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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萧弦没有回到刚攻下的虞城。
慕容离欢天喜地地唤人开办庆功宴,把粮仓和兵器房新门锁的钥匙拿给他,然后居然很有兴致地拖着一身懒骨头跑到门口帮衬着亲卫端菜,没办法,谁让她不会做饭呢,如果让她进厨房,那一定会把厨房炸掉的。
未过片刻,一盘盘精致的菜色端到铺了雪缎的大圆桌上,慕容离又忙上忙下地布菜。
起初听从她的话,答应打这一战,本来是抱着如果战败就能让她死心的想法,但没想到收益竟然超过了他的想象。这一战下来,对方至少要损失一半左右的人马,比他预计的要好得多,却远远赶不上她预计的。
看着慕容离忙碌翩然的身影,萧弦微微有些失神,她变了,她在逐渐露出自己的锋芒。想起她与自己讨论战略时话语中的凌厉,连萧弦都忍不住胆寒,曾在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她只是一个女子,对自己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不然他真的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对她下手。
三日前,他们在正堂讨论。
“萧弦,虞城的守军撑不下去了,白沉也等不下去了。”慕容离听完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轻轻地笑了,腰杆挺得笔直,显然是信心十足,“现在的时机正好。”
“那么,我们可以出兵正面攻城了?”程青忙不迭地问道。
自打知道那日独自一人潜到虞城城外放冷箭,烧毁了虞城粮仓,搞得游龙军队人仰马翻,慌忙撤退,为自家皇上报了受辱之仇的勇士正是这位皇贵妃娘娘之后,程青就打心眼儿的看好这个看起来依旧面带稚气的小姑娘了。
小小年纪却是胆识过人,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程青不止一次在元成等人面前如是夸赞慕容离,然后拍着桌子豪气万丈地说:“要是我老程知道贵妃娘娘是去烧白沉小儿的粮仓,哪怕是受到军规处置,我也是要跟去的!”
“当然可以,不过,这正面要攻,侧面与背面也不能漏掉。”慕容离明媚的眼眸里闪过狐一般狡黠的精光,神秘兮兮地说。
“依贵妃娘娘之见……这侧面与背面怎么攻?”元成皱着眉问道。
慕容离挑挑长眉,已经换上了一脸严肃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再次细细斟酌了一番,这才沉着回答:“三日之后,萧弦你为主帅到虞城外挑事,务必要引起战事,元成和许淮跟我一起带三千侍卫绕到他们背后去奇袭。”
“我不同意,你留在城里,我去。”萧弦第一个不乐意,站出来说道。
“萧弦。”慕容离撇他一眼,语气凌厉,“这是军令。”
“军令?这里我才是主帅。”萧弦不屑地摇摇头。
慕容离见他不肯依,从怀里取出一物,缓缓地摇着头说道:“但是现在这里,由我说了算。”
萧弦转头看去,她手里居然是半块虎符!
一整块虎符可以调动整个墨崖国所有的军队,右翼在他的岳父苍暮手里,可以调动三十万边戍士兵;左翼在皇帝苍蓝手里,可以调动三十万京护城骑骁军与禁军;除虎符之外,还有凤翅龙头令箭可以调动三十万潜藏在整个墨崖国各处的隐军。
更令他惊讶的是慕容离手里这块,竟然是本该在自己岳父手里的右翼虎符。
怎么会这样?萧弦实在想不通,如果她手上那块是苍蓝持有的左翼虎符他一点也不会惊讶,只是为什么她手里的会是右翼虎符?
