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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九百年痴梦转头空
01.
白子岑又一次出现在唐三藏面前。
这时候,天亮了。唐僧师徒已经翻越了白虎岭,再往前,就到了黄袍怪的地盘儿。据说那是个有天庭背景的妖,后台很硬,他不可能撼动。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阿弥陀佛。”
唐三藏望着面前脊背佝偻白发苍苍的老者,无奈道:“施主,贫僧只想趁林子里没人撒泡尿,你为何如此执着?”
白子岑说:“你认得出是我?”
唐三藏说:“你变成这个样子,本来是认不出的。但你这样说,我就又认得出了。”
“无所谓了。”
白子岑说:“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话毕,化指为刀。
“等一下!”
唐三藏抬手一挡。
白子岑动作一顿。
唐三藏一笑:“让和尚我先把裤子提上。”
白子岑:“……”
唐三藏慢悠悠扎着裤腰带,慈悲的目光缓缓投在了白子岑脸上,似要穿过那层苍老的皮,看透他的灵魂:“你这样做,值得吗?”
白子岑说:“这个问题,我问过你。”
唐三藏笑了笑:“我不是在问我,我是在问你。”
白子岑躲开他的视线,说:“我说过,事成之后,我会以死谢罪。”
唐三藏摇摇头:“我知道你听懂了。”一顿,他最后整理好佛珠和袈裟,闭目道,“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便动手吧。”
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白子岑一度以为自己会犹豫,会心软,却不知,九百年的等待早已将他的心淬炼的坚冷如铁。真到了这一刻,面对唐三藏这样一个善良无辜的生命,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锋利骨刀直掏唐三藏的顶颅——
传闻中不死灵魂的栖身之地。
“妖怪!”
说时迟那时快,孙悟空忽然挥着铁棒从天而降。一道劲风扫得白子岑连退数步,唐三藏也被气浪掀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近在咫尺的希望再一次变得遥不可及。
“啊——”
白子岑终于绝望,激怒之下喷出一口鲜血,凄厉地大吼一声,撕开伪装变成白骨模样。哪怕粉身碎骨,战死在这红衣人的铁棒之下,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他不能后退,不能认输!
即便是没有希望的希望,他也要奋起一试。展臂一甩,手中出现一条银色短鞭,迎着金箍棒的杀威挥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金色眼睛,如燃烈焰。那根金色铁棒,如有千钧。而那红衣之人,早已戾气缠身,一跃而起,朝他致命一击。
唐三藏伸手:“悟空!”
可挥鞭来不及了,阻止来不及了,躲避来不及了,就连收棍,也来不及了。一切的一切……
都来不及了。
终于,枯骨成灰,烟消云散。
02.
孙悟空已经僵住了。
低头望着鞭子,身侧的手不住的颤抖,仿佛刚才的一挥,手指被金箍棒上的烈焰灼伤。掉在地上的鞭子,是用小白牛皮做的,长约三尺,银质的手柄上刻着精致的花纹。
而他,连弯腰捡起的勇气都没有。
他终于想起那半截断指上的奇异骨香是属于何人,便一时失了表情。
周身缠绕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由丝丝缕缕的黑线变成大团大团的黑烟,好像要把他的身体冲破,无尽的黑色涌出,围绕着他,而他又被黑色反噬。烈焰开始在脚下蔓延,一寸寸将青山化为焦土。
“悟空!”
唐三藏连滚带爬的起来,冲入戾气的旋涡,紧紧抱住了他,“悟空,不要这样,不要一错再错。”
“呃啊啊啊——”
金箍棒滚到了一边,孙悟空抱着头痛苦的长啸一声,爆发出一束红光,一下把唐三藏弹开。
“唔——”
唐三藏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但他来不及站起来,立即挣扎着盘膝而坐,默念心经:
“俺嘛尼叭弥哞,俺嘛尼叭弥哞……”
紧箍咒一出,孙悟空瞬间变了脸色,头顶的金箍不断收紧,痛得他识海欲裂,脑中一片空白,便什么都想不起也什么都不能想了。他痛苦的嘶吼,手指抠进金箍与头的缝隙拼命撕扯,又用金箍棒去撬去掰,想把金箍取下来。
唐三藏从未见他这般,口中更不敢停,一直默念经咒。
“俺嘛尼叭弥哞,俺嘛尼叭弥哞……”
“呃啊啊啊——”
孙悟空一声怒吼,横棒一扫,数不尽的参天巨木瞬间倾倒。树林外的猪八戒听到动静,探进头来,说:“你们也太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唐三藏却无心理他。
猪八戒挑挑眉毛,把头又缩了回去,说:“小心点儿念,别把猴子给念死了,猴子死了,可就没人保你上西天喽。”
“……”
唐三藏一顿。
紧箍咒戛然而止,摇摇欲坠的孙悟空揪住这个空档,猛然转身,抓起金箍棒砸了过来!
唐三藏只觉眉心一冷,似被冰划了一下。
很快,血珠一颗颗连结成线,顺着他挺秀的鼻梁滑了下来,滴落在灰色的僧袍上。
他低头:“阿弥陀佛。”
孙悟空当然没有真的打死他,但距他的顶颅也仅一指之隔。
“你,都知道些什么?”
