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的师父,是个没脸没皮的盖世英雄。
她说:有些事不是不告诉你,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我长大了,可有些事我仍旧不懂。
譬如她执意不肯嫁给我。
譬如她说不爱我。

***
男主视角,第一人称,女师男徒。
介意请绕道,mua~
(改了一些bug,介意可以再看一遍_(:з」∠)_)

【不要脸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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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江湖 三教九流 姐弟恋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平,燕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师男徒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3942   总书评数:15 当前被收藏数:112 文章积分:6,453,17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男主
  • 所属系列: 真真假假·短篇
    之 师徒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135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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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作者:周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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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1
      自打我记事起,我爹就常跟我念叨几句话:

      平儿啊,你这辈子多亏了师父才能活下来啊!
      你师父就是那仙山上餐风饮露的神仙。
      你师父就是世间最善良、最美貌的女子。
      你不单这辈子要记得你师父的恩德,就连下辈子也要给她当牛做马,知道吗?

      我心想,这不是把我给卖了吗,哪有这么当爹的!我连我师父的面都没见过,何来给她当牛做马之说?不过,若真跟他说的一样,给那么好的人当徒弟也不亏。

      可后来我才发现:他骗我。
      我师父不是神仙,她一点都不善良,跟美貌更是一点都沾不上边。

      第一次见她时,我就被吓了一跳。
      “爹!爹!”我从门口飞奔回来,“外头有乞丐!”
      “大呼小叫什么!”我爹瞪我一眼,“给他两个钱,打发了就是。”
      “不是,有好几个乞丐呢!有个女叫花,说她是终南山来的,指名道姓地要见您。”

      “哎呀!”我爹一拍大腿,“怕是你师父来了!走走走!”
      他拖着我就走,我吃了一惊,深深感到被欺骗了:“什么?!那、那个就是我师父?”

      “你见了就知道了。”我爹一脸喜色,吩咐下人,“快快快,备酒席!”

      到了门口,我爹指着为首的一个女叫花,推了我一把:“快,叫师父!”

      我愣住了。
      对方也愣住了。

      这消息对我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不是我无礼,爹啊,你要我怎么接受眼前这个头发结成缕、浑身破布烂衫的女人是我师父!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尴尬地对视半天,还是对方先说话了。

      “那个……”她想了想,“陈……陈……”
      “陈平!”我爹提醒道。

      “陈平。”她有了台阶下,立刻热络道,“许久不见,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来来,元治,元秋,见过你们师弟!”

      我爹笑了两声:“燕掌门,我记得老掌门把平儿记在你名下时,你才十岁,那时还没有这两位小侠……”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一拍脑袋,冲那两个叫花道:“快,见过你们大师兄!”

      我心想,我才不要叫花子当我师父,我也不要这两个叫花子师弟师妹。合着他们这门派就是丐帮吧?

      “你不说我师父是仙人吗?”我嘀咕道。
      我爹呼了我一巴掌:“说什么呢!你师父为人两袖清风,岂是那养尊处优、穿金戴银之人!

      神仙不是会飞吗,她怎么不飞过来?我心里不屑,却怕再被我爹打,便没再说话。

      “为师一路跋涉,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她抹了一把脏兮兮的头发,我以为她要给我礼物,心想,若是礼物看得过眼,我便勉强认下她。
      谁知她竟随手把手里的破烂木棍给我了:“这是为师随身带着的宝贝,你收下吧。”

      我见那木棍又脏又臭,像是从哪条臭水沟里捡来的烂树枝,于是没接。我爹却诚惶诚恐地接下了,一把塞到我怀里:“拿着,还不谢过师父!

