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

作者:天竺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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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是你哥,妹不是你妹


      每年的新年,离山岛都会大办一场,沿着岛的四周命人布置好红绸,亭台楼阁间摆满岛主喜爱的丹桂。

      今年,倒是多了一些小玩意儿。

      听闻是岛主的妹妹特地跑去汴京带回了时下最流行的皮影,准备新年夜在岛上表演一番。

      清风阁内,仆人正张灯结彩,洗刷器具,厅内上坐一位宝蓝衣衫男子,他端坐着,手里捧着茶杯,正打算小啜一口。

      屋外传来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哥哥!哥哥!我终于学会啦!”

      仆人们作揖恭迎,各个嘴角含笑,这位大小姐总是如此逗人,百八十里没见人,声音就先传开去。

      厅内男子听见,只把手里的茶杯放下,静静看着门口,少时,从门外走进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鹅黄色衣衫,满面惊喜之色,她小跑着,眼睛弯成月牙,嘴角还带着一对梨涡,比那外面的丹桂还要绚烂。

      少女跑到那男子身边,拿起他方才喝的茶杯一饮而尽,逗的男子笑出了声:“阮阮,你这是一天未喝水?”

      少女抿了抿还略干燥的嘴巴,点点头,说:“可不是,自从我打汴京带回这皮影,每一天都起早贪黑地去练,好不容易今天有点起色,看起来还颇有些意思,哥哥,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男子看着少女,她今年方才十五,长发披肩,头顶挽了一个小发髻,别了一枚簪,今日穿的鹅黄色衣衫衬的她皮肤更加白皙,露出的脖颈细腻精致。

      他忽然才发现,他的妹妹已然慢慢长大了。

      “在这看?”
      “在这可不行,没有我搭的台子,必须要去我的院子。”

      男子笑了笑,点点头。

      少女开心地站起来跳了跳,她身上带着几分外面的丹桂香,若隐若现地飘到了男子的面前,他本来笑意满满地脸上顿时冷了几分。

      少女前脚刚走,男子喊来身边贴身伺候的仆人给他换了轮椅,又整理了衣衫,这才慢慢往少女所在的云夕苑走去。

      主仆两人一路无话,快到云夕苑时,仆人开口道:“岛主,明日莫问会来。”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拐个弯,他便看见少女正在院子里手忙脚乱地指挥着。

      “灯笼不对,要往右边去一点。”
      “这个花放错啦,要摆到厅里去的。”
      “这个也不对......”

      男子就坐在院子门口,他望着少女忙前忙后,感叹时间飞逝,仿佛前几日她还只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妹,如今却已长大成人,天真明媚地像个小太阳一样。

      “沈安,你去我房里,把上月昆仑送来的流光簪拿来。”
      “是。”身后扶着的仆人一离开,男子便自己推着轮椅缓缓地进到院子里去。

      少女正忙着,她身边的小婢赶忙推了推她,指了指后面靠近的男子,少女回头笑颜如花,她上前扶着轮椅,又吩咐小婢去房里拿一件披风,“哥哥,你怎么来这么快呀?我东西还没准备妥当呢。”

      男子笑了,“我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忙岛里的事,没时间过来看你,今日正好有空,提前来一会。”

      少女转到他面前,蹲下来,四目对视,她望着男子的眼睛,忽然抬手去摸,少女的手柔软嫩滑,就是有些冷,猛地一贴他的脸颊,冷热交替,让他的神识恍惚了片刻。

      “哥哥,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男子笑道:“不过是忙了一些,哪有瘦了之说?倒是你,眼下正是养身子的年纪,我听沈春每日里来回,你总是不吃这不吃那,这以后怎么办?”

      少女嘿嘿笑了一下,收回手,像是做错事被人抓了正着似的,嘴里嘟囔着:“那是他们烧饭没味道,不是让我喝粥就是让我吃菜,我养兔子也不这样啊。”边说边给旁边正在弄灯的沈春一个白眼,吓得沈春赶紧和其他小婢换了地方。

      “你若想吃肉,尽管和他们说便是,整日里总想着去外面玩,三餐不老实吃,身体拖垮了怎么得了?”

