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御养小怂包

　　山远天高，寒山苍茫。

　　雾气薄薄的弥漫了群山，冷冷秋风吹起，更显荒凉冷重。一簇簇的旱芦苇瑟瑟飘摇，灰里透白，几场秋雨急急而来，打得柔弱穗子也沾了水意。

　　那旱芦苇生得可怜，石缝里钻出了几株，瞧着生命力很是顽强。娇小的姑娘发现它，伸手扯了几把穗子，把那毛绒绒的脑袋给薅了干净。

　　阳光照进阴冷洞穴，洞穴口摘完芦苇的姑娘转头，朝不远处的男子看去。

　　日光如同金线穿进来，照亮那虚弱的人影，尘埃都透着微光。凌沧眉目清隽，闭着眼睛，身靠那处青色的洞壁，沉沉睡着，乌发墨眉透出安详，浓密睫毛遮了一片阴影。

　　呼吸声匀长清净，逼仄山洞里有节奏的响起，证明了凌沧生命的迹象。哪怕沉睡，男子的身影也如画一般，几绺柳丝似的鬓发落在脸庞，玉面清冷，如缎的墨色长发洒落襟前，衣衫稍显凌乱。

　　如同谪仙一般的男子，沾染凡尘，也显风流惑人。

　　凌沧自那夜昏迷了过去，便一直没醒，九珍回忆起自己当夜无意闯入深夜宫殿，窥见了大祭司的施法，那一夜……凌沧究竟经历了什么？

　　九珍百思不得其解，毫无头绪。

　　当夜叛军逼宫，深宫真如铁瓮一般，妖相精兵突袭而来，无声无息的收割性命，到处都是宫侍卫兵的尸体。刀枪逼人，情势紧急，九珍紧张凌沧的性命，脚步急急，直往宫外头的后山逃。

　　柔弱的姑娘背着成年男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风刃留下的伤口鲜血淋漓，九珍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肩膀也疼得青紫，耗尽全身的气力。

　　她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了凌沧，如今凌沧昏迷，是该怎么办？

　　九珍毫无办法，只有寄希望于凌沧自己苏醒，姑娘每日都守在凌沧身边，给凌沧擦洗脸庞，梳发理衣，妥善照顾，每每寻了清水和野果都第一时间给他喂入。

　　看凌沧一时平安无虞，她虽还是担忧，却也放松了许多。

　　秋日草木凋零，凄寒之气来临，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便是疾风横雨。那天气跟娃娃脸似的反复无常，连着几日的大雨，陷住人的脚步。

　　九珍逃出了乾元城，赶了许多天的山路，一路往深山幽谷里跑。如今大雨连着下了几日，她也便留在山洞，停下来休养一番。夜来秋意浓，寒凉晚风最是砭骨，她和凌沧身上的衣衫俱是单薄，没法抵御寒气，夜间的光景委实愁人。

　　这处山洞原是采药人上山时候歇脚的，后来废弃，却也留下许多床榻碗盆，生活器皿。九珍找了许久，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些火折柴禾，夜里搭了篝火供暖。一连几日大雨，原来的柴禾都烧完了，今夜里又该怎样取暖？

　　九珍想到这里，看着洞穴外头的天，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少年听到叹气声，低头朝她看来，九珍感受到少年的关怀，踮起脚尖，给比自己还要高上许多的少年摸摸头。

　　九珍仰头看着他，面面相觑，姑娘落进无咎眼中，就像落进了幽暗子夜里。他生得太清秀，有些稚气的脸，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若说凌沧是那温文君子，清雅无双的风度，那无咎便是邻家少年，惹人怜爱的气质。

　　虽不及凌沧让人一眼荡魂的皮相，却很是耐看，看久了也让人心动。

　　迎着阳光，少年肌肤白皙得像要透光，白发如新雪一般纯净，唇红齿白，眸子一眼不错地看着九珍，让她……

　　心跳了跳。

　　九珍忽然想起，都说鬼族的相貌是以血统来分高下，他年纪这般小，生得这样好看，那他在鬼界又会是什么地位？

　　天色昏暗起来，有风闷闷吹过，飞鸟低低地掠过草叶，发出几声急促的尖唳。九珍抬头看天，怕过些时候又是一阵急雨，忙去附近寻找野果，捡拾柴禾。

　　她离开以后，阴暗山洞里，清醒的人便只剩了无咎。

　　天色昏暗，那穿入洞中的光线也有几分阴暗，照得少年脸色幽暗莫言。无咎静站了一会儿，缓缓走进洞穴，靠近昏迷的凌沧，旁边寻了一块青石板坐下。他坐了半晌，静静沉思，血色眸子里的雾气更深。