      我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她抬手要摸我的头,被我一矮身躲了过去。
      我可不愿意让她那脏手碰我。

      我爹讪笑两声,正要道歉,就听她无所谓道:“没事,我手脏。”

      我爹一拍脑门:“燕掌门,你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快请进!在下备了酒席,您和二位小侠可以先行沐浴更衣,稍后入席。”
      她笑了两声,看样子很开心。那两个叫花也跟着笑起来。我爹脸上彻底笑开了花。

      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我。

      他们一进门,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你骗我!”
      我把破木棍一把扔在地上,哭着回了房。

      “罢了,不认便不认吧。”我听见她轻松道。
      不知怎么的,我眼泪掉得更凶了。

      2
      我从小没了娘,爹和他的小妾们又总惯着我,所以难免有些任性。
      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其实我师父收拾干净还是挺好看的。

      但我死活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得趁她不注意,越过饭碗偷偷看她。别说,她还真有那么一点仙人之姿。不过就一点点而已。

      我正看得起劲,她一眼扫过来,把我吓了一跳,剩下的时间,只敢低头扒饭,又被我爹训了两句“无礼”。

      子时,我爹把家里众人叫了出来,请我师父作法。
      他心爱的小妾死了,前阵子茶不思饭不想,差点随她一起去了,好在他想起还有我师父这号人物,赶紧把她请过来,为那小妾招魂。

      我爹说,我小时候生了大病,险些死了,还是我师父把我招回来的。
      “你师父对你恩同再造,于情于理,你都应当好好孝顺她。”

      行吧,我心想。反正我没娘,她又比我大,大不了把她当娘一样孝顺总行了吧?

      她在院中布下阵,不多时,那小妾身上就冒出一缕青烟,在半空盘旋片刻,钻入口中。一炷香后,人果然幽幽转醒。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师父果然厉害啊!
      我不好意思直接问她,于是找了我名义上的师妹元秋,悄悄问道:“那个……招魂是如何做到的?真这么神吗?”

      师妹白了我一眼:“你那么了不起,自己想去啊!”
      我被她骂的脸红,只能默默缩在一边。

      事成,我师父收了阵,冲我爹不好意思道:“陈老爷,实不相瞒,我们摩罗派最近刚刚倒闭,我师徒三人变卖钱财,风餐露宿,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如今身上的盘缠都用光了。不知老爷能否慷慨解囊,相助一二啊?”

      我爹立刻将银子奉上。我师父大方接过,笑得像个没脸没皮的登徒子。
      什么仙人,不过是个贪财小人罢了!我顿时对她失望了。这摩罗派,听着就要没落,趁早散伙算了!

      我不想再看,悄悄溜回房间睡觉了。

      天还没亮,我忽的被自己咳醒。醒来只见四周浓烟滚滚,一片火海,滚烫的火苗从窗外扑进来,入眼只有明黄的火和浓黑的烟。

      门和窗都被火封住了,我无处可逃。
      我还没给我爹尽孝,还没成家立业,还没出去闯荡四海,我不能死啊!

      “救、救命!”我嚷起来,浓烟灌进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连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没想到我陈平年纪轻轻,就要葬身于此了,我禁不住悲从中来。

      正在这时,忽的一阵风将窗子扫开,我隐约间瞥见一袭白衣从窗口飞了进来。

      “陈平!”她大声喊道。
      “这……咳咳咳!”

      她闻声而动,直接将我扛起,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一直到大门外,才将我放下来。白色的衣衫湿透了,外头还沾着泥和黑灰,被火一烤,发出一股潮臭味。

      我呆呆愣在原地,只见整栋宅子都被罩在火海中,耳畔没有喊声,只有燃烧的木梁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

      “我爹!我爹还在里头呢!”我哭着往里冲,被元治拉住了。只听“轰”的一声,顿时尘嚣四起,整间房轰然倒塌,葬于火海之中。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为什么?”我怒瞪着他们 ,“为什么你们一来就出事了!是不是你们害的?”

      元秋给了我一巴掌,指着不远处的几具尸身:“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呆呆望过去,只见我爹的尸身完好无损,只是发丝和衣角被火烧糊了;胸口一个碗大的深口,血肉模糊。走近了,才看见他脸上印了一个鹰爪。再看身边的几人,都是同样的死状。

      “这是……明月门的流星椎啊……”
      怪不得,怪不得爹这些日子不出门做生意了,怪不得家里请了这么多江湖人士,怪不得那小妾死得蹊跷,他却不敢声张……

      原来竟是得罪了江湖上的人!