孙悟空质问,五指一张,地上的银鞭就被握在了掌心。他紧攥着鞭子,声音已嘶哑的不成样子,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杀他。”
唐三藏安坐如山,缓缓道:“我只能说,一切是缘。”
“……”
孙悟空盯他,而那张温润清瘦的脸上,只有无尽的平静。他好像在赌,赌定他不会杀他。良久,孙悟空甩出一个棍花,一棒砸在地上,便是地动山摇。
接着,脚底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哎呦呦,来了来了,大圣您轻点儿啊,小神家的房梁可不禁砸啊。”
孙悟空棍子一挑,就把一个圆墩墩的小老头从烧焦了的土地里挑了出来,问:“关于那只骨妖,你知道多少?”
土地公瞅着孙悟空,怪异道:“大圣您这怎么……眼眶还红了?”
孙悟空冷冷扫他一眼。
土地公腿肚子一软,立刻不敢乱问了,赔着笑说:“那只骨妖,那只骨妖是四百年前才来的白虎岭,刚来的时候一点儿法力都没有,极是虚弱,就一直躲在洞中修炼来着。但他好像不太聪明,修炼了……呃,大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说到“不太聪明”时,大圣爷盯他的眼神又更冷了一些。
“您,您没事儿吧大圣?”
悟空凉凉道:“你继续说。”
“哎。”
土地公擦擦冷汗,说话都磕巴了,道:“他,他修炼了整整四百年,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终于变幻人形。”一顿,皱皱眉头,“但说来也怪,他与别的妖好像很不相同。”
“如何不同?”
“妖杀生可以修炼的更快,可他宁愿自己饿着,也从未伤害过山中的半个生灵。”
孙悟空垂眸,手在鞭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盘好才收入怀中。
“你说的山洞,在何处?”
土地说:“就在后山,叫‘白骨洞’。”
03.
“怎么你自个儿出来了?”
猪八戒老神在在的半躺着,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唐三藏自己从树林中走出来,停下正啃着的果子,挖苦道:“猴子呢?难不成真让你念咒给咒死了?”
唐三藏说:“他不是死了,他是活了。”
听不出情绪,挨了一棒又被戾气所伤,他的脸色极是苍白,但声音尚算平静。
猪八戒挑挑眉毛,吐出一枚果核:“他去找小骨妖了?”
唐三藏说:“嗯。”
猪八戒挪挪屁股,腾了个位置给他坐,问:“还等他吗?”
唐三藏的目光变得很长很长,直望向后山,默了会儿,说:“不等了吧。”
猪八戒伸了个懒腰,不无羡慕地叹出口气:“真好啊。”
“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又被老子找到一片!”
对面烧焦的黑土中,沙和尚掘地三尺,终于挖出个半透明的彩色碎片,他拿在手中,兴奋地大喊大叫。
猪八戒看了他一眼,轻佻的表情一点点淡去。望着满天浮云,又极轻的叹了口气。
“和尚你知道吗,我有时会想,如果我们能像老沙一样活得不那么清醒,是不是也挺好?”
04.
白骨洞里的情况与孙悟空预想的一样。
除了一面石镜和一张石床之外,别无其他,简洁到冷清的地步。他站在镜子前,发现镜子除了能照出人影之外,通过它,还能监视整座山的一草一木。
难怪那只骨妖总能在唐三藏落单时出现。
再看石床。
经年日久,被打磨的光滑如水,上面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颗粒。将颗粒拭于指尖,轻轻一捻,发现不是灰尘,而是极小的碎骨。
不禁一怔。
他能想象出,在他一棒将骨妖敲得粉身碎骨后,对方就是缩在这张石床上一点点将碎末般的骨灰拼凑完整的。
他……
孙悟空的指尖开始颤抖。
这时,石床与岩壁之间的缝隙里,一个灰旧的锦囊闯入他的视线。
孙悟空一勾手,把锦囊取了出来。
软扑扑的,不知道装的什么。因为心中急乱,他解了三次才成功解开,瞬间一股奇香在鼻端窜开。
与骨妖端给唐三藏的饭菜一个味道——
食骨香。
孙悟空知道,这是极强的一种迷香。
不要说肉体凡胎了,就算是神仙,但凡道行稍浅,闻一闻就会昏倒。得亏猪八戒和沙和尚一个是天蓬元帅一个是卷帘大将,灵力彪悍,否则这会儿可能还没睡醒。
孙悟空皱眉。
身为一个妖,抓唐三藏不用法力而用迷药这种近乎笨拙的方法,是不是也间接说明了对方法力很低呢?
想到这里,孙悟空的双手猛然一握。
他知道自己最后一棒究竟使出了多大的力道。没有妖能承受他用尽全力的一棒。如果每次骨碎,对方都会返回白骨洞拼骨疗伤的话,现如今这空荡荡的白骨洞,是不是说明那只骨妖……
已魂飞魄散?
不!
他还没有问他,这短鞭究竟从何而来。极有可能这短鞭的主人,就是那只骨妖……
而他,竟一日之内,亲手杀了他三次!
怎么能……
怎么能……
沉重的痛意再次在识海蔓延,孙悟空恨不能将自己撕裂,剥出一颗心来,深幽的洞窟里到处回荡着他压抑的嘶吼。
“啊啊——唔!”
直到浑身一颤,将心尖血都呕了出来,重重跌跪在地,怀中短鞭也因此掉出。
“君……山……”
孙悟空嘴唇颤抖着,终于吐出两字,他朝前爬了爬,艰难地伸手去捡。
可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鞭子时,鞭子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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