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很冷很温柔

　　罗馥觉得这大抵是她两辈子以来吃过最别扭的一顿饭了，就连平时最爱喜欢的玫瑰饼也索然无味，她所有的心思都被旁边人所牵动，他稍微动一下她心里就咯噔一声。心里七上八下可面上还要装着镇定自若。

　　曹璋倒是和寻常一样俊美如画，周身带着淡淡疏离让人忍不住就想探究一二，罗馥抿茶的瞬间会瞟一眼，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样偷偷看一眼也心满意足。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四人之中，也就哥哥吃的最开心，一边吃一边和曹璋搭话，顺带着还要捎上戴仲卿，只可惜那两个都不是爱说话的，一时间屋内只能听到他在东拉西扯。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正事，用筷子戳了戳罗馥的手臂，说道：“妹妹，你让红玉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么？吃了半天你都不提，不是挺着急么？”

　　说罢，曹璋就朝她看过来。

　　罗馥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听说……堂姐他们在太守府上，所以有些担心，就把你叫出来问问，也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毕竟是一家人。”

　　“你怕曹将军欺负他们？别逗了，就那些女人叽叽喳喳恨不得吃人，若不是我拉着将军出来，那些人还不肯罢休呢，尤其是仲卿那家人。”

　　他颇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戴仲卿，说道：“你说你啊，一个读书人，怎么也想着攀高枝，那日若不是将军出手搭救你们兄妹就死了。到头来你们非但不感激，居然还上去毁人声誉。”

　　哥哥是个直肠子说话也难听，戴仲卿先前已经被罗馥说了一通，这会儿脑子也冷静下来，一听罗文璞这个莽夫也要来训斥他，还诬蔑母亲妹妹，脸上不禁起了怒色，说道：“罗兄请慎言，我母亲和妹妹只是去太守府上谢将军的搭救之情而已，何时像你说的这么不堪，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可又怕被人说闲话，这才拜托她们将礼品都递到太守夫人手里。”

　　罗馥见状，搁下筷子便想和他说一说什么叫分寸，还没张口，旁侧的曹璋就说道：“不必谢了，那日即便掉下去的是条狗本将都会救。你这就去太守把家里人都请回去吧，就说本将只是顺手，用不着令妹舍身忘己当牛做马过来伺候，军人都粗糙，用不着红袖添香。”

　　戴仲卿是个聪明人，这么会听不出话里头的讽刺，可对面坐的是曹璋，他即便想辩解也没那个胆子，于是站起身行了一礼就起身走了。

　　哥哥看他气冲冲的离开便小声道：“我说的太难听了？”

　　罗馥点点头，“戴表哥好面子，你这么说肯定是生气。”

　　“我们进来之前你不也说了么，还说什么文臣武将联姻不好。若不是我和将军进来，我看你还要威逼利诱呢。”说完见罗馥白了他一眼就连忙起身往外走，“我再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你们先聊着。”

　　哥哥大步出了门，罗馥更加心急，看了曹璋一眼，说道：“将军堂堂正正，仁义心肠，这么好的人实在不该被那些人缠着，我之所以多管闲事也是想替将军排忧解难，这些日子哥哥跟着将军学了不少本事，人也稳重得体多了，我实在感激。”

　　随后端起茶盏看向曹璋，试探道：“将军不会怪我多此一举吧。”

　　曹璋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她脸上，微微抿了抿唇，说道：“多谢秦姑娘相帮，此事确实由戴公子出面最妥当。”

　　“将军出类拔萃，各家夫人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只是欣赏您，还请将军大人大量不与他们计较。”

　　罗馥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给谁求情，只是，她很怕曹璋以为这庐江郡的人不知好歹，从而对这里的人都抱有一种鄙夷的态度。

　　她说完就定定的看着曹璋，却见他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说道：“我还不至于同女子计较。”

　　“将军果然宽厚。”

　　曹璋对她嘴里接连不断的赞美显然习惯了，随后问道：“令兄的事，秦典学还不知道？”

　　一说起这个罗馥就叹了口气，解释道：“族内一直尚文，不怎么赞成后辈习武，所以哥哥这些年一直都不被长辈喜爱，只能东学一招西学一式。说实话，家母也不同意他入伍打仗，我家只有这么一个男丁，万一出了事，他们可怎么活。”

　　“那你呢？你可赞同？”

　　“我赞不赞同有什么用，父亲也不听我的。”

　　曹璋却说道：“你赞同便好，明日秦典学沐休，我便登门和他商议一下，好男儿志在四方，令兄本就不是家里困得住的人，与其逼得他剑走偏锋，还不如好生栽培。”

　　罗馥有些受宠若惊，说道:“难怪哥哥这么喜欢将军，从小到大，连我们这些至亲的人都会笑话他，只有将军这么看重他，若是你在父亲面前再夸他几句，那定然要神气好久。”

　　“兵不在多而在精，令兄对庐江郡极为熟悉，为人又忠诚，这样的人正是军中需要的。”

　　哥哥被夸，罗馥也与有荣焉，有些得意的抬着头，把方才的尴尬都忘记了，她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见曹璋抽出一块素白帕子擦手，角落处绣了一株兰草，就留心看了一眼。是苏绣的针法，绣线极细，阵脚细密连个线头都看不见，且用色雅致，虽只有小小一株却是十分用心的。

　　难道是红颜知己吗？

　　曹璋似乎发现了她的视线，将那绢帕收回怀中。说道：“听闻秦典学要在回音楼讲学。”

　　回音楼算是一处茶楼，只是那里通常都是文人学子聚集的地方，久而久之，便设了规矩，闲人免进。

　　罗馥回神，应了一声，“说是要请各地的大儒过来授课，北燕、西蜀的文艺底蕴深厚，出了很多大人物，东昭商贸发达，民风开化，礼数不周，终归是铜臭气太重也该好好熏陶熏陶了。”

