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

　　“……王晓蕊负责和文艺部交接一下这些事项，”胡建华学长在台上，不断往下递着印着任务的单子，“颜安，你和礼仪的人沟通一下，给他们分配一下站位……”
　　颜安接过那张A4纸，和在最前排对着后面坐的张芸芸视线交汇了。张芸芸一般的例会不会亲自来，这次会议比较重要，她表示要来监督。只是看着颜安的时候，眉毛不自觉地蹙在了一起。颜安和她笑了一下，赶紧低头看自己的任务。

　　做礼仪的大部分都是学长学姐，学生会大概还要给他们劳务费，一个个浓妆艳抹看上去成熟过头，站在他们中间，颜安感觉自己一身宽大的运动服简直是糙得不像话。
　　“咳咳……各位学长学姐，我叫颜安，”颜安给自己打打气，提亮声音在人群中发了话，“这次叫你们来想和你们提前安排一下晚会时候的事……”
　　“小妹妹，这还用安排？”一个头发抹得油亮的学长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是啊，我们要安排站位还有……”颜安对上他的眼睛。
　　“站位我们自己有数！”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颜安立马又要扭过头应付她。“你这样不太好吧？把我们大家叫过来就为了听几句在群里就安排过的事？”
　　颜安错愕，她只想到也许这些人可能不太愿意配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什么？我还没安排过呢……”
　　“你只是干事吧？”那个尖嗓子往前站了一步，一脸不耐烦，颜安才看清她用厚厚的粉底也没有遮住的淡红痘印。“你们的负责人已经安排过这些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还有事。”
　　旁边人们纷纷附和起来，颜安有些懵，第一时间想到了张芸芸。
　　她边说着让大家等一等，边拿出手机给胡建华发消息。
　　-学长，张芸芸学姐是不是已经安排了礼仪的事情？
　　胡建华还没有回复，颜安只得又清清嗓子，“大家听我说，我是学长指派的负责礼仪的干事，我不知道你们之前什么安排，我就先说一下我的安排。”
　　众人看颜安拿出一张纸，也都给面子地安静了下来，只是都没太注意。
　　颜安刚说完，大家就赶忙表示知道了就一窝蜂散开了。

　　“怎么这样啊？”颜安手抠着运动服的袖口，和顾杨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顾杨表情不似平常放松，换上了冷漠。“你这个学姐确实有问题啊。你小心一点。”
　　颜安点点头，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小心。
　　“暗箭难防，这种人……我就说进这些社团太麻烦，事太多。”顾杨又说。
　　颜安自认不是怕事的人，但是想来这十几年都没遇到什么事，好像困在一个温室里，这才走到了出口刚往外看了一眼。
　　“我以前还挺喜欢群体活动的。”颜安叹了口气。
　　“那你就要成为群体中的强者。”顾杨笑着拍拍颜安的肩膀。
　　颜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顾杨摸她头的舒服感觉了，突然觉得这样的动作好像是生分了。心里蛮不是滋味。
　　“嗯……你回去小心。”颜安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朝顾杨摆摆手，“晚安。”
　　天气有些凉，顾杨鼻尖有些发红，路灯下她的五官显得十分立体，眼睛亮亮的，像是住了颗星星。颜安的心情突然就缓和了许多。
　　“晚安。”顾杨手插兜站着，对她露出一个近乎柔情的笑。
　　颜安赶紧眨眨眼，快步走了。