见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慕容离放柔声音解释道:“苍暮是我的师父,你不知道吗?他每天早上都会在公众训练侍卫的沙场教我习武。好了,现在我们不说这个,不是我不肯让你去,正如你说的你才是主帅,军中尚不可一日无帅,何况在战场上?有许淮和元成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
萧弦心知自己劝不动她,更何况右翼虎符又在她手里,硬要下达命令就太过可笑了,只好让她去。
“萧弦,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慕容离已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饭了。”
萧弦回过神来,看见满桌的人都已经上座,就等他一个人了。他略带歉意地开口:“抱歉,刚刚想别的事情去了。”然后坐到最后一个空的位置上。
慕容离言笑殷殷地与同桌的人谈论着这次战事。
程青性格直爽,毫不拐弯抹角地夸奖慕容离:“皇贵妃娘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叫我老程一个人去射对方的帅旗,烧别人的粮仓,说不定我还会因为害怕而多带些人去的。”
元成笑呵呵地说:“说到底就说你胆小吧,啰啰嗦嗦地说不到重点上。”
“行,就说我老程胆小吧。”程青也不恼,坦诚地接受,“可我真的很想跟去嘛!”
“别这么说,这次大家都有功劳。”慕容离面上带着和萧弦以前一样谦和的笑容,却比萧弦笑得真心,轻声说道,“我么,就只是仗着会点武艺,蛮干罢了,太莽撞。”
“哈哈,我们皇上这皇贵妃娶对人了!”元成捅捅一旁的程青,说道:“是吧,这样好的女子天下间能有几个?”
“是啊是啊……”程青连声附和。
慕容离虽大感疲惫,却不愿扫了大家的兴,硬撑着精神陪大家谈笑。
许淮侧头看了看慕容离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她:“还好吧?是不是病了?”
慕容离摇摇头,接过程青递过来的装满酒的大碗,笑着说:“我可喝不了这么多,要喝醉了失了态,苍蓝又得说我了。抿一口意思意思可好?”
程青正要开口,元成就先他一步说出来:“是啊,再厉害皇贵妃娘娘也只是个女子,你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个大莽夫?别强迫人家喝酒。”
程青白白受了一顿骂,委屈地挠挠后脑勺,说道:“我又没硬要皇贵妃娘娘喝完,抿一口也行。”
慕容离毫不拘泥地摆摆手:“这里不是宫里,不用老叫我皇贵妃,叫我小离吧。”
都是些行军打仗的直性情男儿,自然是讨厌这些繁缛的虚礼的,见她率先提出来,在座的自然都爽朗地答应。
慕容离眨眨眼睛,把酒碗端到自己面前,微微抿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胃里就是一阵翻腾,慕容离迅速把碗一放,歪头弯腰把酒吐到一边,触地溅起的酒水飞到她的裙摆上散开,留下几点斑驳的深色水渍。
动作幅度太大,面前一只茶盏被打翻在地,“啪——”地一声绽开一朵雪白的瓷花,压过了全场喧哗的谈笑声。
正堂瞬间寂静,全部转头看着面色煞白的慕容离。
萧弦赶忙丢下手中的饭碗,扶她躺到软塌上,许淮在一旁大声遣军医回去拿药箱。
留着山羊胡的军医很快地将药箱取来,萧弦动作轻柔地抬起慕容离的手,把袖子挽上去,露出青瓷般细腻白皙的手腕。
军医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命脉被扣,慕容离条件反射地翻手握住军医的手,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是军医,慕容离才抱歉地放开。
不一会儿,军医放开慕容离的手,摸着上翘的山羊胡子沉吟。
“军医,皇贵妃娘娘的情况怎样?”许淮急急开口。
“是啊,是不是因为前些时间一直吃野果吃坏身体了?”程青也凑过来。
“不是。”军医在一堆热切的目光下,总算开了金口,“皇贵妃娘娘有喜了。”
有喜?所有人的脑部神经系统立刻停止运转,通俗点说就是当机了。
“皇贵妃娘娘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之前的反胃呕吐,疲乏无力和喜食酸物都是害喜的症状,再加上前些日子独自前去偷袭虞城粮仓还有今日的率兵奇袭动了胎气,所以才会……”山羊胡军医取过草纸和毛笔,一边写一边说,“记住,近日忌辛辣,忌油荤,忌剧烈运动。”
山羊胡军医说完,就冲慕容离弯腰行个礼说道:“卑职下去熬药。”
慕容离疲软地点点头,说道:“多谢军医。”
军医领命下去,正堂又是一阵沉静,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欢呼。
“皇贵妃娘娘真的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真的?真的??我没听错吧?!”最为激动的就数程青了,他抓着元成的肩膀不停地摇啊摇,高兴得满面红光。
因为此次一役由慕容离的总领指挥而获得了全方面的胜利,让程青心中对慕容离的赞赏直接晋升为了钦佩,现在一听见这皇贵妃有孕了,他竟是欢喜过了头。
元成一把打开他的手,笑骂道:“老程,你没听错,皇贵妃娘娘是有身孕了,你那么兴奋作甚?又不是你老婆有孩子了!”
