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圈七年我又回来了

　　数不清在医院躺了几天，紧闭的窗帘，头顶整日开着的吊灯，让他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只能靠护士换点滴来确认时间。
　　当然，他也没兴趣确认了。

　　舞台并不是很高，他的身躯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撞击，最严重的的是喉咙和头部。摔下来的时候磕到边缘又滚落地面，在黑暗中独自与疼痛作伴长达一个多小时。

　　并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他，直到谢幕，有人被他绊倒才在一片漆黑中发现他。电灯照明后，满地鲜血直接引起骚动。

　　眼睛，是最早恢复的，暂时性失明并没有折磨他太久。

　　紧跟着回复的是左耳的听力。

　　再然后，就没有了。

　　右耳，只能听到嘈乱的电流声，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茫然的躺在病床上，仿佛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无关。

　　经纪人忙前跑后帮他沟通接洽所有的事，但并没有看到生育自己那对夫妇，甚至连电话都没有。

　　恢复视力后，经纪人打了一大段字给他。

　　因为他受伤，之前接下的商演、谈好的词曲全部泡汤，甚至还因为违约背上一大笔债务，只能在经纪人的帮助下，卖掉所有歌曲的版权。

　　那些歌曲，从此就不再是他的了。从青涩少年到固执青年写的歌，对人生的牢骚，对历史的解读，再也没有演唱的权利。

　　他也不想卖，可是，联系不上任何亲人。

　　至少，经纪人是这么告诉他的。
　　这个从他十八高中毕业后就带着他的人，是这么告诉他的。

　　嗓子能发出轻哼声的那一天，病房里有些嘈杂，叫骂声、怒吼声、尖叫声和哭声，如滔天巨浪般重重砸在他刚恢复还很脆弱的耳膜上，有些刺痛。

　　轻声的呜咽并没有引来病房里其他人的注意。

　　浑身裹挟着凉意的庞渐，双目赤红满脸怒容，高举拳头照着经纪人的鼻梁狠狠砸下，一步踏上前再欲动手时，却被终于出现的唐爸和另一个人紧紧拦住。
　　摔在地上的经纪人嘴巴一张一合，仰头捂着流血的鼻子，眼底的恐惧大喇喇的跑出眼眶，另一只手指着庞渐，似在咒骂。
　　床尾站着一位眼眶发红的女士，看着混乱的局面捂着嘴，不让哭声倾泻出来。

　　来了吗？一年出差两次，一次出差半年的唐先生和庞女士。
　　唐舟努力掀开眼皮去辨认留在病房里的人的面孔。

　　终于来了啊。

　　他其实没什么力气了。一只手在输液，他只能尽力抬起另一只手，敲打床栏，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失败几次过后，他终于没了气力，垂下手臂，艰难呼吸。

　　气管疼、耳膜也疼，太阳穴像是针扎过一样。

　　拼了全身气力的最后一击，终于勾来所有人的注意。

　　他面无表情，也做不出任何表情，指着大门，让所有人都出去。

　　庞女士眼圈又红了，两行清泪再次落下，她很快转过头，却还是被唐舟看到。

　　庞渐收了暴怒，看向他的眼神中，是无尽的懊悔。

　　唐先生神色复杂，唐舟没太读懂。

　　经纪人迫不及待冲过来，抓着他的手，动着嘴皮，但唐舟什么都没听见。
　　找回来的一点听力，被噪声击溃，一朝回到解放前。

　　经纪人没有再来。
　　取而代之的是唐先生、庞女士和庞渐轮流来照顾他。

　　左耳的听力养了几天，又恢复了。
　　他依然说不出话，空洞的眼神中，只剩下一片虚无的茫然。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陆续有东方面孔、西方面孔的医生过来看他，结果却是一致的摇头。
　　要是再早半小时，甚至十分钟送来医院，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毫无所措。

