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幕

作者:社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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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赵明珠还是逃开了。

      哪怕那年轻人将满腔真心都捧到了她面前,那眼眸间酿着的情意比月色还明亮几分。她仍是别开了目光,只低声说了一句“天色已晚,快回去吧。”,便飞快地走进了院子。

      像极了落荒而逃。

      傅知意知道她去了东院顾阮那里,便一直坐在游廊的栏杆上等她,只是等来等去,却等来了满脸慌张的姑娘。

      “怎……”

      一个字才问出口,那少女已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一鼓作气冲进屋子,然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锦被里。

      随后跟着进来的澜澜难得没有追上主子的步伐,反倒刻意将脚步放得很慢,然后对着满脸莫名的驸马爷抿嘴一笑,用唇形无声地说了句,“顾将军。”

      傅知意先是一愣,旋即了然,也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叫澜澜退下,自己走进屋子落了门闩。

      床上的少女连氅衣都未脱,只赖在那里不肯起身。傅知意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一连唤了她几声不见回应,最后只好伸手轻轻掰过她的身子,笑着问了句,“是顾阮又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帮你欺负回去?”

      赵明珠的手还捂在脸上不肯松开,只从两掌的缝隙间憋出一句话来,“你又笑我。”

      “公主何等尊贵,我怎敢笑您呢?我是在替您生气。气那顾阮不识好歹,总是要招惹您。不过您放心,我身为这公主府的当家'主母’,定能整顿家风,使后院之人再不敢逾矩。”傅知意将这几句话说得一本正经,连眼都不眨。

      但赵明珠却将他话里的戏谑听得分明,腾地坐起身来,似嗔似娇地瞪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那公主您说如何?不然明天就让顾阮再搬得远一些,省得他碍您的眼?还是干脆就叫他搬到这院里来,放在眼皮底下管着最省心?”“会说话”的傅知意偏偏像是听不懂她语气里的羞恼似的,又继续说了这么几句。

      赵明珠终于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誓要堵住他这张嘴,最终被傅知意摸了摸头安抚下来,“不说了不说了,天色已晚,快睡吧。”

      年轻的驸马爷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只是并未像李熙宁那样醉得不省人事,沐浴过后更是连半点酒气都闻不见了,眼底还是一派清明。他亲自伺候着妻子更衣躺下,自己却仍是坐在床边帮她掖好被角捋顺发丝。

      赵明珠忍不住伸手扯了他一下,“你怎么不睡?”

      “有些事想不通,睡不着。”傅知意也没瞒她。

      “政事还是……家事?”

      “都有。”

      两人一答一问地说了两句,眼见着赵明珠又因为这对话爬了起来,傅知意伸手拿过高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在床头,然后才继续说着,“于我而言,家事政事没什么分别,都不妨事。非要说的话,我现在更忧心的事……是你。”

      “我?”赵明珠发问之后旋即明白过来,顿了一顿道,“对不起。”

      傅知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三个字来,惊讶之后难免失笑,“怎么又说起这个了?明珠,你仔细想想,若不是有我在,你也无需如此为难。该说对不起的人就算不是我,也绝不是你。”

      外人只道这府上多了个男人他会难堪,却不知左右为难的人明明是赵明珠。仔细一想,当日皇帝借陈银之口说出的那句话果然没错。

      他傅知意心中有愧。

      “我从未因为自己的处境为难过。”眼瞧着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想要反驳这些话,他很快说道,“以前是,现在也是。我知道你为何会担心我,可顾阮与我,你与顾阮之间的关系是不一样的。我要忧心的事情和你需要去想的,也不一样。”

      哪怕那顾阮真的恨他入骨,恨不得活剐了他泄愤。那年轻人对赵明珠的心意也是真真切切的。面对这没由来的愤恨,傅知意自会想办法去查清提防,但纵然夫妻一体,赵明珠也没必要因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和他一起防备起那个年轻人。

      若赵明珠真心厌恶顾阮也便罢了,但他看得出这姑娘的为难,于是又耐下性子轻声说着,“你既担心他会对我不利,心里又觉得他并非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恶事。所以才越来越气恼,气他偏偏要来,也气自己狠不下心。”

