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温香消灾障

　　“哗啦”一身，水面上冒出了林如是的面庞，湿哒哒的都发已经散落且全黏在了脸上，嘴唇都已经冻得乌黑发紫，但她任然一只手不停滑动着，一只手拉着早已不甚清醒的阮和光，倔强的往岸边游去。

　　柳如是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将阮和光推到了岸上，稚龄的少年虽然尚未发育完全，身型都是小小的，但因为冬日穿的大氅湿了水后甚是厚重，所以当柳如是将阮和光推到岸上以后，自己却因为力竭而一点点的往水面下沉。

　　“娘亲！”一个圆溜溜的小肉球跑向了岸边，着急的伸手就要去拉渐渐沉入水下的柳如是，五岁小女孩的手能有多长呢，她只能焦急又无助的在岸边直跳脚，这一次，阮香玉第一次懂得了失去是什么意思。
　　还好原先闹成一团的侍卫们此时都已经反映了过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大家七手八脚的就将柳如是抬了上岸。

　　冬日实在是太冷了，冷的五岁的阮香玉心都仿佛冻在了冰窖里。

　　她看着岸上的娘亲和平日里甚少接触的小哥哥，此时却一点一点的冷静了下来。

　　“快！你把外衣脱了！快将娘亲和哥哥都裹起来，然后赶紧抬回求是斋！”阮香玉迈起短短的小腿，跑到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家丁身边，示意他赶紧将衣裳给柳如是和阮和光保温，然后又点了点几个没有落水且看上去比较壮实的小厮，示意他们快些动作。

　　等到一行人抵达求是斋时，阮香玉让人将柳如是抬去她平日里的屋子，并将阮和光抬去自己的房内，两边都让人烧起了暖暖的地龙，又点上了好几盆炭火。侍女们将柳如是和阮和光沉重的湿衣都尽数褪去，就在这短短一路衣服竟然结了一层薄冰。

　　仗义相助的柳如是因为入水不久且出阁之前甚是喜欢打马球和射箭，所以体质倒是比寻常的闺阁女子要好上不少，此时虽然冷的直打哆嗦，但喝了一碗姜汤后神志却逐渐清醒了过来。“玉儿，不要哭，美人的眼泪可都是珍珠，玉儿可要把这宝物藏好了。”柳如是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摸了摸阮香玉冰冷的小脸。

　　“娘亲，我不哭，我已经叫人去母亲那里请疾医过来了，和光哥哥一直不停的发抖，身上好像冰块一样乌青的，额头却又烫的吓人。”阮香玉的眼泪不停地在眼眸里打转，但却生生被压了下去。她心想，娘亲说的没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娘亲和大哥哥的身体，小小年纪的阮香玉，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么迫切的想要保护重要的人的心情。

　　“玉儿做得很好。”柳如是肯定又欣慰地看着阮香玉，五岁的幼童遇到这种事情还能临危不乱，特别是阮香玉平日里又是没受过一点苦难的娇娇女。但她细思过后却又流露出几分担忧，“府内的疾医可能不会来”。

　　阮香玉踮起脚尖，小小的人努力地将娘亲的被角压紧。“娘亲放心，我让雪沫去找大夫人派疾医过来，同时也让乳花和娘亲身边的大丫头去府外身边寻郎中了。”

　　柳如是此时却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年纪却有这么多的思虑，她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长安王府的大娘子和她的关系并不算好，长安王迎娶了如今的大娘子做续弦后，又急不可耐的将柳如是迎入了府中。不知是不是得幸与这张与自己的姐姐也就是长安王原配有几分相像的面庞，自她入府后，长安王日日都宿在她这边，反倒是冷落了大娘子，知道后来被当今圣上知道了，明里暗里的暗示长安王不可宠妾灭妻，长安王才会偶尔做做样子的每月去几回大娘子房中。

　　入府这么多年来，刘氏虽然没在明面上与她撕破脸皮，但却着实在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连带着阮香沉和阮香吟也不愿意带阮香玉一起玩，说是姐妹，实则连香玉和乳花雪沫之间的情分都不如。

　　“唉，如今看着境况，今夜怕是很难熬了…….”

　　“四小姐,,,大娘子那边的下人说二小姐突然间有些高热，所以那边的疾医都暂且走不开，我们小娘和少爷这边…且将就着对付一晚上，大娘子说让我们这些下人多上上心，多煲些姜汤喝着先，明儿一早再用王爷的拜帖去宫内请太医…”雪沫迈着短小的粗腿，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转达完了刘氏的意思。

　　“娘亲！这不就是要你和哥哥躺着等死吗？！大夫人平日里过分些就算了，如今怎么能让娘亲和哥哥平白躺在这里受罪…”

　　柳如是将阮香玉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低的仿佛在叹息，“娘亲无碍，倒是你大哥哥，在这寒冬的冰水里泡了那么久，身子又单薄，你且去看看你大哥哥。”

　　说完柳如是就将漆黑的双眸微微闭上了，但不停颤抖的眼皮却透露了她的心思。和光这孩子，平日里总是拘在刘氏身边，便是自己有心照拂故去长姐遗下的幼子，也始终没有机会与和光多打些交道。和光怕是对自己也是心存芥蒂的，毕竟自己的母亲故去不久，母亲的妹妹就嫁入了王府，且长安王对自己颇为宠爱，想来他是觉得自己夺走了本应属于故去的母亲的东西吧。