　　应该说是喉咙脆弱的自我修复机能渐渐恢复，住院第三十一天，他开始能简单发出声音。

　　第二天，办了出院手续，和定居国外的父母一起住回唐舟奶奶家。

　　他拒绝让迟到的父母，回去他家。

　　在老太太去世之后，陪伴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成了奢侈品。

　　他能烧着四十度自己上医院，还能自己打急救电话，甚至躲在衣柜里等小偷离开后报警。
　　什么都可以自己来，也就渐渐的不期待父母了。

　　也不知是否有才华的人天生就比较傲，他是旁人口中的怪人，几乎没有朋友。
　　老太太走后，生命中也只出现过一个小四岁的学弟，会每天逗他笑，还教他跳舞。

　　可这个人，出事故之后，连脸和名字都被疾病从记忆里摘除。

　　公司帮他准备了单人病房。

　　一开始最无助的那几天，他甚至没出息的哭了，一个人都没有。
　　枕巾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睁开眼病房里依然空荡荡的。

　　是的，又得自己消化了。也没事，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可这次他真的可以像往常一样挺过来？
　　听着自己发出的难听的声音，和周围人严肃的神色，唐舟一点信心都没有。

　　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唐先生和庞女士推掉所有工作留在国内陪他。

　　中医西医、民间偏方，只要有希望，他们就陪着他试。

　　可声音，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真难听啊，完全无法起伏的音调，甚至稍微用力一些，喉咙就会痛到发晕。

　　老太太的房子在十楼。
　　老单元房的墙面斑驳开裂，唐舟特意重新粉刷过，是柔和的明黄色。头顶悬挂着一家三口的换洗衣服，栏杆旁摆着一圈大大小小的花盆，转角处还有一个四层的花架。

　　阳台不大，放着一张摇椅，前头还有一张搁脚的凳子。

　　唐舟吃力地挪动花盆，在栏杆旁清出一处空地，将凳子搬了过来。

　　石质栏杆窄窄一条也就巴掌来宽，站上去还有大半个脚掌悬空，重心稍往前一点，就会结束了吧。

　　公寓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临近下班高峰，马路上堵出一长条车龙，催促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恍如缓缓奏出一手升调版的《回家》。

　　唐舟自嘲的笑了声。
　　自己现在这耳朵，听声音都打过折扣的，在别人耳中，又哪里会是什么《回家》呢。

　　如今这耳朵，这嗓子，还能干些什么。

　　高处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唐舟的身体在晚风中晃了晃，摇摇欲坠。

　　如果这样下去，就会一了百了了吧。不用再面对这副难听的嗓音，不用再面对写不出歌唱不出声的自己。

　　将生命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刻，也挺好的。用力绽放过，便足以谢幕。

　　真不甘心啊。

　　还没拿到最佳歌手奖，单场演唱会的观众还没过万，写了一半的专辑，倾注了大量心血的那张专辑，还没来得及送给粉丝们。

　　就这样结束，真不甘心。

　　可是真的可以吗？唐舟有些迷茫。

　　隔壁阳台传来一声尖叫，唐舟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被刻意压制的恐高的那股后劲一股脑涌了上来，他小腿发软，直打颤颤，膝盖前趋，整个人朝前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拦腰抢了下来。

　　唐先生抱着唐舟，齐齐向后摔到地上，发出巨大响声，顺带把一脸惊惧未定的庞女士一齐压倒，三人摔作一团。

　　庞女士当场就哭了。

　　你走了，爸爸妈妈怎么办，外公外婆怎么办，你的粉丝怎么办。

　　可是我听不见，妈妈，我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唱歌了。

　　从出事以来，一直很平静的唐舟，惊魂甫定的当口，迟到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抱着庞女士哭的像个小孩子。

　　没事的舟舟，会好的。不管怎么样，妈妈都想听你唱，你永远是妈妈心中的最佳歌手，是妈妈的骄傲。

　　唐先生无言，只是搂紧怀里的妻儿，三人抱头痛哭。

　　那条起毛的平安扣，正是那天套上了唐舟的手腕。
　　即使唐舟再三保证，不会再寻短见，却换不来庞女士的信任，扯过茶几上还没整理的粉丝礼物中，一条显眼的红绳，说是要绑着人，把人留住。

　　庞女士心怀歉疚，回国后怕惹孩子不高兴，一直小心翼翼的，连情绪都不敢表达。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担心，唐舟乖乖听话带上，这一带，就带了六年多。