　　晚会办得很隆重。主题大概是“毕业十年”之类的，颜安没仔细看，光是自己的事情就有些麻烦。
　　临开场，礼仪的人都还没聚齐，大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三三两两站着，颜安咬咬牙，既然他们已经分配好了站位，她负责其他的就好了，首先就是监督到位。
　　颜安在礼堂里跑来跑去，终于数好了每个位置的人数。
　　大家好像都在各忙各的，颜安才觉得自己的任务也不是很重。当初那些对“在社团做事”的小小激动已经随着事情的奇怪发展进程幻灭了，人来人往的礼堂里，她竟有一种孤立无援的空虚。
　　晚会开始了，颜安再次走了一圈，看到礼仪都站好了，才放下心来。
　　第一个节目是歌舞，穿着民族服饰的女生们都露着纤细的腰肢，“真是不怕冷。”颜安啧啧几声，这样的，能歌善舞的美女，顾杨喜不喜欢呢？
　　顾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真的有些好奇。
　　颜安靠在墙边，灯光都无法扫过来的角落，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最后一个节目的鼓掌声响起，颜安才甩甩已经站酸的腿，准备出去看一下礼仪们是否到位了。
　　刚到第一个点位她就心凉了半截，“人呢？？”她一眼扫过去，并没有熟悉的统一服饰。颜安一下慌了，跑向洗手间、大门外，又跑回礼堂里，才看到一个穿着礼服的学姐坐在最后看着舞台上。
　　“学姐学姐，你们该就位了。”颜安小跑过去，弯下腰低声说。
　　那个学姐一脸迷茫地转过头来，“就位？”
　　颜安仿佛听不到台上的声音，眼前就只剩下这个学姐真实的茫然的脸。
　　“你们人都哪去了？”颜安很着急。
　　“有的回去了，有的大概还在这看节目吧，怎么了？”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结束的时候需要你们指引？？”
　　学姐站了起来，“群里没说过啊？”
　　颜安咬了下嘴唇，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感觉头顶充血，有点眩晕。“我那天，还有今天都说过的呀……”
　　“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有注意，刚才开场一阵之后小璇就说没什么事回去了。”小璇应该就是那个尖嗓子，颜安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这样吧学姐，你们有几个人先站过去吧，我……打电话问问。”
　　颜安跟着只找出了三个人，主持人已经开始谢幕了。颜安匆匆地把他们分在三个出口处，拿着手机打给了胡建华。
　　“学长，他们礼仪的人……没等到结束都走了。”
　　“什么？？”胡建华丢开了平时的亲和形象，“哪去了？你怎么回事？干什么吃的？”
　　“我跟他们说过……不知道怎么中途就走了……怎么办啊？”颜安语气又委屈又愧疚。
　　“我操！”胡建华那边也在忙着，大概是给他火上浇了一把油，“你他妈看着处理！”
　　学校的礼堂是近几年刚盖好的，设计的人不知道脑子有什么洞，里面构造很是复杂。平时小规模走走不成问题，遇到这样比较大型的场面，来的观众还大部分都是早就毕业的前辈，没有礼仪的指引，肯定会拥堵。
　　颜安着急已经没有用了，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她赶忙也跑到一个出口做指引。

　　没有礼仪，人群疏散得很慢，好在没有发生什么恶性的事件，大家也都没有太多不满地往外挪着步。人走的差不多了，胡建华才从后台跑了过来。
　　“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胡建华带着责备的目光看着颜安，怒气倒是大概已经和人群一起疏散了。
　　“对不起学长……我没想到。”颜安低下头。
　　“行了，累了半天了，你先回去吧，以后再处理这个事情。”胡建华挥了挥手。
　　颜安忙不迭地点点头，跑了出去。
　　一出礼堂门，颜安看到了对面路牙上站着的顾杨。
　　委屈一瞬间涌了上来。学长不满的眼神，周围人的嘲笑，爸妈挂在嘴边的“你就是什么都干不好”……这一切压在她心上的碎石，在看见顾杨之后，仿佛都被她一个温柔的眼神顶了起来，留给她一口喘息的空间。
　　颜安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顾杨。
　　顾杨还没来得及变换脸上的微笑，就被这样撞了过来，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了下来。她抽出手，搂住颜安的两肩，“怎么了？小朋友？”
　　颜安猛地抬起头，眼里有泪花。“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什么都干不好所以叫我小朋友？”
　　顾杨愣了一下，抓了抓颜安的小短发，“当然不是……”
　　“是！一定是！”颜安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你们都对，确实是这样的。只是我气我自己……气我自己被每个人都能看穿。”
　　颜安眼泪流了下来，梗着脖子站在眼前。顾杨的心突然软得不像话，伸出手又把她搂进怀里。
　　“你生我气了？以后不叫你小朋友了好不好？”顾杨手又放在了颜安的头顶上。
　　颜安脸靠在顾杨肩膀上，甚至能感受到她清晰的锁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敏感，明知道顾杨不是这个意思，还凶了她……
　　不过在那一刻，委屈终于在温暖的怀抱里被挤了出来，颜安泪流得更汹涌了。
　　“去我那里吧？”顾杨等她的抽动幅度小了些，轻轻地说。
　　颜安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拥抱，但抬起脸，看到周围路来路过的人又很不好意思。她点点头，确实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待一会儿。
　　“对了，你怎么来了？”颜安还带着鼻音，搂着顾杨的胳膊。
　　“我下了班没什么事，估摸着你们快结束了就过来了。”
　　顾杨伸过来一张纸，她低头看到顾杨的外套上有一片她的泪痕，有些想笑，就咧开了嘴。
　　“怎么？精分了？”顾杨侧过来帮她抹掉下巴上残留的眼泪，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颜安感觉下巴酥酥痒痒的。
　　“没有……”颜安憋住笑，“我好像把鼻涕也蹭你衣服上了。”
　　顾杨低头看了一眼，也笑了起来。“那你得赶紧给我洗了。”
　　“好好。”颜安连忙答应。
　　“开玩笑呢，我又不嫌弃你。”顾杨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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