程青不好意思地抓耳挠腮一番,豪气万丈地挥挥手:“你这就说得不对了,我这不是替皇上还有皇贵妃娘娘高兴嘛!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高兴呢!皇贵妃娘娘生出来的孩子一定
非比凡人!”
慕容离扯扯唇角:“都说了叫我小离便可,叫皇贵妃娘娘多吃力。”
“看吧,皇……不,小离都这么说了,我早就烦了,老皇贵妃娘娘地叫,多累得慌!”程青
不拘小节地说,“只有元成你,老揪着礼不可废训我,迂腐啊迂腐!”
元成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到:“好好,是我迂腐,我承认了,可行?”
宴席并未因此冷场,慕容离躺在软塌上,装满荔枝的银盘就在旁边,伸手便可拿到,剥开荔枝暗红色的外壳,晶莹的果肉便毫无遮拦地呈现在眼前,一口咬下去,肉厚汁多,酸酸甜甜地
弥漫了整个口腔。
许淮和萧弦一左一右地侯着,沦为打杂小厮,看见她缺了什么就立刻细心地补上;萧弦面色清冷,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许淮面色复杂,眉头紧蹙。
慕容离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她又没拿着刀子逼他们守在她身边,干嘛摆出一副被杀了老娘抢了老婆烧了房子掠了银子的晚娘脸给她嘛。
宴席间依旧热闹,却一点儿都没有感染到这边三人,慕容离觉得他们周围被罩上了一层隔音墙,还是无形的那种,与层外的喧哗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嗯,咳……”默了半晌,慕容离终于认命,如果现在她不开口的话,这两个忽然莫名其妙别扭起来的人到死都发出一个声音。
“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两个人见她忽然吭声,立刻神色紧张,异口同声地问她,然后,愣了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对方一眼,又再次把目光调回慕容离身上。
“我说,我没事了,你们去吃饭吧。”慕容离指指饭桌。
“吃不下。”
“没胃口。”
又是这样。
慕容离无力地抚额,抬头望了望屋梁,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个默契了。
过了一会儿,许淮忽然开口问她:“你,要告诉皇上吗?有身孕这件事……”
慕容离甩了一个“废话”的白眼球给他。
许淮又沉默下去,他当然知道他问的是废话,就算她不愿意也已经有人在诊脉完毕的同一时间将结果用信鸽传回去了。
慕容离实在疲惫,靠在软软地榻上,惬意地伸个懒腰,碰倒一旁的茶盏,害得萧弦抓着她反
复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慕容离翻个白眼,有事的是那个茶杯吧。
然后蜷在软塌的正中间,也不嫌吵,甜甜地找周公下棋去了。
萧弦想脱下披风盖在慕容离身上,又忽然想起自己从战场上下来还没换衣服,披风上都是血,于是递个眼神给许淮,许淮立刻心领会神地绕到内堂里取毯子。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宴席已散,萧弦和许淮还是像两尊塑像一般纹丝不动地坐在软塌的左右。
慕容离无奈地看着这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掀开毯子下来。
萧弦眼疾手快地握着她的脚帮她穿鞋,许淮则都开一条大氅,裹在她身上。
“大哥!现在快是夏天了好不?”慕容离哭笑不得地指着身上的貂皮大氅。
“刚睡醒容易着凉。”更要命的是许淮一本正经地说着关怀的话,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慕容离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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