　　疑似寻死风波后，消息传到外祖母耳中，这位六十九岁高龄登顶珠峰的老太太一下山，听到乖孙的出事，又立刻转机到S市，雷厉风行不容置喙将人带回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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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博抽奖门票开奖那天，号称人间欧皇的沈隽直接占据一个名额，被粉丝疯狂起哄后，加了二十五张签名随门票的价码，吐了出来又办了一次抽奖。

　　“唐唐~演唱会的门票被你粉丝给抢走了，你的沈隽什么都没有，可以要点别的奖励吗？”某人搂着正系着围裙在灶前忙活的人，上下其手。

　　莫名觉得有点菊势不妙，唐舟下意识夹紧菊花就要赶人离开。

　　“可以奖励它一张厨房的车票吗？”人间欧皇引着猎物的手去探索那位想上车的乘客。

　　沈隽只是习惯性的开口成骚，压根不指望男朋友会答应。虽然开荤那晚，确实是对方主动，可他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羞涩。对于床榻之外的停车场，无声的表达过拒绝。

　　“嗯。”唐舟另一只手盖上锅盖，朝后靠近列车长怀里，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鸡汤还要炖上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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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场演唱会如期而至。

　　沈隽是最后一位嘉宾，而这之后，全是唐舟的独唱。

　　伸手请唐舟登上移动舞台，沈隽缀在身后，得意忘形地抢了和音和伴舞的活儿，尽情绽放自我。

　　【别人是来当嘉宾，隽隽是来当伴舞的吧，哈哈哈哈哈】

　　【没法组织一场演唱会的影帝，只能蹭自家男朋友的过过瘾，可怜可怜孩子，给他办一场吧哈哈哈哈】

　　号称翻唱杀手的唐舟，坑起自家男朋友也是毫不手软。眼瞅着沈隽刚跳完劲歌金曲还在喘，准备同他来段对唱，唐舟冲他不怀好意笑了笑，开口直接升了一个八度。

　　开口的瞬间，就见男朋友目瞪狗呆O_O，举着话筒瑟瑟发抖。

　　安可的环节嘉宾不上，全场灯光暗下，坐满的八万人体育馆，观众山呼“安可”。

　　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一束暖黄色的追光中，现场跟着安静下来。

　　“我曾经失去过声音，直到现在右耳还是听不到。但还好，还能唱给你们。感谢有你们，我才没有放弃。另外，还要感谢你们的太太“神州卷糖”，谢谢他买下了之前歌曲的版权，阔别八年，再为你们献上《凤凰鸣兮》。”

　　安可场几乎是怀旧场，之前丢掉的版权，不能唱的歌，全都叫沈隽保存的好好的。

　　“今天是某人的生日，我不说大家肯定也猜得到是谁。”唐舟信手拨着吉他，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台下有观众大声的喊着“沈隽”。

　　唐舟莞尔，没接茬，指尖流淌出前奏，“大家都知道，我和他初见是嘉凡生日会那晚，但其实，比你们想象得要更早。

　　“拿到最后这款助听器那天，我的听力再次恢复正常，他是第一位听众，也亏了他的鼓励，才敢来到《声动》。

　　“再往前，是高中，这傻小子蹲在树上，被猫挠了直接掉到我面前，顶着一头树叶，说想同我琴瑟和鸣，笑傲江湖。

　　“再往前再往前，陵光的校长还给我俩包办，让他教我跳舞，结果我天天逃课，这小子居然天天到少年宫逮我。还以为他是校长的宠儿，应当是个乖孩子，没想到居然翻墙带我去网吧打游戏。说我体质差，体育课节节盯我跑步。

　　“最开始，他就只是一个爱哭的混世魔王。这没头脑，还老是喊我不高兴，说来还真是绝配，拒绝他表白那天，说他还小等他长大，结果却是他等了我十四年。

　　“一首《分分钟需要你》送给他，当是生日礼物。”

　　歌曲未过半，故事另一位主角不管不顾冲上台，像只大狗蹲在唐舟身旁。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你似是阳光空气……“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唐舟冲着镜头绽开笑容，偏头迎上凑过来的大狗子，在舞台上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

　　“看到这只大魔王了吗？很甜！”刚得了便宜的沈隽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搂着唐舟刻意咂嘴回味，“喜欢吗？”

　　“喜欢！”底下的粉丝十分配合的回应他。

　　“喜欢也没用，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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