　　“听说还有女学。”

　　“嗯，大家闺秀理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得多读一读女戒妇德，听闻北燕的贵女还能作文章唱曲，相比起来，咱们东昭是有些差距，一到年纪家里就想着说亲家人，对于女儿的德行缺乏重视。”

　　曹璋一直认真听着，偶尔点点头，即便这样罗馥也想和他说话，恨不得将所知道的都倒出来，像个急切想讨好大人的孩子。

　　上一世她错失了曹璋这样的好男子，给他名声抹黑，心里本就愧疚，之后这几次相遇，却喜欢上了他身上的静逸安稳。她甚至在心里奢望，曹璋能像前一世那样再到家里提亲。

　　这次，她一定不会放手。

　　两人偶尔说说话，曹璋竟说起了长沙郡的风土人情，他话不多，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也变得柔和，可见他深爱着自己的家乡。

　　长沙郡土地广阔，略似马鞍形，湘江水斜贯其中，使得郡内水路畅通，。气候宜人，庄稼四季可熟，山中矿产丰富，金玉遍地，是东昭最富裕的地方。

　　罗馥听着他讲述，脑子里出现一片开阔的土地，有茶农在田间采茶。

　　真心夸赞道:“那一定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养出将军这样的人物。。”

　　他失笑的摇摇头，“山间柑橘香甜，待熟了之后，我命人带些过来。”

　　“好啊，多谢将军。”

　　两人不知不觉说了不少，罗馥觉得可以用相谈甚欢这四个字，毕竟，曹璋能和她闲聊这么多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哥哥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还领着赤霄，他一进来就站到曹璋跟前，倒豆子似的说道：“那些姑奶奶们可算走了，一个娇滴滴的还没说两句就哭，一会儿又笑，也亏得太守夫人脾气好坐在那里听她们闹腾了大半日。”

　　曹璋闻言让他坐在对面，淡声道：“太守夫人若不是能忍，早被后院琐事累垮了。”

　　罗馥十分赞同的点点头，“上次咱们碰到的那位海棠，不过是一个妾室的侄女而已，就敢到处耍横，可见在那后宅太守夫人也着实不好过。”

　　“嗯。”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话，罗文璞倒是习以为常，可赤霄却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家将军还会接这种后宅琐事的话头，一时间经竟愣怔在椅子上。

　　罗馥见状以为他被留下来舌战群雄，便可怜道：“赤霄大哥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嗓子，没被她们为难吧。”

　　“没，她们一直盼着见将军和冯大公子，为难我做什么，也幸好大公子看不下去，勉强收了一个进府，这才了事。”

　　罗馥撇撇嘴，“可别惯了这毛病，日后一个个照着学。”随后又把自己喜欢的玫瑰饼给他推过去。

　　赤霄捏了一块儿起来正要吃却感觉到对面射来一道十分锐利的视线，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就见将军正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只好又搁在盘子里。

　　他的小动作罗馥并没看见因为门口翠玉正冲她招手，于是起身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夫人身边嬷嬷差了大丫头出来找你，似乎是二房的人过去了。”

　　罗馥冷哼一声回身看了一眼，就对上曹璋疑惑的眼神，她立马笑了笑收回视线对翠玉说：“告诉那丫头，就说……我与哥哥在外头有要紧事。”

　　“这样能行？”

　　“去说吧，我和母亲早就到祖母跟前说明白了，她们过去也就是胡搅蛮缠，祖母知道深浅，不会由着她们折腾的。”

　　翠玉点点头，也哼了一声，不忿道：“在将军那里没讨到好处，所以回自己家里耍威风。”

　　罗馥摆摆手让她去回话，端了新茶盏又回到桌前，她像模像样的冲了茶递给曹璋，眼睛睁得很大，期待着被夸奖。

　　曹璋闻了闻茶香，又抿了一口，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含笑道：“有长进，很好。”

　　罗馥笑的开心，又自己倒了一盏，“是不错呢。”

　　对面罗文璞总算瞧出些古怪来，伸长手臂往自己茶盏中倒了一些，喝完后嫌弃道：“又苦又涩，难喝的要死。”

　　“你哪懂茶，也敢乱说！”

　　罗文璞皱眉看了看曹璋忽然站起来拉着罗馥就往外走，走了一半又返回去对曹璋说：“将军，我家里有事得回了。”

　　“两位慢走，他日再聚。”

　　“噢。”

　　罗馥被他拽着离开，回去的路上还有些生气，她好不容易和曹璋熟了一些，气氛也不错，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哥哥，你到底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不像话。”

　　“你看看你刚才那殷勤样儿，你是不是瞧上他了！”

　　罗馥被说中心事有些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矢口否认。

　　随后见哥哥皱着眉一脸不信，便笑着调侃道：“先前你不是想讨人家做妹夫，怎么忽然又炸了毛。”

　　“那我就是随口一说，想做我妹夫哪这么容易。妹妹，我可打听到了，这曹璋在家里可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呢！而且，家里搁着好几个侍女，侍女和丫头可不一样，那是……是日后做妾的，还有……”

　　罗馥紧了紧手指，“还有什么？”

　　“据说他还有位红颜知己，是苏州那边的一位琴师，叫……兰若还是兰花的，最近就要来咱们庐江了。这样花团锦簇的贵公子，我可不同意你嫁过去，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还不如那戴仲卿，是古板了些，但人家洁身自好，从不沾女色……”

　　后头的话罗馥一个字也没听清，当“兰若”两个字出现时，她就想起了旧事。

　　那时曹璋战死沙场，名动天下的琴师兰若也跳江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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