      元秋怒道:“我们本来都走了,师父见你家着了火,便好心回来救人。你倒好,不但不感谢,还倒打一耙。师父,咱们走,别管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师父不说话,只盯着不远处的熊熊烈火。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如同染了血,眼中的火苗亮得惊人。

      直到此刻,我才猛然意识到:我的家没了。
      我的爹娘,我的亲人,我的一切都被这火吞没,顷刻之间化为灰烬。而我竟什么都做不了。

      “师父……”我瘫坐在地上,忍不住叫道。
      师父冲我伸出手:“陈平,你可愿意跟我走?”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夜师父向我伸出的那只手。手心温热,带着几颗被火烫出的水泡,轻柔而坚定地按在我的头上,将所有的恐惧和彷徨于刹那间一扫而空。

      “徒儿……愿意。”

      3
      “看见了么?那就是摩罗派的掌门。”
      “啧啧,真可怜,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你看看她穿的,比咱们的下人还不如呢!”
      “要不然怎么叫丧家之犬嘛,哈哈哈……”

      四周议论纷纷,元秋瞪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不但不闭嘴,反倒调侃起她的长相了。

      我“嚯”地一声拔出剑,顿时将那群人吓跑了。
      “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更何况,”师父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嘛!”

      邻桌的几人听了,明目张胆地笑起来,经过时,扔了一块银子在桌上:“喂,燕掌门,我们师兄赏你的,叫你买几套像样的衣服,可别丢了终南山的脸!”

      我恨恨朝那人望去,那人非但不怕,反而大笑起来。

      元秋生气,正要与他理论,师父却笑得开心:“多谢啊!走,徒儿们,为师带你们去买衣裳!”说着把银子擦了擦,揣到怀里,起身走了。

      我只觉得脸上发烫,一股怒火在浑身乱窜。元秋跟我一样,出了门便骂道:“什么不要脸的东西,用得着他们赏!咱们人穷志不短,我就觉得衣裳挺好的。”

      元治没说话,默默跟在师父身后。

      她老人家倒是没心没肺,还哼上曲了。我本来一腔怒火,见她那副样子,顿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余下的只有心酸和不甘。

      师父如今二十有九了,放在寻常人家,孩子肯定都生了好几个了。即便是像点样的江湖门派,也断然不会短了女弟子的吃穿用度,谁能像她这么寒酸?
      比寒酸更叫我难受的,是她永远茕茕独立的背影。

      “也就你穿的好吧!”我瞥了一眼元秋,快步跟了上去。
      “你冲我发什么火啊……”元秋摸不着头脑。

      秋夜寒凉,我总觉得心里堵着,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穿衣起身,悄悄摸到师父的房门。

      看一眼……没关系的吧?
      我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向床边走去。屋内一片静谧,我只觉得心脏乱跳,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师父的衣服就放在床头,这是白日新买的。元秋说好看,不知怎么的,我第一眼见这衣服,便觉得穿在师父身上肯定好看。好说歹说磨着她买了,却不见她穿。

      这人我知道,她就是抠门惯了,舍不得穿。

      别看摩罗门现在只有我们几人,原来也曾是个威震一方的大门派,摩罗门的招魂术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练不成的。然而树大招风,后来出了几个魔教弟子,偷学了招魂术,救活了无数魔头,将武林闹得血雨腥风。在那之后,摩罗门便迅速衰败下来,招魂术也成了江湖上为人所不齿的武功,除了摩罗弟子外,外人根本不得也不愿修习。

      直到今天,我们还如同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都能踩上一脚。没钱,没人,没名望。我从没见师父穿过锦衣华服,也没见她戴过首饰,永远都是一身素衣,一柄短刀,墨发一束,踏遍悠悠江湖。

      我伸手摸了摸那衣裳,是丝绸的,跟师父的手一样……
      等等,这好像……

      “啊——!”
      正想入非非,忽的发现我握住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只人手。我吓得跳了起来,那只手反手抓住我,一道声音从床帐后响起:“做什么,偷衣贼?”