　　柳如是挥了挥手就让阮香玉往阮和光那边去，这厢阮和光确实高热不止，冰冷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着，丫鬟们好不容易喂下的姜汤也被尽数吐了出来。

　　“四小姐，这…这可怎么是好…和光世子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旁边的丫鬟拿着半碗姜汤颤颤巍巍地站着。就在这个时候，雪沫拖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疾医也跑了过来。

　　疾医对阮香玉稍微点了点头，就赶紧扑到阮和光榻前，为他进行诊断。

　　“先生，我哥哥的身体如何了？”阮香玉镇静地问着。

　　“刚刚我已经去为柳小娘诊断过，小娘因为身子坚朗，所以这一遭并未伤及根本，只要按照我开的方子熬药服了，卧床休息几日，注意保暖，就不会有大的问题。倒是小世子…高热不止…若是就这么烧下去，便是把命保住了，怕是以后神志却不会太清明…”

　　“哥哥…会变成傻子？不可！我们长安王府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长子，今日不论如何你都要把我哥哥医好！否则…否则我就罚你三日不许吃饭！”在阮香玉的眼中，若是自己被娘亲罚了一日不许吃饭都好像天塌了下来，若是三日不吃，人定会绝望而死。

　　疾医看了看眼前煞有介事的小肉球，白嫩的脸庞却配上了一双坚毅的眼睛，一时间竟也把她的话当了真，赶紧就带着丫鬟仆役们去外头熬药了。

　　阮香玉看到在榻上冷的直发抖的阮和光，尽管已经灌了好几个汤婆子放到被褥中，阮和光却没有一点变好的迹象。阮香玉干脆将自己绣着海棠花的夹袄褪下，直接钻到了阮和光的被窝中。

　　“小姐…这…这怕是有些不妥吧，万一小姐被传染了，自己的身体也出了问题可怎生是好，王爷定会重重责罚我们的…”身边的丫鬟看着毅然决然的阮香玉，目露忧色地对她说。

　　“无妨！若是你们拦着我，不用等父亲，现在就可以自己去外面领板子！”阮香玉拿出了主子的派头，大声对丫鬟们说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哥哥的身体，乳花，你叫疾医再顺便开些预防疾病高热的方子，等会我服了就好，顺便让小厨房多熬些姜汤，等会将那些姜汤分给今日跳入湖中的仆役，再拿些银两赏给他们。”

　　干的好的自然要有赏，赏罚分明可是爹爹教的治家之道，眼下顾不上去罚那些呆立在岸边的人，或许没有赏赐，便是一种惩罚吧…阮香玉小小的身体紧紧地往阮和光身上靠，幼童的体温本就高些，这一通忙碌，阮香玉背上甚至微微地渗出了一些汗水。

　　阮和光恍惚间只觉得有个大暖炉靠近自己，还软软的，有一股奶香味，好像厨房里养着的大白狗，所以他自觉自动的往这个热源靠近着，不停发抖的身体也总算平缓下来了一些。半梦半醒之间，却看到怀里的大白狗好像是平日里不甚亲近的四妹妹。

　　“四妹妹在这儿干嘛…平日里我与四妹妹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上一面，只记得她好像一粒糯糯的小汤圆，总是笑着，但大夫人却不喜她，怎么如今…好像又胖了些。”阮和光靠着阮香玉肉嘟嘟的手臂，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阮和光再次醒来时，只看到自己怀里搂着一个仿佛玉雕般的小人，雪沫站在床榻前小声说着“柳小娘如今已无大碍，精神头都很好，只是在上岸时好像被冰凌划到了小腿，疾医已经给她消炎包扎过了，只是暂时无法下床，小娘一切都好，只是很担心小世子。”

　　“叫娘亲切莫在操心，好好休息便是，哥哥这里有我照拂着。夜里哥哥不愿意吃药，吃了就吐出来，我叫疾医多熬了几倍的分量，吐多少就给哥哥远样灌了下去，如今哥哥的高热算是止了。”阮香玉一脸骄傲的看着雪沫，雪沫会意，赶紧滴溜滴溜地就往柳如是房中跑，为她们的小姐讨赏去了。

　　原来自己的药是这样灌下去的…阮和光看着自己尚且沾着几丝药渍的领口，无奈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如今身子也算是大好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阮香玉一回头，发现阮和光已经醒了过来，就开心的往他怀里一钻，肉肉的小手搂着阮和光的腰，“哥哥可算是醒了！玉儿和娘亲都很担心哥哥呢，哥哥可是饿了？要多吃些东西才能好哦，哥哥要吃什么？”阮香玉边说边在阮和光怀里扭着，仿佛他们兄妹俩之间想来如此亲密，没有隔阂。

　　阮和光盯着阮香玉头顶发间的小漩涡，觉得她好像连头发丝儿都是可爱的，香香的，奶奶的，直到阮香玉在他肚子上重重拍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我想吃汤圆。”看着眼前的糯米团子，阮和光突然对甜糯甜糯的汤圆甚是想念。

　　“这好办！我去给哥哥做！”阮香玉突然起身就往床榻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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