　　少年人的瞳孔比常人要大一些，也更幽暗，光线都像要在他眼里深陷。无咎沉思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打定主意，站起身子，朝着凌沧走去。

　　凌沧背靠石壁，闭目深眠，无咎看凌沧许久，目光纯粹，没有丝毫情绪。

　　唯一能说得上情绪的，便只有好奇。

　　无咎蹲下身子，眸中好奇之色更浓。

　　他就像是一只失了爪牙的凶兽，冰冷，安静，隐藏了嗜血冲动，凡俗的想法对他没有拘束。姑娘的话能哄骗他，是因为他记忆残缺，和心中隐隐翻涌的异样之感。他对九珍能留情面，维持一副安静假面，对于凌沧……却是未必。

　　少年凝眸看了一会儿，眼里浮现冰冷，看着男子面孔，朝他伸出手去，看着似要轻轻一拂，忽然变掌为爪，五指尖利。

　　无咎如兽类一般，只凭直觉天性做事，脸色闪过阴狠，五指气凝，指尖透出晶莹锋利的魂丝虚影，隐要飞射而出。

　　那魂丝虚影迅疾抽长，朝着凌沧面孔刺去。

　　男子闭目沉睡，千钧一发之刻，眉心透出莹莹白光。

　　白光微茫，随无咎的攻击越发明亮，一瞬发出昊然光芒，无咎感受阻力，眸色阴狠，更催魂丝。

　　凌沧眉心处隐约透出明珠幻影，珠光明润，妖力翻涌，明月一般照亮阴暗山洞，缔命之术作用，妖月珠中蕴藏的万年妖力尽为凌沧所用，全意护持。

　　妖月珠现出幻影，幽幽茫茫，妖异之光当空笼罩，无咎面对妖月珠光芒，抬眼看去，神色似为幽光所惑，微微恍惚。

　　他分神之际，妖界圣物对于外族之人毫不留情，更放璀璨华光，层层气浪一瞬涌溅如水漪，少年口呕朱红，脊骨都似要震碎，给狠狠轰到了洞壁。

　　无咎身为鬼族，妖月珠针对他，妖力沸腾更是汹涌，乳白幽光有如最猛烈的毒水，无咎头痛欲裂，抱头恍惚。

　　妖月珠再照了一阵，渐渐消散，重新隐入凌沧眉心。

　　少年蜷在洞壁边缘，奄奄一息。

　　.

　　九珍回来时，就看到这副景象。

　　她裙子里兜着的野果落了一地，看见了洞壁蜷身的无咎，急急跑了过去，少年面色痛苦，口中喃喃她听不清的胡话，她慌乱看着，想起她爹留下的小玉瓶，忙取了出来。

　　收魂瓶能助鬼族治愈魂魄，休养生息，姑娘揭开木塞，少年觉察瓶中那温润幽静的气息，魂体渐淡，化为青烟袅袅，一溜烟飞了进去。

　　眼看少年灵魂都入了收魂瓶，九珍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在城墙边上，无咎的头痛之症也曾经发作，看来他之所以失忆，确实是因为脑识受伤……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又发病了？

　　九珍合上瓶塞，收好玉瓶，把落在地上的野果一个个捡回来，用袖子擦干净。这是采药人曾经废弃的洞穴，还有许多常用的生活器皿。凌沧昏睡，九珍拿了臼杵给那些野果捣碎，盛在碗里，一瓢一瓢舀着给凌沧喂了进去，自己也吃了几个野果，勉强饱腹。

