久,沈轻竹才回道,“有吧。”

      “那他们也会因为兄妹争吵吗?”

      “阮阮。”

      “恩?”

      “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清风阁旁边的一处别院里阒无人声,只有院门上挂着两个灯笼,沈轻阮推着他进了门,两人一言不发地顺着门往里走,里面没有门户,只有一处长廊,过了长廊后是一个石门。

      石门后不知道是什么,沈轻阮停下,她看了眼沈轻竹,他倒是平静,仿佛这个地方他已经习惯了。

      沈轻竹忽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吓得她一时间慌了神,干站在那,不知所措。愣了一会,才过去搀扶他。

      沈轻竹推开她,额间似乎已经出汗,但他还是笑着说:“这几步路,我还是可以的。”

      沈轻阮便不再动作,只跟在他身后,时刻看着他。

      沈轻竹这双腿,只用了十一年,她听赵管家某天酒后说了往事,以前的沈轻竹飞檐走壁轻功极佳,加上武功底子好,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武林上有了名气。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个晚上毁了。

      他的双腿被人用药蛊弄断,起初还能走路,后来每逢初一十五,便要疼上三天三夜不得休,时间久了,腿渐渐没了知觉,哪怕是用刀子去砍,也体验不到痛楚。

      这十五年来,他每天都像是一个药罐子,不是喝药,就是泡药澡,几乎没有离开过离山岛。

      她自小便立誓,长大后一定要找到能医治他双腿的法子,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有一些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可这些年她跑了很多地方,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石门后是几个阶梯,沈轻阮看他慢慢地扶着门,让左腿一点点地往下移,等踩到了下一层阶梯,再把右腿一点点移过去。

      沈轻阮数了数,一共七层,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能下到最后面,可对于他来说,这七层恍如刀尖之路一般,每一步都疼入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沈轻竹终于踩到了最后一层。

      她纵身一跃,飞至他身边,把轮椅放在他身后,此时的他已满脸是汗,丝毫没了方才的平静之气。

      “哥哥,还好吗?”

      她搀扶着他坐在轮椅上,拿出手帕替他抹了汗,眼里的心疼刺痛了沈轻竹。他推开她的手,喘着气,好一会才说道,“继续往前走。”

      沈轻阮推着他往里面走,内里连着一处长廊,墙壁两边挂着灯烛,照耀得如同白昼,她细细观察着四周,在长廊尽头有一扇门,她推开,里面布置的像是一个祠堂。

      他们走到跟前,沈轻阮看见台子上供奉着三个牌位,两大一小,下面是抄写了一半的经书还有一些供品。

      “这是?”

      庄子里不是没有祠堂,她不知为何兄长要在这个密室里又设了一个,还仅仅供奉了三个牌位。

      “你往日里不是总会问我,你是否是我妹妹吗?”

      寂静地密室里,沈轻竹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和嘲讽,他坐在那,额间还有些汗没擦干净,沈轻阮站在一旁望着他,忽然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

      “这里,供奉的就是原来的沈岛主,岛主夫人,还有沈小妹。”

      沈轻阮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慌了神,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问出口,只是苦笑着央求他,“哥哥,我们回去吧。这里,我有些怕......”

      “怕?为何会怕?”

      沈轻竹推动着轮椅到了牌位跟前,他拿起那个最小的牌位,用衣袍去擦拭上面的灰尘,他柔声地说道:“小妹在这里十五年了都不曾怕,你为何会怕?”

      沈轻阮感觉脑袋“嗡”地一下全乱了,她近乎恳求地说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沈轻竹把牌位放好,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轻轻抬起她,笑着问道:“阮阮,你知道小妹是谁吗?”

      沈轻阮像是被点住了穴,她的眼泪顺势而下,眸子里满是恐惧,她被吓坏了,她现在乱的一塌糊涂,就连心跳都快不听使唤,她望着无情的沈轻竹恳求道:“难道我就是个替代品吗?难道我没有存在的价值吗?我就是这样像一个木偶被你安排在这,活成了别人吗?”

      沈轻竹望着她,似乎又不是在看她,他淡淡地说道:“能活成别人不也好吗,若是死了,就一切一了百了,没有人会把他人的错怪在你头上,岂不美哉?”

      沈轻阮苦笑着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点存在都没有,你每日看见我,是否都在想着你的小妹。我道为何当初钱大夫第一次来看我时,怎会那个眼神,不解,疑惑。原来,我压根就不是这沈家的人,我或许连岛上的平民也比不上一分吧。”

      沈轻竹漠然坐在那,沈轻阮又道,“十五年来,我费劲心力讨好你,我把你当亲哥哥看待,哪怕整个庄子里都不敬重我,在乎我,只要你还认我,就都无所谓。可你偏偏,今日要撕破这层皮,你要把我扔在这光下,看着你的亲人,让我落下来,摔成泥。”

      沈轻竹听她说完,久久才道:“你走吧。”

      沈轻阮怔怔地望着他,很不可思议地问了句,“你说,让我走?”

      “是,离开离山岛。”

      她垂下眼,泪水滑落,又勉强地笑了笑,问他:“我去哪?”

      “随你。”

      沈轻竹就那样坐在那,似乎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没了希望,没了爱人之心,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冷漠。

      沈轻阮哭着,她知道此刻的眼泪在于他而言,根本一点怜惜的价值都没有。可她不解,为何要在今日揭开这个秘密,为何要这样突然地把她抛弃?为什么他说自己不是沈家的人她就要被赶走?

      她愤怒,不甘,可她又没办法,她终于决定离去,沈轻竹又冷冷地说了句,“出去后不要同任何一个人说你是沈家人,你记住,你的名字不叫沈轻阮。”

      她身形一晃,很快便离开了密室。

      寂静地室内除了沈轻竹的轻微呼吸声,再没了其他,他方才一直紧紧握着的那枚流光簪几乎要戳破他的掌心,他的小聪明,终于不聪明了。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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