      我喘了几口气,非但没平静下来,心反而跳得更快了。

      “师、师父……”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我就是来看看你。”
      师父拉开床帐,满脸怀疑:“你真不是来偷衣裳的?”

      我赶紧把布包塞到她手里:“真不是!”
      她拆开丝帕,见了里面的银钗,笑道:“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我低头不敢看她,小声道:“给你的。”
      跟她的新衣裳正好相配。

      等了半晌,师父都没说话,我抬头看她,只见她笑容渐渐褪去,神情严肃,不似往日的吊儿郎当。

      “怎么了?”我的心沉了下去,“不、不好看吗?”
      师父仍然不说话。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没乱花钱,这都是平时省下来的,元秋也说了,你若戴个发钗肯定好看……”

      “平儿。”师父忽的笑了。
      我心突突直跳,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瞬,就被她当空击落,如坠深渊。

      “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跟着师父四处流浪了。”她淡淡道,“我看元秋对你有意,你也对她不错。不如我放你们二人成亲,你们找个地方定下如何?”

      那一刻,十五岁那年的委屈和痛苦再度席卷而来,我说不清到底是难过还是激动,只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不!”我猛地站起来,“我不成亲!”

      师父不理我,自顾自道:“元秋跟你年纪相仿,脾气相投,正好做个伴。你们总跟着我吃糠咽菜,也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成亲!”我跪在师父面前,强忍着不叫眼泪流下来。

      师父笑道:“不成亲哪行,总不能都像元治那样吧?你还不知道成亲的好处,等你成了亲,有了娘子,就知道这男女之间的滋味——”

      “师父!”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跪着爬到她床边,“师父,你不是也没成亲吗?”
      师父的脸冷了下来:“你还管到为师头上了?”
      我生怕她生气,使劲摇头:“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不成亲,我也不成亲,咱们都不成亲!当初是你叫我跟着你的,我就跟你一辈子,不行吗?”

      师父打了个呵欠,叹道:“为师困了,你快回去吧。”说罢翻身便睡,不再理我。

      我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心想,你再厉害,强扭的瓜也不甜。大不了就一辈子不成亲而已,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门关上时,我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仔细听时,却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4
      第二天一大早,元秋便来敲我的门。

      “嚷什么?”我不耐烦。
      元秋脸上带着红晕,罕见地有些羞涩:“大师兄……师父叫你。”

      我心中奇怪,她今天这是抽的什么疯?往常都是直呼大名,叫我“陈平”的。等见到师父,我才终于明白其中原因。

      “跪下。”一进屋,师父便淡淡道。

      我不明所以,赶紧跪下了,元秋也跪在我身边。师父脸上浮出一丝欣慰的笑:“平儿,我已经把你昨日给我的衣服和银钗给了元秋,就当做你们的定亲信物。为师惭愧,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便把这个给你吧。”

      说着,她把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取了出来。我知道,那是老掌门的遗物,藏在第一次见她时拿的那根木杖中,那年大火把外头的木头烧坏了,她索性直接取了玉坠出来,戴在身上。

      “咱们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今日你们给我磕个头,许个誓,就算结亲了。”她把玉坠挂在我身上,却被我脖子一歪,躲开了。

      师父不说话,只静静望着我。小时候我害怕,被她这么一看就会乖乖听话;后来,我一见她这种眼神,总是忍不住脸红,她再说什么我都依她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绝不可能答应她!

      “师父,我不成亲。”我狠狠磕了一个头。
      元秋愣住了:“那你送我银钗和衣服是什么意思?”

      我望着师父,一字一顿:“那本来是我送给师父的,师父自作主张,把东西给了你。我对师父——”

      啪——
      师父猛地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我紧紧闭着眼,要打就打吧,索性今天把话说开,也省的以后遮遮掩掩,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想象中的痛并未落下来,我睁开眼,只见元治拦在了我前面,师父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脸上。

      师父终于无可奈何,长叹一声:“一个个的……一点都不孝顺!”

