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

　　沈昌珉睁开眼时，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帘缝隙处露出一道白亮的光，他很久没有宿醉过，稍微动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胃酸一下涌进了脑袋里。
　　“你醒了？”有人从他腿上抬起头，
　　沈昌珉努力聚焦了半天，才迟疑的说，
　　“金……警官。”

　　金基范从床边站起身，走过去唰的拉开窗帘，是个大晴天，阳光让沈昌珉睁不开眼，他勉勉强强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裤，
　　“谢谢你送我回来。”
　　金基范依旧不说话，转身去了厨房烧水，沈昌珉趁着这功夫简单的洗漱，因为喝酒的缘故，他的脸色苍白，眼里的充血还没下去，样子有些吓人。金基范端着杯子过来，靠在门边看他刮胡子，
　　“没有牛奶。”
　　沈昌珉嗯了一声，刮完胡子，他拧过身直视着金基范，
　　“你怎么我家的地址？”
　　金基范把杯子递过去，平静的说，
　　“我能查到。”

　　沈昌珉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表现出来，接过杯子，里面是热柠檬水，喝了一口觉得很舒服。
　　想了想，还是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dance&dance？”
　　金基范在客厅穿外套，听他这样问，忍不住冷笑一下，
　　“和同事例行检查，正好遇见。”

　　沈昌珉这才想起，上次也是在dance遇见他，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
　　“麻烦你送我回来了。”
　　金基范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门边的鞋柜上，然后弯腰系鞋带。沈昌珉只是沉默的看着他，无话不说，对于当年和金基范的种种，他是记得，但是仅仅只是记得而已，他能从金基范的眼里读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但是那情绪是什么，他无法解读。

　　金基范打开房门，停了几秒，又扭过脸来问，
　　“你和金在中是什么关系？”
　　沈昌珉笑了一下，半玩笑的问
　　“这是警方问询？”
　　“是不能说的关系吗？”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情人算不算‘不能说’，以眼下的局面，他对于金在中的确是‘不能说’，‘不许说’，‘不应说’的关系。金基范指的到底是哪一种？
　　“我们是朋友。”
　　金基范用冷笑表示了不相信，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轻轻的关上门离开了。

　　信安收到了商务厅的通知函，新港项目的开标仪式将在月底举行，同时郑允浩也收到了cybill的邮件，告知国富银行派代表团到访，她则是领队。郑允浩在位置上伸了一个懒腰，对坐在一旁的沈昌珉说，
　　“就像在中说的，大戏要开锣了。”

　　沈昌珉低着头不接茬，郑允浩站起来，兴奋的点起一支烟，
　　“等拿下了新港，全公司放大假，呵呵，你也可以好好休息。”
　　沈昌珉说，
　　“我不想休息。”
　　郑允浩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新港的方向，
　　“那你想要什么，说吧。”

　　话一出口，郑允浩也就明白了沈昌珉的意思，两人僵持了几秒钟，郑允浩又问，
　　“那你想要什么？”
　　沈昌珉依旧低着头，
　　“我想要你在巴黎的许诺。”
　　郑允浩当然不会忘记，在巴黎时，他曾对沈昌珉说
　　“我说到做到！只要新港中标，我可以把他送给你。”

　　郑允浩挤出一丝笑容，
　　“你就这么喜欢他？”
　　“嗯。”
　　郑允浩说不出话了，觉得自己脑袋一蹦一蹦的疼，但是大战在即，他不能和沈昌珉闹翻，他安慰自己，情人怎么会比新港更重要的。没想到沈昌珉也开了口，
　　“哥会兑现的，对吗？错过了一个金在中，还会有其他人，错过了新港，可能信安一辈子都再没机会了。”

　　果然是多年的搭档，沈昌珉很会摸郑允浩的脉，郑允浩干笑了两声，
　　“你也不是非金在中不可。”
　　沈昌珉这才抬起头，看着郑允浩的背身，
　　“Cybill这次来，恐怕一半为了新港，一半为了你，如果国富撤资，对于信安是灭顶之灾。”
　　“这是威胁？”
　　“这是妥协，哥，你和在中哥这条路走不到头的，你现在对他再好都没有用，你不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起先你也说过，本来就是逢场作戏加上男人的虚荣心嘛。”
　　郑允浩手里烟蒂已经有些烫手，
　　“难道你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等了好久，郑允浩以为沈昌珉不会答他时，沈昌珉才说，
　　“我可以，我是非他不可的。”
　　郑允浩气的笑了起来，他掐了烟头，转过身走到沈昌珉跟前，用手肘撑着他的肩膀，
　　“没问题，昌珉，我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但是你非他不可，他不一定非你不可，这个你可压做好准备，在中的性情可不是一般的古怪呢。”
　　沈昌珉站起来，不着痕迹的拂下郑允浩的手，
　　“叫行政部出一个接待国富的方案吧，晚上叫有天哥出来吃个饭。”
　　郑允浩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
　　“国富的接待你来定，昌珉，这样很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都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

　　晚上并没有约到朴有天，开标前他忙得脚踢屁股，只是在电话里和郑允浩说了几句，大致意思是新港盘子大，但是流程都和之前没差别，既然国富的资金已经到位，那么信安胜出已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让郑允浩放心。

