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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酉时陆国房内传出急切的传唤声,荣锦忙推门而入,见陆国长发披肩,身子软软靠在塌前,尽显病态。
“荣锦……荣锦……”
“大人。”荣锦上前接过他伸出的手,“大人你要什么,荣锦这就去取来。”
陆国无力地摇摇头,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着精神,“荣锦,木家之事……”
“大人,你放心,荣锦已去县衙查探过了,并无蹊跷之处。木公子挑灯夜读,未熄烛火,才引来这场大火,与那老汉说法一致。”
陆国浑身一滞,喃喃低语,“倒真是如此……”
“大人,勿再伤心挂念,养病为重。如今这青州故人已去,待大人病体安康是否即刻启程,以免触景伤情。”
触景……伤情。
陆国一声幽叹,叹不尽悲情满怀。
如今,还有何景以伤。
江南绿柳桃花,苏州典雅小院,皆不存。只留那倾城容颜梦中徘徊,回忆痴缠,丝丝缕缕牵不尽,扯不断。两行轻烟引火焚,香魂玉碎人已消。
清晨端了米粥进屋,“大人,喝点粥吧!您一日未进食。这药也热了好几回……”
“拿下去。”陆国不愿再闻冲鼻的药味,一挥手便要再入帐中。
“大人,您不喝药怎么行,您那身子再禁不起----”
“休再多言,拿下去!”陆国掀被欲躺。
“大人!”情急之下,顾不得主仆之分,清晨掀开陆国身上被褥,坚定地诉说恳求。“请大人用膳。”
“清晨。”荣锦扯扯清晨衣袖,为他捏上一把冷汗。这个清晨是怎么回事,才刚刚与他说过礼数规矩,这会儿怎又犯了。大人纵是脾气再好,也禁不起他一次次的造次。
哪料清晨仍是固执地端药上前,墨黑瞳一味坚持。
陆国病中疲惫,淡淡扫他一眼,“清晨,跪下。”
“大人。”荣锦心急忙道。
清晨双膝一软,端药跪在陆国床前。
“清晨……”荣锦心中叹气,这清晨虽身份卑贱,却有一股子倔劲连他都自叹不如。
陆国抚过额头,虚弱的身子靠着床塌,“清晨……你可知所犯何罪。”
清晨举案轻道,“清晨以下犯上,是为不敬,但请大人用药后再治清晨之罪。”
陆国瞟他一眼,身子乏意更重。再无力气与之周旋,掀被躺下。
“大人……”荣锦唤他多声,也无半点回应。
“清晨,你这是何苦。跟大人赔个不是吧!”荣锦好言相劝,清晨只淡淡道,“荣锦兄,清晨一介乞儿,不懂规矩,冒犯了大人是该罚,荣锦兄不必担忧,你劳累一日,请先歇息吧!”
“清晨!”
清晨闭目不语,双手举案,案上药汁浓黑,气味刺鼻。
“唉!”荣锦终是无奈,退出房中。
清晨缓缓睁开眼,陆国背对着他,单薄的身子隐在被中,明黄的被面衬着那墨发如瀑,三千红尘万丈愁。
是夜,陆国咳声不断,辗转反侧,幽幽烛火中清晨那一张丑颜始终出现在床畔,脸上焦急、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旭日时分,陆国一睁开眼,只见那清晨仍跪在床前,脑袋耷拉着,再没了昨日的嚣张气焰,额前几缕发挣脱帩头所束,添了憔悴。
他一声低叹引来清晨抬眸关心,“大人,您醒了?”
“清晨……几时了?”
清晨转头望望窗,“鸡鸣三声,该是卯时了,大人。”
陆国刚欲起身,奈何头昏沉得更加厉害,连坐起都显费事了。
“大人,”清晨稍稍挨近身子,轻声低回,几许忧伤。“大人,清晨无意冒犯大人,只希望大人能更加爱惜自己的身子。木公子已是那天边故人,大人若能将公子谨记心中,又何尝不令人心慰。可若大人伤身毁形,那木家公子往生路上岂不多添一份挂念、歉疚。”
陆国心下一顿,眉间深锁,倒有了些许了悟。
倾城……
往生……
难以联系的二词,却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涩目轻闭,将千万缕忧愁藏于眸间。挂念,只一人便好。只生者便好。
倾城……
斯人已逝,何忍多烦忧。
陆国强撑起身,望见足下有那清晨双膝跪地,单衣裹身的男子举案凝望,一碗药该是已凉透。
“起来吧,清晨。”
清晨闻言并未立刻起身,反是问道,“大人,小的将药热了您喝,可好?”
陆国抬眸望去,“如若我仍是不喝,你是否要跪于房中不起。”
清晨嘴角浅笑,“大人,清晨膝盖痛得厉害,大人愿否做那爱民如子的好官?”
墨瞳幽深,唇边一抹淡粉映着那白玉莹莹的齿,似曾相识的笑容,让陆国心中一震。
他蹙眉凝望清晨,不觉喃喃低语,“你……”
清晨忽地敛眸,长睫掩住那幽幽碧波,“大人。”
生分的二字,使陆国瞬时清醒,再细看那横亘在整张脸上的伤疤,道道丑陋、可怖似阡陌纵横。怎的竟有半刻迷失,将他错想成----
唉……
曾有桃花艳开三月,眉目清朗的公子颦眉怒视,一拂袖吹散香纸数张,傲然挺背,青杉玉冠,唯有那如瀑长发丝丝轻撩,拨乱人心。
江南如画,风景依旧。
“大人----”
陆国一顿,轻声长叹,“清晨,去把那药热了吧!”
清晨心下喜悦,抬膝欲起,却不料长久跪地,双腿早已麻木,身子一个踉跄便将那药碗打翻在地,药汁溅了陆国长裤。
陆国起身欲扶,奈何虚弱的身子被冲力一带,双双跌在地上。
长发似帷幕遮住了面颊之外的天地,四目不期望地相遇,瞳孔中寻得彼此。
苍白容颜分分憔悴,远山青眉若星眸,皆不见颜色。是为谁毁了心神。
陆国不忍再见清晨眸中的自己,目光下落,那似条条蜈蚣的伤疤从眼敛下方弯曲延伸至嘴角,生生废了一张脸。
陆国别过脸去,十分的惋惜里也夹了一分漠然的嫌恶,只在一瞬,却落进清晨眼中。
清晨虽了然,然却难奈那突地揪紧的心脏,烙下深深地疼痛。
“大人……”清晨抓着陆国胳膊翻过身,再将他扶起。“大人,清晨无用,害大人跌倒,清晨该死……”
陆国摆摆手,“下去吧!”
“是。”清晨领了命,收拾破掉的药碗,匆匆出了屋。
屋外破晓天,红光隐隐染满天边,托着那一轮耀日冲上半空。
清晨抚额倚在门边,这一通累,身心俱疲。
垂下手,眸光再次攀上木门,有叹息,有伤情,有千言,有万语,大人,你可知,清晨无从诉。
大人,若你忘了倾城,也有清晨伴你身侧,研墨、宽衣,终生侍奉,无怨无尤。
这便是清晨的乞求。
大人,请圆清晨一梦。梦中有你,不枉一场相识,一段无奈的缘。
大人……请让倾城……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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