      我正要开口,元治扯了我一把:“别说了。”转头一看,元秋已经明白来龙去脉,忍不住大哭起来。

      师父叹了口气,将我们一个一个扶起:“罢了罢了,不成亲就算了。我只是担心,为师走了,你们没个伴而已,我也不是非要逼死你们。”

      我和元治都愣住了。元秋的哭声戛然而止:“师父,你要去哪儿?”

      “为师有要事,今日就要启程,事情紧急,就不带上你们了。你们只要好好待着,守住这摩罗门最后的血脉,为师便心满意足了。”师父笑了笑,见我们还要再说,接着道,“此去也许是一两月,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三五年,你们不必担心,过好日子就是了。”

      说罢起身,只背着一把刀,潇潇然离去。
      我有千言万语,可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从没想到她竟然决绝到这个地步。

      十五岁那年,我成了没人要的孤儿,是师父把我捡回了家;
      二十二岁这年,我又一次被抛弃。
      而如今,我的家在哪里?

      5

      登州,海边。
      一只灰鹰从头顶略过,缓缓降落在我肩头。

      我拆了信,才看几行,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元秋和元治回了终南山,把师父和师祖留下的房屋重新修缮了,门口的石碑也好不容易修好了,两人守着几间房屋,几亩田地,日子经营得还不错。元治口口声声说不成亲,却跟请来的厨娘好上了,眼见摩罗门就要后继有人了。
      元秋等我回去,我劝了好几次,她也不听。

      师父的毕生心愿就是重振摩罗门,现在也算是实现了一半吧。
      只是师父……两年了,你到底在哪儿?

      饶是两年的风雨历练,想到师父时,我心中仍会荡起一丝波澜。我平复心绪,继续往下看,等把信看完,我才终于明白事态的严峻。

      这两年来,我虽然低调行事,可不知怎么的,还是会经常暴露行迹。追杀我的人一波又一波,每次都不尽相同,每次我都是死里逃生。

      我不禁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他们这么恨我?
      而在寻找师父的途中,我也渐渐发现了端倪,师父不像是离家出走,相反,她是迫不得已——她也一直在被人追杀。

      如今看了信,我终于明白了。元秋在整理师祖旧屋时,发现了几本没被师父卖掉的残册,里头事无巨细地记载了摩罗门历代的信息。最近的已经遗失了,只留下门派创始那数十年的记载。

      里面说:摩罗门有一本白玉书,不但记载着招魂术的修习方法,还能事半功倍,大大增益人的武功。若能得到白玉书,称霸武林不再是难题。

      武林中的人,定然是为了这本白玉书而来的。元秋曾说,家中遭过几次贼,想必也是为了找这白玉书。

      正想着,灰鹰忽的惊了一声,猛地飞入空中。我一抬头,就见到不远处的礁石间浮动着一艘小船,应该是夜里涨潮,被水冲了上了,卡在了礁石间。

      那船上隐约有东西在动,定睛看了一会儿,我才看清,那竟然是个人!

      “喂,你怎么样!”
      那人满身伤痕,骨肉翻飞,但身上的伤口都水泡白了,丝毫看不出血迹。只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女子。

      “喂,姑娘?姑——”
      我把人翻过来,要说的话突然卡住,如同咸腥的鱼刺般深深扎入喉咙,轻而易举地将我那吐不出咽不下的心事刺穿,流出一股积蓄了多年的浓愁。

      我擦干她的脸,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
      床上的人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见我背对她而坐,艰难说了一句:“多谢,有吃的吗?”
      她声音嘶哑,语气却轻描淡写。

      其实我有好多话想问她。
      我想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不管元治和元秋了,为什么两年了连一封信、一句话也不捎给我,为什么明知我在找她,却总是躲着我?