      赵明珠被他说中了心事,神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别开目光,打定主意不回应。但傅知意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恍若平地惊雷,震得她心底咯噔一下,双瞳倏地放大。

      “因为你见过他,不仅见过,那一面之缘让你记到今日,想必不会是什么坏事。以至于你到今日还在相信他。”

      他声音清清淡淡的,连说起这个被对方捂得极严的秘密时,都是那样云淡风轻,仿佛洞悉一切的人并不是自己。

      惊慌失措之下,赵明珠捂着嘴的手好半天才放了下去,怔怔盯着对方面容的目光也终是敛了回来,“你真是越来越像……真是吓人。”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但傅知意已经了然。

      他不在意地笑笑,“那倒是件好事。”

      模仿了这么多年,虽然不至于拙劣不堪,但也与记忆中那个人的深沉缜密有着不小的差距。若换做那个人的话,政事家事便都不再是难事了。

      而面前的小姑娘被人戳破了心事,踌躇间将被角捏皱又抚平,眼神仍有些躲闪,“我确实见过他,但是……”

      “你不必告诉我。”傅知意很快摇了摇头,“你先前未曾提过,想必那是需要隐瞒的秘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而坦诚,不意味着要违背心意将秘密也一并说出。”

      他语气平和又不死板,不像是闹别扭、讲道理,更像是在闲聊间与她商量一些家中的小事。闻言,赵明珠确实是松了一口。

      她本觉着,以自己和傅知意之间的关系,绝不该有什么私藏的秘密。但若让她主动说出自己与顾阮之间的一面之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开不了这个口,即便是面对傅知意时也是一样。

      左右为难时,到底是傅知意替她做好了决定。

      打从四年前成婚开始,这个人便总是这样,明明官职在身公务繁忙,但只要是牵扯到她的事情,无论要紧与否,他都会帮她安排得熨帖妥当。

      有时候赵明珠甚至觉得,自己这软糯又不够决绝的性子便是被父兄和丈夫娇养出来的,因为她无需为任何事而烦忧,这世上似乎没有困难也没有阻碍,她的“小聪明”甚至只能用来“对付”自己的父亲,连心机和暗算都不会,实在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着,她向着面前的人倾了倾身子,真心慨叹道,“知意,若是没有你,我这些年又怎么能过得这样安稳?我……我不需要什么真心与爱慕了,有你已经足够。”

      傅知意揽了揽她的肩,勉强笑笑,未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无奈与怅惘,也终究是没把心底那句话说出口。

      现在的日子固然安稳,但那真心与深情堆砌出的欢喜二字,并非他所能给。

      *

      翌日一早,驸马爷亲自去东院拖那宿醉不醒的李大人起床时,也顺便叫上了院中的另一人。

      “公主还未用早膳,顾将军若是无事的话,一起去吗?”

      这话问得客气又疏离,摆明了是在等对方拒绝。

      几乎一夜未合眼的顾阮闻言斜睨他一眼,明明心里叫嚣着“笑话,凭什么不去?”,嘴上却还是说,“不了。”

      并非他不想去,而是昨夜赵明珠并未给他任何答复,他不敢轻易去猜那姑娘的心思,更不敢冒然出现在她面前,再惹她厌烦。

      这样的小心翼翼不能说是不对,但眼见着傅知意点点头便扯着李熙宁离开了,无论是顾阮还是一旁瞧着的甫一,都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恨不得当场撕了那跑来“耀武扬威”的驸马爷。

      “从前没仔细瞧过他,今日一看,这小白脸还真是生了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甫一忿忿不平地说着,说罢又看了自己主子一眼。

      瞧瞧他们将军,这身量、模样、气度,哪点不比那小白脸强?那人相貌好看又有什么用,长得和大姑娘似的,说好听点叫弱柳扶风,其实就恨不得一身脂粉气了,看着就虚。

      想了想,他凑到主子耳边又偷偷添了一句话,“这也是件好事,等到……他肯定比不过您……”

