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养

　　这桌都是这一代的年轻男人，一桌子，她哥哥地叫了个遍。
　　吃饭时，她也被特意照顾。
　　桌上开了一瓶红酒，听说是纪家自己酿的。

　　程灿倒了一杯，慢慢抿着，味道很浓，尝久了，葡萄的甜味和酒味散在嘴间，似要醉人。
　　尝了一口又一口，竟然最后大半瓶葡萄酒全进了她的肚子。

　　纪泽阳起初没察觉，看见程灿的脸颊泛红，才觉出不妙，把对方怀中抱着的酒瓶子抽出来，放在另一边。

　　纪平风笑着打趣道，“倒还没看出来，原来是个小酒鬼。”
　　纪泽阳皱眉用手背贴近对方的额头，对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去端一杯牛奶过来。”

　　几分钟后，牛奶上桌，程灿抿了一小口，便皱着鼻头不肯再喝一口，小声嘀咕着，要红色的，不要白色的。

　　桌上的哥哥们看着有趣，也许是没有像程灿这种年龄的妹妹，倒多了些宠溺。

　　这顿饭用了许久。
　　程灿中途醉了，纪泽阳半哄着才喝完半杯牛奶。
　　后面竟然吃着吃着睡着了。
　　纪泽阳只能跟长辈说了声，提早下桌抱着程灿回自己的院子。

　　睡着的程灿很安静，什么话也不说，闭着眼，脸颊红彤彤地像染了胭脂。
　　纪泽阳看了许久，才对门口的人说了句，醒来派人去叫他，就离开了。

　　前面的饭局还在继续，他还要到前方去给长辈敬酒。
　　他到时，纪微联他们已经端着酒走到第一桌，就等着他到，敬第一杯。
　　从白天吃到天黑，才总算落席。

　　安排人撤掉桌子后，大堂内有人打扫卫生。
　　守在门口的女孩过来回话，说是姑娘已经醒了。
　　他过去。
　　程灿正坐在床上抿着牛奶，半边脸都隐匿在床帘的阴影下。走近才看见小姑娘的脸上有浅浅的泪痕。

　　“醒了？”
　　他的声音惊动程灿，她吓了一跳。
　　等看见他，少有的表现出不好意思来，擦干净脸上的水迹。
　　“我是不是喝醉了？”
　　他点头。
　　程灿苦脸，“那我是不是露丑了？”
　　她看见电视剧中喝醉酒的人都会发酒疯。
　　纪泽阳笑，“没有，你喝醉了很老实，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睡。”
　　她落下心来，可眉眼依旧未展开，坐在床上，抱着自己蜷缩的腿。
　　他坐在床上，细想一会儿，才开口问，“是不是想父母了？”
　　程灿受了惊吓，眼睛睁大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他回话，“我想不出程大小姐不会因为别的事哭。”
　　她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坚强。”

　　纪泽阳说是，站起身来帮忙把对方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毛呢大衣拿下来，“平风他们去后头打牌去了，你要不要去看？”
　　“去了就会有彩头。”
　　程灿抬头，“就和前几天的那样？”
　　他笑，“对，就和前几天的那样，平风他们很喜欢你，好不容易有位妹妹，今年估计要大出血一次。”

　　她心情被带动的高昂起来，“纪先生，你这是在帮外人对付自家人。”
　　纪泽阳问，“谁是外人？”

　　她住嘴，知道对方有些生气了，不再打趣。
　　穿好衣服又戴了一条围巾，裹得像只熊一样，跟在纪泽阳后面向后堂走去。
　　里面都是人。
　　热热闹闹地，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气。
　　火炉子烧的正旺。

　　微联坐着对着门，她一进去就被看见。
　　“妹妹，过来坐。”
　　那边人都看过来。
　　她看着纪泽阳。
　　他带她过去，安排坐下。
　　微联还在说，“妹妹坐我旁边，帮我冲火气。”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拿起一枚牌，淡定地说了声，“胡了。”
　　“杠上开花，自摸。”
　　一下赢了好几百。
　　对面把钱全都推到程灿这边，笑嘻嘻道，“算是哥哥给妹妹的零食钱。”
　　她看向纪泽阳。
　　他干脆向一旁的人要了个大布袋子，递给程灿，“没事儿，他们都有钱得很，好不容易过年宰一次，不必手下留情。”

　　桌上的几人都笑，连连称对。
　　她只能手里抱着一个帆布袋子，坐在旁边看他们玩牌。
　　但凡只要赢了，赢家就会抽出一百放进她的口袋中。

　　今天是除夕夜，要玩一整夜守岁。
　　纪泽阳陪她坐了大半夜。
　　等十二点钟的古董钟响起来，他才让她站起来，“你们自己玩，她还小在长身体，熬夜不好。”
　　那几人只能放人。
　　就没见过给钱给的这么开心的。
　　程灿怀中抱着一个装满红色纸钞的布袋子，感觉自己富得流油。

　　他们走过前院，站在空地上，可以看见不远处冲上天空的烟花。
　　纪家的大门前也有鞭炮声。
　　她甚至能听见小朋友们的吵吵闹闹声。
　　“要去前头看烟花吗？”纪泽阳问她。
　　程灿摇头。
　　“回去早点睡，钱过了明天再数。”
　　她不解。
　　纪泽阳失笑，“除夕夜一过，长辈会给你们发红包，忘记了？”

　　她真的忘记了。
　　“我感觉我来这里一趟，房子的首付都有了。再来几趟，我估计我可以靠压岁钱发家了。”她默默说。
　　纪泽阳说，“你今年刚来，他们都喜欢你。我当年可没你这么受欢迎。”