      可她刚刚开口,我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一个字都问不出了。

      我背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将渔家准备的粥端了过来。她喝了两口,满意地叹了口气,倒在床上:“能遇到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这话如果真是对我说的,该有多好。

      我默默坐在她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师父……”
      她眼睛仍闭着,身子却僵住了,装作不知情,死命地把手往外抽。

      “师父,跟我回去吧。”我搓着她冰凉的手,“徒儿武功长进了,也能保护你了。”
      “谁是你师父,公子认错人了。”她抵死不承认,闭着眼使劲挣扎,甚至咳嗽起来。

      罢了,跟她计较这一时半会的做什么呢?
      我捏了捏她的手:“你休息吧,徒儿在外头守着。”

      在门外坐了半晌,屋里终于传来她的声音:“平儿……”
      我使劲跺了跺脚,深吸两口气,努力把脸上扭曲的表情平复下去。

      “师父。”我径直坐到她床边。
      她笑了一声:“元秋和元治还好吧?”
      “嗯。元秋常常给我写信。”
      “你和元秋……”她期待地望着我。

      “师父!”我被她这句话点着了,“元秋,元秋,都两年了,怎么一见面还是元秋?你就不能问问我吗?”
      师父也不恼,笑道:“你还好吗?”

      我只觉得浑身都酸痛起来,那些已经好了的伤、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仿佛纷纷裂开,露出白生生的骨头和一颗冷了的心。
      “我不好。”我抱住她,“你别躲着我了,跟我回去吧!要么就让我跟你一起。”

      她受了伤,自然挣扎不开,也没费力挣扎。

      “疼啊,徒儿……”她叹了一声。
      “求你了,师父,让我跟你一起吧。”我微微松了劲,但绝不撒手。我不知道下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只能用力抓住这弥足珍贵的片刻温存。

      半晌,我听她无奈道:“……也好。”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我跟你一起,行吗?”她趴在我肩上,轻轻“嗯”了一声。惊喜来得太突然,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师父掐了我一把:“快放开!”

      也许是受了伤的缘故,她坐在木条铺成的床上,前所未有地苍白瘦弱,我从未发现她竟然也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这一刻,我猛然发现,她仍是我的师父,我却不想再做她的徒儿。

      她沉默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对我说道:“等我伤好,就教你招魂术吧。”

      6

      “试试。”师父指着地上刚死的小鹿。

      我早已学会了咒文,将气息沉至丹田,模仿着她平日的呼吸,默念咒文,催动气息,将其顺着经络引入脑中。片刻,小鹿摇了摇头,仿佛醉酒似的踉跄着站起身,看清两人后,立马吓了一跳,三两下跳入树丛中不见了。

      “不错,比我当时快多了。”她笑道。

      两个月下来,她鲜少夸我,但我知道她是满意的。此刻听她这么说,我一时激动,猛地将她抱起转了个圈。

      待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我顿时战战兢兢地将她放了下来。出乎意料地,她竟没骂我,只笑吟吟地望着我。我从未见过她这种眼神,脸慢慢地红了。

      “平儿,你可以出师了。”她低语了一句。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慢慢将唇凑了过去。她丝毫不觉羞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似乎是笃定我不敢。我顿时起了较劲的心思,猛地吻了上去。

      师父真是的……
      就连这个也不愿占下风啊……

      ————
      我心知自己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就好办了。不拒绝即是同意,持之以恒,我总能等到娶她的那天。

      入夜,我再次溜进了师父的房间。她似乎知道我会来,正坐在床上等我。这反倒叫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招招手:“过来。”
      我乖乖坐到床上,她靠在我身上,轻声道:“为师能教的都教了,现在已经不能再教你了。以后……我就不是你师父了。”

      我以为她又要拒绝我,下意识道:“不行!”
      她却不说话,我渐渐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结巴道:“真、真的?我、我还没,不、不是,你等着!”