　　挂了电话正好是下午六点半，自从和金在中住在一起，郑允浩便很少在公司加班，很多事务都带回家处理，一方面是金在中习惯于在家做晚饭，也总等他回去一起吃，另一方面，他仍然相信沈昌珉的公私分明，相信他能处理好各种事情。
　　临出门的时候，沈昌珉拦住他，
　　“尾款周三之前要打过去的。”

　　郑允浩看着他，
　　“等到结果出来吧。”
　　“你不信他？”
　　“不是，我不希望这样敏感的时候，公司账务上有异动。”
　　沈昌珉想了一下说，
　　“从你私人账户上走吧，虽然敏感，但是我们现在不能冒险，阎王爷和小鬼一样难缠。”
　　郑允浩没再说什么，返身拉开办公室的抽屉，里面有一个暗格，输入密码后，暗格谈了出来，郑允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东西装在了口袋里。

　　郑允浩一进门，就闻见浓浓的香味，勾得他一吸口水，大声说，
　　“在中，我回来了！”
　　金在中从厨房里伸出一只胳膊挥了挥表示知道了，郑允浩进到厨房，看见金在中穿着纯白印花的棉T恤，底下是宽松的仔裤，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海鲜酱油，脖子上还挂着围裙，便兴高采烈的蹦过去抱住他，金在中早就习惯这样，但还是不耐的说，
　　“把汗都蹭到我身上了。”
　　“哎呀，做饭呢，小心油溅到你手上。”
　　“呵呵，哈哈。痒痒死了。”
　　“郑允浩！你在摸哪儿，给老子滚去洗澡。”

　　郑允浩占够了便宜，心满意足的直起腰，嗲声嗲气的问，
　　“老婆，今晚做什么给我吃？”
　　“你不会自己看啊。”
　　“哎哟，油闷大虾，还有什么？”
　　金在中撇撇嘴，
　　“你坐着吃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做的反正什么你都要吃干净。好了，赶紧去洗手，微波炉有鱼拿到桌上去。”

　　郑允浩在洗菜池里洗好手，取出微波炉里的鲥鱼，忍不住用手捏了一小块，没想到鲥鱼很嫩，一捏就碎成了块，金在中捡起一颗蒜砸在他脑门上，呵斥道，
　　“端到桌上去！”
　　郑允浩呵呵笑着捡起蒜头放在料理台上，
　　“你让我突然想起了我妈，看来我要常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给我滚出去！”

　　晚饭很丰盛，郑允浩打了一个饱嗝，撩起衬衣说，
　　“我觉得我胖了。”
　　金在中看着他的肚皮，很骄傲的掀起自己的T恤，
　　“看看我的成果！”
　　郑允浩弯下腰，在金在中结实的腹肌上响亮的亲了一口，金在中一下红了脸，推开郑允浩的脑袋，
　　“发什么神经！”
　　郑允浩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
　　“我真舍不得你，在中。”

　　金在中愣了一下，便吊着脸站起来收拾碗盘，郑允浩看他变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拉住在中的手腕，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多想了，我是想说……”
　　金在中挣开他，继续收拾，
　　“我看新闻了，国富银行要派代表团过来。”
　　“嗯？怎么了。”

　　金在中端着东西往厨房走，
　　“那个领队叫Cybill的，就是上次接你电话的人吧？”
　　郑允浩的心思也动的飞快，不过他选择装傻，
　　“什么接电话？”
　　金在中把碗盘扔进洗菜池，弄出很大的声响，
　　“郑允浩，装什么傻啊，要不是因为那女人，国富的钱不会这么容易到账吧。”

　　郑允浩立即跟了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呢！”
　　“她是你初恋？现在还单身呢，她这次来，要不要我暂时搬出去住。”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在中。”
　　郑允浩走过来想抱他，
　　“你别乱想了，和国富就是利益联系，没别的。”

　　金在中退了一步躲开他，
　　“你别这么紧张，我不需要你解释。”

　　郑允浩有些下不来台了，沉默了一下，他说，
　　“我不是让你少和沈昌珉来往吗？”
　　金在中撇了他一眼，泰然自若的开了水龙头，
　　“你以为你的这些事，就只有沈昌珉知道吗？”
　　停了一下，他又说，
　　“蔡志英给我打过电话，叫我不要太得意，她说国富是来者不善，还说她不会和你解除婚约的，如果我聪明的话，最好早点离开你。”

　　金在中的事情是藏不住的，蔡志英几次把他堵在家里，蔡敏也给郑允浩打过电话，郑允浩有些含糊的表达了要悔婚的想法，蔡敏只是说，
　　“年轻人不要冲动，你别真以为国富是你能乘凉的树。再怎么说，四通和信安才是一脉相连。至于那男人，我会和小英说，让她别去找麻烦。婚事是大事，除去生意以外，你也是我觉得最合适的女婿，唉，等我死了以后，这些产业不都是你的，你可要想清楚。”
　　郑允浩也就没再提这事，只是再也不见蔡志英而已。

　　因为蔡敏的警告，蔡志英也不能把金在中怎样，她也不敢惹恼郑允浩，只是放着Cybill的是非，不挑拨一下实在是浪费。
　　郑允浩听是蔡志英说的，心里吁了一口气，不屑的说，
　　“她懂什么，你别听她乱说。”

　　金在中扯着嘴角笑笑，
　　“其实我真不在乎这些，郑允浩，难道我还天真的打算和你白头偕老吗？不过毕竟……我们现在还在一起，我希望这些事，你不要瞒着我。”

《六年时光散淡》
六年时光散淡——豆花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