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你是彩色的

　　太阳正午，热汗淋淋。

　　关键余言还忘了抹防晒霜，胳膊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从小就是这样，皮肤薄，在太阳下晒一会儿就红彤彤。

　　因为奔跑的缘故，余言瓶子里的水洒的所剩无几，那一小枝绿萝叶也蔫儿了大半。

　　见男人站在河边护栏外，余言先前的装模作样全然不见，她生怕他被热晕了脑袋，一个不留神就从那个鬼地方掉进了河里。

　　徐正义提醒她，“还有十五分钟。”

　　余言心底一慌，像极了高考语文的时候作文还没写完就听见喇叭里提醒：各位考生还有十五分钟，请合理分配时间。

　　她不想交白卷！

　　于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白跑一趟，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这人死在自己眼前。余言小碎步挪过去，语气瞬间客气了七八分：“大哥，您快过来，站那儿多危险啊。”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可能不明白刚刚还找茬的人此刻怎么忽然跟了过来还对自己客客气气。他转过身扶着栏杆，“我不想活了。”

　　余言吓得要死，“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和您作对的。我也是想帮您，因为我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一时着急口不择言才对您那样的。”她不敢乱说话，一连说了几个带“您”的尊称。这段话在她看来是有逻辑，但在其他人听来，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男人心思不在这边，自然也没纠结其中，只是说：“不是因为你，是我本来就不想活了。”

　　“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不至于寻死。”

　　“你太年轻根本不明白。”

　　余言心里哎哟一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场合，可算是有人说她年轻了。过了二十五岁之后，那帮远亲近邻各个跟洗了脑似的，对她灌输女人25之后就是大龄嫁不出去的思想。余言听的心烦，看见那些人就烦，于是一个人搬到花溪区的那栋房子，更重要的是和徐正义他们交流比较方便。

　　在外人面前她能克制住自己不说话，可是在同住的家人面前她无法做到每时每刻都假装看不到徐正义他们。然而这在余延之眼里她又是在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带上耳机假装在打电话。

　　她意识到自己思想开叉了，又同他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烦事。别人看来不值一提的事情，可能对自己来说就是压死自己的稻草。所以，我们要自己把稻草拿掉啊。”

　　“拿不掉，你说的轻松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他声音有些沙哑，“我老婆孩子都不要我了。”男人低头看了一眼余言，“你还是单身吧？所以你根本不懂。”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徐正义忽然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起来，她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却听徐正义说：“你看人家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单身狗了。”

　　“徐正义请你闭麦！”她咬牙切齿。

　　男人看她自言自语，他在烈日下抬腿跨坐在栏杆上，忍着好奇紧皱眉头： “你在和谁说话？”

　　余言故意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笑，“你下来我告诉你。”

　　“你话太多了。”

　　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言凝眉回身，发现被撞掉眼镜的斯文青年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抬手慢悠悠将眼镜去掉装进口袋。越过余言，头也没回直接走向男人的位置。

　　“你干什么？”跳河男人有些惊恐，“你别过来啊！你要过来我就跳了！”

　　斯文青年此刻一点儿都不斯文，他挽起袖口，跨步走向男人的位置。话不多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然后另一手伸向他的腋下，直接拖着他像小鸡仔一样从外栏拽了过来。

　　斯文男人把他扣在地上，：“直接拽就行，不用那么多话。”他没抬头，语气却像是对着她说的。

　　余言看呆了。

　　那个瘦弱的男人躺在地上也直接就看傻了。

　　“活着吧，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斯文青年漠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接着被拽倒在地上的瘦小男人忽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斯文青年戴上眼镜后扔给他一包纸巾，“死解决不了任何事。”

　　徐正义看着地上瘦小男人头上的生命值，吹了口声哨：“危机解除。”

　　余言见他深藏功与名的准备离开，有些疑惑：“先生大中午的你怎么会来这里啊？”她自己是为了救这个男人，而这位戴眼镜的先生又不像路过，好像也是直奔目标，所以她有些好奇。

　　“你好好劝导一下。”他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转身露出线条流畅的下巴侧颜。“虽然劝导也没什么用。”

　　余言愣了愣，心想：您倒是通透……这话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阳光下他背影还有些好看，她回神看见徐正义同样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揶揄道：“怎么了这是？还有点儿舍不得？”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像见过他？”

　　余言嗤笑：“废话，刚刚不是他眼镜被撞掉了吗？”

　　徐正义回味了一瞬：“不是这个，是更早的以前。”

　　“更早？”她疑惑，“你是不是想起你自己的什么事儿了？”

　　“没有。”徐正义否认，“只是感觉。感觉这东西又不准，虚无缥缈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虚无缥缈这词儿都用上了，你这怎么跟一见钟情爱上了人家一样。”她取笑他，“赶紧收收你的视线。”

　　徐正义闻言收回目光，他低了低眸子又转身盯着余言：“放心，我只爱你，不会移情别恋。”

　　“……你可拉倒吧。”明知是玩笑话，她还是被堵的哑口无言。为了不让自己尴尬，她于是只好过去安抚那个自杀未遂的男人。

　　“生活再怎么难堪还是要生活啊。”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这话不走心，一个人难过的时候任何安抚的话不过都是隔靴搔痒。余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男人流着泪仰头回她：“你被人抛弃过吗？”

　　抛弃？

　　这两个字让余言陷入一场不完整的回忆里，她还记得那些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还记得那个和她关在一起的小孩说永远不会抛下自己。还记得她得救回家的第一天就看到家里多出来的那个陌生小婴儿。

　　她觉得这种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病毒尚且还能延迟一会儿，这玩意儿听见了直接就会联想到自己的绝望。

　　于是就直接跟他说：“你回家吧，人生又不是游戏能存档，这次有人把你从死亡边儿上拽了回来，下次就不一定有了。想后悔也没机会了不是？”

　　见人没说话，她怕他趁着她不注意半路又想不开跳河了跳楼了，于是就准备送男人回家。余言不是没有警觉性，一来大白天的他不敢做什么，另一个原因是还有徐正义在她身边。

　　徐正义自诩以前是个警察，虽然他平常的作风确实不像是个人民警察，但危机时刻他还是能上她身保护她的。

　　余言在半路买了面包递给男人，“你中午没吃饭，现在又闹腾了这么一圈肯定又累又饿，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男人眼圈一红，“谢谢你，陌生人。”

　　余言觉得该做的都做了，她跟他道别：“我走了，你保重。”

　　“我叫林海，你叫什么？”男人叫住她忽然问。

　　她回过头，背对着阳光：“余言。”

　　明朗的天气忽然阴了下来，光影在男人脸上变化莫测， “谢谢你，我会好好生活的。！”他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忽然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牵动，又重复了一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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