      我是不是该找本册子学习一下?可这深山野林的,哪来的册子?早知道我就备着了……

      “怕什么。”她笑了。
      “我没怕。”为表示我说的是真的,我三下五除二便把衣服脱了个干净,钻到她身边。

      她吹了灯,似乎叹了一声。可我被喜悦冲昏了头,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这声叹息从我耳边轻轻刮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不想问为什么,也许问了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若一切都是梦,那我宁愿永远都不醒。

      ————
      早上睁眼时,师父还没醒。
      我咧嘴笑了一下,只这一声就把她吵醒了。

      她穿了衣服,见我还躺着,踢了我一脚:“快起来练功。”

      “哎!”我从床上跳起来。
      不管做什么,总之让我跟着她就好。

      出了门,见到山下村庄飘出的屡屡炊烟,听见近处的鸟鸣和远处的狗叫交织在一起,我终于确信昨日的一切都不是梦。

      “师父。”我冲她傻笑。
      “都说了,你不再是我徒儿了。”
      “那不行,我永远都是你的徒儿。”
      “……行吧,你爱当徒儿就当徒儿。”她挥了挥手。

      我心中纳闷,师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转念一想,也对,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师父,”我缠着她,在她耳边念叨,“我能娶你吗?”
      “不能。”
      “为什么,我们都……”
      “不能。”

      不能就不能吧,我心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想了想,我又问她:“师父,你是何时爱上我的?”
      她看了我半晌,回答:“不爱。”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你骗我!”

      “我已经不是十四五的孩子了,不再你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我自己有眼,我看得出来的东西,骗不得人。”

      她似乎是懒得与我理论,又像是害羞了,敷衍道:“是是。为师想吃鸡蛋,你去下头买几个。”

      “这么着急赶我走?”
      “怎么?才一晚上而已,就使唤不动你了?”她做出一副发怒的表情。

      使唤自然还是使唤得动,我高高兴兴下了山,满脑子都是师父的鸡蛋。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细想,为什么师父突然教我招魂术,为什么对我态度大变,为什么不再东躲西藏。等我想明白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7

      “交出白玉书!”
      “交出来!”

      兴冲冲地赶回来,入目的却是满地狼藉和血迹。我的心猛地一沉,师父出事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循着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一路来到悬崖边的,只觉得每走一步,脚下似乎都有千斤重,又似乎飘在云端,全然不知身在何方。

      血迹的尽头,我看见师父跪在地上,身前是众人的包围圈,背后是万丈深渊。她拿了一柄长剑,竭力撑着身子,才不至于倒下。她每喘息一下,我的心便随之颤抖一下。

      “交出白玉书”的喊声此起彼伏,我喃喃叫了声“师父”,被淹没在人群愤慨的呐喊声中。
      可她却听见了,缓缓抬起头望向我,口型像是要喊“徒儿”,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师父!!”我的声音想必很大,引得人群纷纷望向我,可我却丝毫听不见。

      我疯了似的奔向她,却在离她三丈远处被人拦住了。
      那人穿着打扮与寻常武林门派不同,衣服上绣着奇特的花纹,见我怒瞪着他,他回头做了个眼色,跪倒在地:

      “少主!”
      这一声刚出,他身后的人便跪倒了一大片。对面的人听了,有的大惊失色,有的咬牙切齿,更有的直接拔出了流星椎:“杀了他!”

      我呆呆地望着脚边的人:“我不是你们的少主,我不认识你。”
      他还没回答,对面的人就喊起来:“少放屁!你就是魔教少主,自己还能不知道?”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姓陈名平,家住颍州桃川县,我爹是县里有名的财主陈金,外号陈老七。我从小没娘,十五岁时我爹死了,我家没了,我就跟了我师父燕修。我师父燕修比我大七岁,是摩罗门第九任掌门,她会使剑,使刀,会招魂术。我还有一个师弟元治,一个师妹元秋……”
      我是我爹的儿子,是我师父的徒儿,是元治和元秋的大师兄,我不是什么魔教少主。

      那人无奈,低声解释道:“教主昔年被人追杀,途中生下您,却被人抢走。后来我们才查出,您是被桃川县的陈金收养了。教主近来旧疾复发,性命危在旦夕,唯一的心愿就是接您回去,叫您继承教主之位。”

      我不关心他说的什么,只呆呆地望着师父。她显然也听到了那人的话,不过面色平静,毫无反应。

      那人见我不答,冷笑道:“今日我便要把这白玉书夺来,当作您回教的贺礼!”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立刻叫嚷起来:
      “白玉书决不能落入魔教之手!”
      “有本事放马过来,看谁能抢到白玉书!”
      “燕修小贼!乖乖交出白玉书,便饶你不死。否则你就是与魔教同流合污,人人得而诛之!”