      “我知道的,哥哥,你放心吧,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胖不瘦刚刚好。”

      两人正聊着,沈安从外面进来,他给两人拱手作揖,把带来的流光簪递给了男子,便转身出去。

      沈春和其他小婢也忙完了,告知后便退下了。

      傍晚的天色铺满霞光,少女把披风给男子系好,推着他进了正厅。

      厅里四处挂满了丹青,一幅又一幅山水鸟兽图看得人眼花缭乱。男子看得认真,少女也不打扰,把他推到厅内上座,自己悄悄跑到后面去了。

      那些画里,鲜有人物。

      男子一张张看得仔细,他知道这些画得来不易,想是她最近经常外出费力取得的。突然,身后传来她特意压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正前方摆着一个皮影台子,透过对面的光,他这边能看见在白布上出现两个小人。

      少女提着两个小人,又是说话,又是做动作,忙活了一出《千里送》,等一场做罢,灯光撤去。屋外天色渐暗,院外的灯笼这才显现出光来,昏黄的灯浅浅照耀着,他笑着望那块白布后的少女身影,听着此刻寂静地声音,心里莫名地平和。

      良久,他在黑暗里看见少女走来,脚步声极轻,他默默地坐在那,等着他的小聪明。

      少女提着小兔子模型的灯笼,里面亮如明珠,等她到了他身边,她把灯笼换做右手拎着,左手猛地去击男子,灯光昏暗,男子笑着看她,两人一来一挡,一轻一放,男子一把便拉住了少女,让她站在自己面前。

      “哥哥,你每次都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男子笑道,“是你每次不换招数,自小便用这招,十几年了你武功就如此长进吗?”

      少女撇撇嘴,她蹲下来问他,“方才那出戏好看吗?”
      “好看。”

      她似乎很开心,便把手里的灯笼举起来给他看,“哥哥,这是我和沈春那几个丫头连夜跑去岛的后山那边抓来的,你看,这萤火虫比外面的灯还要亮几分。”

      男子微笑着看灯,回她:“我说昨夜后山的迷林怎么有人动过,原来是你们。”

      少女嘻嘻一笑,转身把门关起来。

      她对着男子嘘了一声,抬手把灯笼的一面揭开,里面满满的萤火虫瞬间飞了出来,星星点点,像是夏夜的天空。

      也像极了很久以前的夜晚,他坐着轮椅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在岛的入口亭听到了婴孩的哭声。他那个时候身心俱疲,形如槁木,却被那个啼哭声吸引了。

      他艰难地推着轮椅,费尽力气才找到了那个婴孩。

      那是个女娃,眉目清秀,看起来软软糯糯,她的襁褓里还有一条如流光似的玉佩和一封血书。书里写着婴孩的姓氏和来历,他本空无的心被这个女娃占了一分田地,于是他抱着她回去,苦心养育。

      那晚的天空,就如同此刻,星光闪烁,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沈轻阮在屋里跟着萤火虫跑了好几圈,玩闹了好一会,这才回到沈轻竹的身边,她望着他,似乎不太高兴,难道她做的这些并不好玩?

      沈轻阮轻轻唤道:“哥哥?”

      沈轻竹恍然回神,低低应了声:“恩?怎么?”

      “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好玩?其实,这些萤火虫还没开始,它们会写字,还会表演跳舞,我昨夜训练很久才教会的,你...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把它们放了。”

      沈轻竹笑着,他总是一幅模样,不过分亲昵,不过分冷漠,仿佛他对着的不是妹妹,只是一个客人。

      沈轻阮忽然觉得无趣,她本是抱着自己能讨好哥哥,让哥哥对她多上几分心的,没想到眼下上心没上成,快要转变成伤心了。

      “它们几时开始表演啊?”

      “恩?”沈轻阮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蹦蹦跳跳去指挥那群萤火虫,先是摆成了一个兔子的形状,又摆成了一朵花的样子,最后还围成了他们俩的名字。

      暮霭时分,岛上的新年灯笼都亮起来了,烛火通明地照耀着,映的湖边水色阑珊,一派喜气。

      庄子里下人们有序地忙着,眼下快到用饭的时候,沈轻阮玩累了,她把那些萤火虫收了放回灯笼里,给自己和沈轻竹各倒了一杯茶水,她蹲在他身旁,享受着有哥哥在真好的感觉。

      许是灯光过于暗,沈轻竹有种恍惚感,他仿佛分不清眼前的是妹妹还是他人。
      他只知道,小妹永远都不在了。

      可他又十分想念小妹,她走的时候才不过五岁,刚会读书认字,他还许诺日后定会给她找江湖最好的教书先生,不光教她识字作画,还要教她琴棋,可这些诺言一夜全毁了。

      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小妹,他的院子,除了仅剩的几个贴身守卫,他什么都没了。

      他遇见沈轻阮,不过是命运开了个玩笑,他也不当真。

      可他一见着她,就会想起小妹,就会想起血海的仇,就会控制不住杀人的心。

      他不敢靠近她,越是对她亲昵,越是残忍。

      沈轻阮喝完一杯茶,觉得腹内有些饥饿,她吹了个口哨,打断了沈轻竹的思绪,门外哒哒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沈轻阮站起身推着沈轻竹走到饭桌前,庄内的赵管家进来,对着沈轻竹先是作揖,后又笑着道喜,“祝岛主平安顺遂,喜乐长存。”

      沈轻阮故作惊讶地拍手笑道,“哎呀,哥哥,今天是你生辰啊!你看我这记性,赵管家若是不说,我都忘啦!”

