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琴瑟在御

　　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注入万顷碧波之中，本就平静而深沉的海面此刻映出粼粼金色的微波，挂着凤凰于飞帆旗的雪松长船的客舱中，沐春风与谢宣相对而坐，各执一子，正在对弈，萧瑟躺在弄玉的怀中闭目养神，唐莲和司空千落各自擦拭着指间刃和银月枪，六人皆是神色淡然地坐着，只有雷无桀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左瞅瞅右瞧瞧，不知道该做什么，要出海时的兴奋也被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田莫之突然走了进来，“少爷，有人拦船。”

　　“哦？什么人敢拦我沐家的船？”沐春风捏着棋子，抬头望向田莫之。

　　田莫之神情稍微有一些凝重，但却并未太过忧虑，他轻声道：“是掌剑大监瑾威。”

　　听到“瑾威”这个名字，躺在弄玉怀中的萧瑟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缓缓坐了起来，看向沐春风，“我想，他是来找我的。”

　　“也是来将你带回去的。”弄玉紧接着说道，“不过，他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萧瑟微微翘起唇角，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起身看向田莫之，“田掌柜，还劳你带路了。”

　　田莫之点了点头。

　　沐春风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

　　“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我呢！”雷无桀高声道。

　　与此同时，唐莲将指间刃戴回原处，司空千落手中长枪拄地，两人神色坚定的看向萧瑟，弄玉也从一旁的长踏上取来了狐裘给萧瑟披上，淡淡地说，“走吧，光你一人是劝不动瑾威公公的。”

　　萧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示意田莫之带路。

　　他们七人随着田莫之来到了这艘雪松长船的甲板上，不远处的海面上飘着一叶扁舟，扁舟上只见一人独立于船首，身着一袭紫衣蟒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目光在萧瑟出现的那一刻便紧盯着他，而那一叶扁舟也逐渐靠向雪松长船。

　　“公子，随我回天启吧。”瑾威的声音遥遥传来，颇有几分威严。

　　萧瑟看着瑾威，轻声问道：“是你主子派你来的？”

　　瑾威答道：“我本来是来东及海市府处理一些公务，只是前几日忽然接到一封传书，上面告诉我你将从这里出海，名我在此截住你，并把你带回天启。”

　　萧瑟又问：“兰月侯尚不能带走我，瑾威公公又有什么自信带走我？”

　　“世人皆知我瑾威，得了命令便是得了命令，没人说服得了我，也没人拦得住我，公子你能说服兰月侯，但说服不了我。”

　　看着瑾威一副不把人带回去誓不罢休的模样，萧瑟无奈地叹了口气，“的确，若论整个天启谁最不通人情，瑾威公公你必然是众人心中的首选，所以公公你是要来硬的？”

　　瑾威遥遥望着雪松长船甲板上的众人，不禁微微蹙起了眉，给他的传信中可没有提到谢宣也会一同前去，若只是萧瑟、弄玉和雷无桀他们几个，或许胜负还在五五开，但若谢宣出手，他可没把握能平安地将萧瑟带走。

　　萧瑟看出了瑾威对于谢宣的顾虑，余光扫向自己身旁的弄玉，他的夫人为人低调，就连沐春风都不知晓，现在还把她当做一个只会些粗糙的身法和武功的弱女子呢！就算是在在江湖上行走都不一定有人认识她，更何况是天启城中的这五位大监呢！而雷家堡外大战的详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暗河可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失败宣扬出去的组织，因此知晓弄玉的身份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位数，而那些人是不会多嘴的。

　　不过瑾威忌惮谢宣也好，否则一场对决是免不了的，雷无桀和唐莲还有司空千落对上瑾威，还是不足以让瑾威放弃，弄玉耗损的心力还未复原，他不希望她再受伤了。

　　“公公，如果我真的不想回去，你也拦不住。”

　　瑾威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之上，神情凝重地望着雪松长船上的众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拦不住呢！”

　　“哎！”

　　只闻一声轻叹，一道寒芒从船舱中射出，落在了谢宣的手中，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船头走去，他每走一步，身上的剑势便强盛一分，当他走到船头与瑾威对望的时候，瑾威面白无须的脸上忽然滚落一滴汗珠。

　　“瑾威公公，还是请回吧。”

　　“谢宣，你也要掺和进来么？”瑾威问道。

　　谢宣摇摇头，“我只是答应了与萧瑟一同前往海外仙山，并未想掺和任何事，但是，就如瑾威你得了命令就要完成，我谢宣答应的事情从来没有失约过。”

　　瑾威眉头猛地一皱，缓缓地松开了搭在剑柄上的手，光是剑势便让人心惊，他该赞叹谢宣的剑道又上了一层楼么，但是就现在的情况，他，毫无胜算。

　　“罢了。”