      我放眼望去,每个人都自诩名门正派,每个人都打着武林正义、拯救苍生的名号,心中却满是谁能抢到白玉书和称霸武林的龌龊念头。而这群魔教的教众,口口声声说我是他们的少主,却一心只想着夺得白玉书,好助他们为所欲为。

      苍生那么多,却唯独没有我师父。

      我猛地挣开,往前跑去。对面的人群被吓了一跳,纷纷议论在我背后响起:
      “小心,他可是魔教中人!”
      “燕修不会教了他招魂术吧?”
      “不会,魔教中人体质特殊,修习招魂术不同常人,必须借助白玉书上附着的灵气才能成功。”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如此希望得到白玉书!”
      “若白玉书叫他们抢去,那还能得了?”
      “不如我们动手吧?”

      我在师父面前顿住,她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徒儿,鸡蛋呢?”
      “在家呢。”我咧开嘴笑了一下,此时的笑应当比哭还难看吧?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把那个玉坠给我,为什么要突然教我武功。
      我甚至明白了更多之前的事,比如为什么我爹说我小时候总是生病,为什么明月门要杀我全家,为什么独独我从火里挺了过来。

      白玉书,从来都不是书,而是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师父抹了下唇角的血,勾起一抹笑:“早在驻波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拜入师门第三年,门里刚有些起色,师父夸下海口,说我要为我报仇。“名门正派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无耻!”我记得她那时说道。没多久,她便找了明月门主导此事的宗主,两人约在驻波亭比武。
      她武功并不高,却凭一人一剑,单枪匹马杀了那宗主。虽说比武生死自负,可明月门就此恨上了燕修,还暗自联合各大门派对她下了禁令。如今更是为了抢夺白玉书将她逼入死地。

      “我的平儿是个好孩子。”师父笑着望向远方,“我师父常说,什么值钱都不如人值钱。门派没了,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若人没了,血脉就断了。回去吧,师弟师妹等你回家呢。”

      “师父,你又要抛下我了吗?”我的心随着她转身的动作,猛地悬了起来。

      她笑了笑,猛地抽出怀中的一枚玉坠,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大喊道:“列位,白玉书,我带走了!”

      说罢,一脚腾空,另一只脚微微一跃,翻身跳下悬崖。

      “师父……”

      我听见人声在我耳边响起,他们吵嚷着解决办法,他们争执着白玉书碎了还能不能复原。
      我听见魔教教众不住地喊着少主,叫我速速回去主持大局。
      我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在山崖间回荡。
      我听见山下的狗叫了,有人呼唤着田间的农人回家吃饭。

      而我,现在就去接师父回家。

      8

      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许久不回终南山,门里竟然变得这么热闹。元秋见有人回来,忙迎了出来,待看清我身后拖着的东西时,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

      有些事情说出来就好了。可我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心中是空落落的,风一吹过,都能听见那窟窿发出的呜呜响声。

      “陈平你个王八蛋!”元秋哭着踹我,“我不跟你成亲了,你滚!你还我师父!还我师父,然后滚!”

      元治抱着孩子不说话,半晌,他忽的出声道:“你既然学会了,为什么不试试?”
      我的手颤抖起来:“我试过……没用的。”

      “你毕竟不同。多试试,总有用的。”
      也许吧,多试试,总有用的。

      ————
      又是一年春天。

      元治的孩子已经两岁了,都会叫爹娘了。我收了一个徒弟,脾气秉性与元秋很像,我这个师父不怎么管事,平时都是元秋这个师姑带他。

      一早起来,我照例进了冰室。招魂术试了无数次,武功都快耗尽了,才有了一点起色,照这么下去,得等我的徒儿练成了,才能救他师祖了。

      屋里寒气逼人,我轻轻推开冰棺,正准备同师父说两句话,却发现里面的人不见了!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始终不敢回头。直到那声熟悉而疲惫的声音响起:“徒儿……”

      我唤了一声“师父”,早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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