　　夜里天寒，她今日从附近找了许多柴禾，搭了堆篝火，靠着凌沧的肩头，借着温暖的火光沉沉睡去。那火光暖意熏人，男子的肩头也宽厚舒服，她看着凌沧安详的睡容，目光泛忧……

　　他倒是落得清闲，昏睡多日，生死不知，让她日日夜夜都担心他的安危。

　　她又是把他从妖相的铁骑下救出去，又是带着他在这山野里逃命。奔波劳累这么多时日，她是天生的劳碌命，还是哪一点欠了他？

　　九珍心中发涩，若凌沧能听到自己的心意，便早些醒来好不好，如今留她一个人，真是……

　　说不出的，让人难受。

　　九珍想到这里，忍下心头许多酸涩，合眼睡去。她白日劳累，晚上也睡得格外熟沉，第二天醒来，晨光里瞧见那篝火燃了一半，干枯树枝烧得发黑，积着冷重的灰烬。

　　昨夜刮了冷风，篝火早早就吹灭了。到处都是泥泞潮湿，洞穴里也渗了许多积水，外头天色阴重，她睡着时候，又有一场急雨骤临，凄冷泼洒。

　　雨水淌进洞穴，把两人的栖身之所浇得潮湿。

　　昨晚篝火熄灭，洞中阴暗潮湿，又遇了这场急雨，九珍这健康的小妖倒没什么大碍，凌沧的身子骨却娇贵得很，九珍曾经见过凌沧吐血，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他十来日，知道这位陛下素来体弱的。

　　她摸了摸凌沧的额头。

　　心里咯噔一下。

　　他果然是发烧了。

　　男子玉面泛起病态嫣红，皮肤也透着蒸煮一般的灼烫，九珍探了，便烫得缩回手。幸好她察觉得早，凌沧烧得还不重，九珍将凌沧安置好，在山洞附近采了些治疗风寒的草药回来，给他熬煮药汁。

　　他们住着采药人废弃的山洞，这附近自然也生长很多草药，九珍在小泥炉边，拿着扇子给泥炉使劲煽风，她一早忙到晚，药草清水都煎成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盛了碗端到凌沧身边。

　　她生为乡野小妖，事事依靠自身，自然也懂得些简单药理。姑娘拿了调羹，凑到凌沧唇边给他喂药，可眼前男子烧得昏沉，哪有力气咽下去？

　　眼看那喂入的药汁顺着凌沧唇角，原封不动地流出来，九珍真是急得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凌沧高烧不退，要是脑袋给烧糊涂了该怎么办？

　　心头焦急，九珍放下了那碗药汁，终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姑娘极难为情，满脸的羞红像要滴血，她含了一口那琥珀的汤汁，低头凑近了凌沧的唇，轻轻探开了那凉薄的唇瓣。

　　忐忑，不安，多想远远的躲开。

　　九珍脸上臊得慌，心也快要跳出来，把那汤汁渡入了男子口中，便迅速分离，姑娘樱唇染上水泽更显嫣红，脸上也红扑扑的。

　　她不敢再看凌沧，只想转身就逃。

　　可那汤汁足足有一碗。

　　只渡一口，又怎么能解男子的烧？

　　九珍忍住臊，又拿起调羹，轻轻吹了一口，自己含住了渡给凌沧，男子熟悉的清冽气息令人沉醉，她面红耳赤，给凌沧把药汁一口一口的都渡了过去，一边喂药，一边观察凌沧的神色。

　　还好他没醒……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每分每秒都是甜蜜的折磨，药汁终于见了底，男子神色舒缓许多，隐隐有了要醒来的迹象。九珍给凌沧渡入最后一口药汁，探入男子口中，无意触到宽厚大舌，受到刺激，缓慢清醒，轻轻挪动。

　　她专心哺药，丝毫没察觉，男子却是如温水煮青蛙，慢慢包裹，刺溜一卷。

　　那感觉触电一般，九珍脑子一片空白，心跳一滞，睡梦中的男子轻轻闷哼一声，被九珍激起了反应，缓慢厮磨，勾缠温存，像要把可怜的姑娘吞吃入腹。

　　九珍手边的药碗立时掉到了地面，碎成几瓣，姑娘如遭雷击，他、他……又想吃自己！

　　回忆起上次那猛烈的攫取，她吓得像只受惊了的小兔，急急忙忙离去男子唇畔，姑娘拔腿就想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瑟瑟发抖，像是狂风中颤栗的蒲苇。

　　九珍离远了凌沧，心惊肉跳地看他。姑娘从他唇齿间逃了出去，男子的反应也就消散，凌沧依然昏睡，浓密长睫合住眼眸，面容清浅安静。

　　看来，刚刚的举动只是他昏迷时的受激之举……

　　九珍吓得要死，她关心凌沧退烧的情况，却再不敢靠近，只瞪大了眼睛，远远的看着凌沧。夜色里，那双眼睛鼓得跟铜铃一样，像极了炸毛的小猫。

　　小猫整整盯了凌沧一个晚上，天亮时才眼见凌沧的面色褪去了潮红，退了高烧，她没合眼地看了凌沧一夜，眼圈发黑，萎靡不振，此刻终于放心。

　　九珍倒在凌沧胸口，埋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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