      沈轻竹笑了笑,说道:“属你最皮。”又对赵管家道:“今日既是我生辰,那就让庄里好好乐一番吧,凡是进岛三年以上者,每人赏三百文,若是有年老者,再多加一百文。”

      赵管家领了意下去,沈轻阮身边的四个丫头沈春、沈夏、沈秋、沈冬分别指挥着小婢们上菜,眨眼间,饭菜摆满桌,唯独中间还留了一个空,沈轻阮冲沈春递了个眼色,她们便先退下了。

      沈轻竹望着一桌子菜,感叹道:“这敲肉羹,笋尖铺蛋,还有这火腿卷饼,你方才还叫嚷着厨子不给你烧肉吃,那这些不是菜?”

      沈轻阮咳了一声,“我这是从哥哥你院子里挖来的厨子,他会烧,我这边的厨子不行。”

      沈轻竹无奈地笑了,“你呀。”

      两人正吃着,沈轻阮忽然说道:“哎呀,没酒了,我去取酒来啊。”

      沈轻竹看她小跑着离开,伸手去提了提酒壶,还有一半多余,也不管她,自己夹着筷子慢悠悠边吃边等。

      过了一会,沈轻阮抱着一件笼屉,从后院踮着脚走来,她对着沈轻竹的背说:“哥哥,你闭上眼睛,千万别睁开,若是睁开了,要罚酒的。”

      沈轻竹听话地放下筷子,闭上眼睛。

      她快步走到饭桌前,把笼屉放在桌子中间,掀笼盖前她特意看了眼,很好,他没睁眼。她放心大胆地揭开,里面摆着一个又圆又大的桂花糕,上面还用干桂花拼成了沈轻竹的名字。

      “可以睁开了!”

      沈轻竹睁眼去望,眼底似乎有了些许笑意,沈轻阮凑上前等他夸赞,可那笑意却渐渐减少,他面上仍旧笑着,却没有多少真心。

      沈轻阮咬了咬下唇,笑着给他倒酒,又用小刀在桂花糕上划了几块,盛了一份递到他面前。

      “哥哥,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沈轻竹轻咬了一口,甜腻软糯,入口即化,他点点头,却不再吃,只继续夹菜饮酒。

      她猛然有种无力感,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便自己也给自己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到第七杯的时候,酒杯被他拦了下来。

      “多吃菜,少喝酒。”

      沈轻阮嘟囔着嘴,很不乐意,她拿起筷子假装去夹菜,却迅速又喝了一杯。

      沈轻竹似乎不太高兴,他放下筷子,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沈安。”

      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人,沈轻竹对他说道:“回去。”

      沈安听话地推着轮椅就准备离开,忽然被人从身后拦住,沈轻阮左手抱着一个酒壶,面色红润如梅,眼里已经含着七八分酒意,她蹲下身,对着沈轻竹说道:“哥哥就会骗人,每次见我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定要回去,这岛上日日哪有那么些事?你不过是不想见我而已,你觉得我只会玩耍,四处胡闹,你压根就不爱我!照我说,这岛上的人比我还重要,我不是你妹妹,他们才是!”

      沈轻竹眸色一冷,他紧握着轮椅把手,冷冷地说道:“沈安,你去唤春夏秋冬来,好好照顾小姐,我们回去。”

      沈轻阮更气了,干脆把酒壶摔在地上,白色瓷片四处飞溅,她心里愈发恼火。

      “我不许!”

      沈轻竹没理她,让沈安继续推着他往外面走。

      沈轻阮眉头一皱,抬起左手把饭桌掀了,身形一晃便来到了沈轻竹面前,她轻功极好,平日里就像是一枚叶子,瞬间就能悄无声息地飞上树梢。

      两人对峙着,她似乎在赌什么,又似乎在气什么。

      沈轻竹不愿多想,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可他目前还给不起,只能压抑着自己,或许日子久了,许多执念就会消失。

      “别闹了。”
      “我没闹。”

      她立在那,没有穿披风,夜间的风有些凉,沈轻竹看她的手紧紧握在把手上,冻得有些发红,他心里不忍。

      “你回去睡一觉,就都好了。”

      沈轻阮问他,“我还是你妹妹吗?”

      沈轻竹抬头望她,似乎有些震惊却又压着,“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她渐渐放开抓着把手的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似的,摇摇欲坠,沈轻竹在那一刻有一种她要离开的念头,可她又能到哪去?

      他紧紧握着攒在手心里的流光簪,本来今晚是要给她亲手带上的。如今,却是没了机会。

      他让沈安推着他继续往前走,这次,沈轻阮没有拦他,春夏秋冬四丫头闻声赶忙拿着披风和暖手炉过来,四人搀扶着,晃晃悠悠地往屋里回。

      沈轻竹离开云夕苑前,他分明听到了身后传来沈轻阮的声音,冷淡无情。
      “都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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