　　她点了点头，把怀中的帆布包抱紧了。
　　回了院子，纪泽阳把她安置好才回到后面去，他今天还不能睡，后面的屋子还闹腾着，晚上他还要安置他们的住处。
　　洗完澡，屋内的灯光暗了下来，程灿也睡不着，手一伸长就可以摸到床边的背包，来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回去时里面已经满了，都是小金裸子和红色的纸钞。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振动。
　　是佟雨发过来的新年祝福短信，还有一张照片，人物的身后是满天的烟火。
　　她笑着回了新年快乐，然后停顿一下，颇为意味地发了一个新年红包过去。
　　还有一些是同学们的，她简单地回了，才把手机关机。

　　躺在床上，开始酝酿，心里默念，从一块钱数到一千块钱，才渐渐有了睡意。
　　半夜里听见有什么声音，模糊着雪字映入耳朵。
　　她未曾细想，迷迷糊糊地又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纪泽阳起的很早，穿好衣服就过来叫她。
　　前天晚上睡得太晚，她又有严重的起床气，把头捂在被子中根本不想起来。

　　纪泽阳坐在床边哄了许久，叫人出去端水拿洗漱用品。
　　“前院的小朋友们都起来了，程大小姐。”
　　纪泽阳笑着打趣，“你再不去，今年的压岁钱就要没了。”

　　程灿睁眼，掀开被子。
　　屋内端水的女孩儿听了这话在笑，说，“姑娘早点起来吧，昨天晚上下了场小雪，今天早上屋檐上都是浅浅地白色，十分好看。”
　　她眯眼，头向窗户那边探了探。
　　纪泽阳突然把一个红色的纸包递到她眼前。
　　她这才睁大眼睛，“我也有吗？”
　　她以为那十一个红包中没有她的。
　　纪泽阳拍拍她的头，“我后来特意做的，快点起来，我在外面等你。”

　　她不情愿地蹬了蹬被子，洗了把脸，顿时清醒过来后，才穿衣服。
　　等洗漱完，已是十分钟后。
　　外头果真是一片浅白色，估计没下多大，屋檐上还可以看见青色的瓦片。她细细地赏了一会儿，想要憋出什么诗句，最终还是没想到。

　　纪泽阳正站在檐廊下，和一个男士在聊天。
　　两人都穿着深色的长羽绒服。
　　她走过去，才看清对方是其中一个哥哥，她记不住名字，只说，“哥哥新年好。”
　　对方笑着颔首，“妹妹，新年好。”说完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封递到她手中，还顺便摸了摸她头。

　　她有些呆愣，纪泽阳拍了拍那位男士，“我们去前院吧，祖父他们应该等着在。”
　　那位哥哥点头。
　　他们三人向前边走。
　　一路上遇见几个才出院子的人，都是才醒的懵懂模样。
　　估计昨天晚上熬的很晚。
　　看见纪泽阳后，都叫哥，几个稍微小一点的叫小叔叔，新年好。
　　然后，纪泽阳和那位哥哥只能停下，给每个小家伙一个红封。

　　小家伙一拿到红包，便嬉笑着转身就跑向前院。
　　程灿看着歪头，“看来纪先生的魅力全在于此了。”
　　纪泽阳笑，“那把早上的红包还给我。”

　　她装作没听见向前边快走。
　　前院里站满了人，里头都是小孩子的声音，叫着人。
　　外头墙边的腊梅旁有三四个人在爬梯子，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在剪梅花。
　　“我们先去大堂拜见祖父他们。”纪泽阳看着目不转睛的程灿说道。
　　她回神点头。

　　老爷子和老夫人坐在最上方，两旁边坐着几位长辈。
　　其中就有纪泽阳的父母。
　　她依次说下来，爷爷奶奶新年好。

　　一圈下来，只叫了一遍人，十几个红封轻而易举地到手。
　　她后面又有几位小朋友走来，似乎才学会走路并不是很久，走起路来歪来歪去，叫着人。
　　等拜见完长辈，纪泽阳才带着她出门。

　　腊梅那边已经站了许多人。
　　昨天见到的几位哥哥都在，她一走过去，还没有说新年好，红封已经递到眼前。
　　“妹妹新年好。”
　　微联手中拿着一把腊梅花，很香。
　　“送给妹妹。”
　　她接过，好奇地在梅花上嗅了嗅，最后点了点头道谢。

　　拜完年后的下午，走了不少人，院落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几位哥哥还没走，说是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去机场。
　　纪泽阳看着他们笑了笑，没说话。

　　中午吃过饭，家中几位年少一起出门拜年。
　　中间夹着她一位小姑娘，黑色羽绒服中一点白毛呢。
　　地上的雪经过半天时间早已不见，变成了青石板缝隙中的水。
　　一户户人家的门都开着，上面的宫灯也还亮着。
　　程灿紧紧跟在纪泽阳身后。

　　进了大门。
　　院子里有人站着，应该都认识，纪泽阳和他们说话。
　　她也跟着说几句吉祥话。
　　大堂内放着许多红漆色的木盒子，里面摆满了精致的点心。
　　她好奇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很酥软，咸咸地，好吃。

　　堂内没有老人，只有大人和几位佣人。
　　她眯着眼，几位看着笑了。
　　对着旁边的佣人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一个精致包装的小盒子递给她，“走在路上吃。”

　　纪泽阳帮她接过，跟人道谢。
　　这样一户户过去，纪泽阳和几位哥哥手中都多了一份小盒子，角落里印着的字也不相同。
　　晚上回到家，有人笑道，“这出去一圈，又赚了些点心回来，以后灿灿可以多跑几趟，家中今年的点心不用做了。”

　　她笑。
　　纪泽阳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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