      只是这算不得奉承的一句夸赞却换来了顾阮的一巴掌,“说什么呢。”

      甫一捂着自己被拍得不轻的后脑勺“哎哟”了一声,本想说自己说得都是实话,可抬眼看去的时候看到却是自家将军红得不轻的耳根。

      他又“哎哟”了几声,只不过这次是在心底感叹主子的不争气。

      这就是不近女人身的坏处,都多大年岁了,怎么还和那些半大小子似的。

      兀自感叹的时候,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主仆两个本以为是傅知意去而复还,抬眼时都带了几分不耐,但紧接着撞进眼帘的却是一个娇小的身影,“驸马说你脸色极差又不肯吃饭,是染了风寒吗?”

      当傅知意回房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赵明珠心思单纯,还当真以为对方“水土不服”身子不舒坦,于是未想太多,毫不扭捏的便跑过来探望病人。

      谁成想……

      “我……我……没什么事……”虽然那话并不是自己说的,顾阮还是没由来地有些心虚,支在栏杆上的腿也挪了下去,露出了一副“明明有事却强装无事”的模样。

      可惜那姑娘有一双慧眼,目光只在他身上瞄了瞄便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没有说破他的心思,反而提议道,“生病不吃饭怎么行,跟我一起回正院吧。”

      同样的话从赵明珠口中说出来便成了无法拒绝的事情。

      顾阮几乎想也未想地点下了头,却不知这看似好心的姑娘又是打着怎样的主意。

      两人回了正厅时,早膳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同坐在桌边的还有李熙宁和傅知意,从前这两个人出门都早,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顿早饭的日子实在是少有。

      见赵明珠带了顾阮回来,傅知意早有预料没什么反应,倒是李熙宁睃了那年轻人一眼,“顾将军是因为不吃饭才生得这样瘦吗?”

      对于这种没事找事的挑衅,若是换做在西北时,顾阮相信自己一定能让对方哭着求饶。但眼下他身处汴京,又是第一日与赵明珠同席,即便是听了这话,也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紧跟着赵明珠在桌边坐了下来。

      只是他如此识相不惹是非,这一顿饭也仍是没吃安稳。

      席间,赵明珠使劲了浑身解数对着自己的驸马爷嘘寒问暖,那撒娇殷勤的模样让傅知意都差点没收住诧异的神情。不过也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他便想通了这姑娘为何如此——昨夜那番劝解果然没能让她迈过心里那道坎。

      既不想接受那人的情意,又不忍心再对着对方冷言冷语,那便干脆想办法让对方主动放弃、多看看他们夫妻恩爱,那人是不是也就死心了?

      不得不说,赵明珠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但这也确实是她左右为难之下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想通之后,傅知意忍不住拿余光暗暗瞄了顾阮一眼,果见后者脸色苍白,筷子也没怎么动,想来是强忍着失落和怒气。

      刚巧这时仆从们从外院抬了个箱子进来,说是成亲王送给驸马的东西。赵明珠也未多想,笑着便叫澜澜将里面的东西拿过来。

      澜澜应了一声正要过去,却见顾阮先一步起身,“我去吧。”

      傅知意眼瞧着这几人的神色变化,正觉得好笑时,下人们口中那“成亲王”三字又恍惚闪过了心头。

      “等等!”他倏地站起身想要阻拦,只是顾阮已经走到了那箱子前面抬手一掀。

      “这……是什么?”

      只见那箱中仅仅放了三个瓷瓶,轻轻一摇,能听到里面丸药响动。

      李熙宁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未多想便走上前去,“我看看。”

      “李熙宁!”

      “这不是壮……”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话音落下时,傅知意那气急败坏的表情和李熙宁后知后觉的尴尬脸色都堪称精彩纷呈。

      “啪……”
      “咣……”

      回过神时,赵明珠与顾阮瞠目结舌,一个碰倒了杯子,一个失手将那瓷瓶摔在了地上。

      半晌,顾将军看向傅知意的眼神里除了恨意之外,罕见地多了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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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傅知意:不,你听我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否认三连.jpg)
    顾阮:还说我瘦呢……有些人虚才是真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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