　　这两个字一出，谢宣顿时收了剑，朝船舱走去，他在天启带过不少年，和五大监都相处过，既然瑾威不会硬来，便真的不会强行出手，剩下的事便交给萧瑟了，毕竟萧瑟才是当事人。

　　谢宣离开后，瑾威忽然纵身一跃，落在了萧瑟身前不远处的甲板上，“公子，给我一个能说服的理由。”

　　虽然瑾威不打算动手硬来，但他突然的举动令雷无桀、唐莲和司空千落原本就没有放下的警惕，更深了三分，他们三个分别站在萧瑟左面、右面和后面，司空千落与弄玉站在一起，她悄悄地拉了拉弄玉的衣服，小声问道，“这个瑾威公公不是说萧瑟说服不了他吗？为什么还要萧瑟给他一个能说服的理由呢？”

　　弄玉轻轻拍了拍司空千落的手，轻声答道，“有谢前辈在，瑾威公公是没办法将萧瑟带走的，但他也需要一个能回报上去的东西，这个理由要说服的人不是他，而是能终止命令的那个人，也就是萧瑟的父亲。”

　　“明德帝！？”司空千落捂着嘴轻呼。

　　弄玉点点头，看向萧瑟，“看着吧，很快就能解决了。”

　　萧瑟缓慢地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瑾威的面前，他忽然伸出了双手，那双手莹白如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白皙，“公公，可能够看清我的这双手？”

　　瑾威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如何？”

　　“我的这双手，曾经能在朝堂上怒斥奸臣，在江湖中痛打匪贼。但现在，却只能喝汤、剥蟹壳、打算盘。”萧瑟的眼中闪过不甘与痛苦，他忽然将手转了一面，将手掌对着瑾威，与如玉般莹白的手背不同，他的手掌、手指上都结了厚厚的茧，声音中带着一丝微颤，忽而高声质问道：“我练功十多年，难道是为了这样的一双手么？”

　　瑾威没有说话，他皱着眉看着萧瑟，又环视了一圈甲板，却发现除了他和萧瑟那边的几个人，甲板上空无一人。

　　萧瑟瞬时明白了他的顾虑，但是在前来见瑾威之前，田莫之便已经清空了甲板上的船员，只留下他们几个，一开始是为了避免误伤，现在反倒方便他们谈话了。

　　萧瑟郑重地说：“现在在那三蛇岛之外，就有一个机会，能让我重新拥有那双翻云覆雨的天下之手，我为什么不去？就算死在那茫茫海境，我也愿意！”

　　“可是你家里的父亲只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瑾威有些无奈地看着萧瑟，他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他说他愿意和你认错，愿意恢复你的一切，并能保你此生无忧。你的父亲身份尊崇，但他的愿望只是一个老父亲的愿望罢了。”

　　“是，我明白！”萧瑟双眸微眯，眼神锐利不似以往的颓唐，“别人有别人的想法，但我是萧楚河！”

　　一时间寂静无声，沐春风被萧瑟的话吓到了，但很快便平复了心情，无论萧瑟是谁，都是他沐春风的朋友，这一点不容否认。而雷无桀、唐莲和司空千落都被萧瑟那霸气无比的话给震到了，这还是他们第三次看到萧瑟这么霸气呢！弄玉则是满心欢喜的注视着萧瑟，终于，继于阗国那那一遭之后，她终于再次从萧瑟身上看到了那股属于青年的澎湃活力，虽然以往的慵懒也很符合萧瑟形象，但她更乐意见到如今这样的萧瑟。他不是她，虽说三世的经历早将她的棱角磨得圆润光滑，但她心中的活力和希望却从未被磨灭，萧瑟眼中的暮气她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可那件事不解决，她也无力排解萧瑟的心结，如今终于望到了解开心结的钥匙，一切的事情，都将在一年之后结束，叫她如何能不欢喜呢！

　　望着这样的萧瑟，瑾威恍惚看到了四年前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六皇子，不由叹了口气，“你大小我就认识你，你当时是所有人公认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只是四年前的那件事……”

　　“四年前的那件事，公公你知道多少？”萧瑟忽然问道。

　　沐春风、雷无桀、唐莲和司空千落皆心中一惊，四年前，琅琊王谋逆案，世人皆知，更与天启四守护息息相关，这让几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听瑾威说这件事了。

　　瑾威闻言神色微变，不愿多说，只是沉声问道：“四年前，琅琊王谋逆，最后自刎于法场之上，这件事天下皆知。你难道还坚持认为当年琅琊王是无辜的吗？”

　　“皇叔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回去告诉派你来的那个人，如果四年前的那件事情，他不能告诉我真想，那我回到天启的那一日，就是我开始寻找真相的那一刻！”萧瑟怒喝道。

　　“这边是你的理由么？”瑾威平静地问道。

　　萧瑟压抑着怒气，冷哼道：“是！”

　　“我明白了。”

　　瑾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只见他从甲板上跳下，几个连纵，落到了他来时乘坐的一叶扁舟之上，朝海岸而去。

　　而与此同时，雪松长船也离海岸越来越远，朝着三蛇岛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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