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偿

　　晚上十点半，沈昌珉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来，郑允浩果然又在发呆，面前堆着厚厚的计划书。沈昌珉站起来，推开自己那大叠财务报表，走到郑允浩身后，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计划书还翻在14页。
　　一小时之前，沈昌珉过来看过，也是14页。

　　沈昌珉掏出一支烟，刚要点上，却听见郑允浩的声音，
　　“昌珉，我们出去走走吧。”
　　沈昌珉从嘴上拿下烟，指了指桌上的表，
　　“哥，往常这个时候，我们俩都刚刚开始进入状态，怎么现在突然这么倦怠？”
　　郑允浩抬起头，
　　“啊？”
　　沈昌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在听自己讲话，无奈的转过身去，打火机在玻璃上映出一小撮红色的光圈，
　　“加班狂人郑允浩，在十点半的时候，说要出去走走。算不算信安的头条新闻？”
　　郑允浩已经站了起来，穿上西装外套，一把搭在昌珉肩膀上，
　　“你带卡了吗？”
　　沈昌珉顺手捞起外套，听见这话，奇怪的说
　　“什么卡？你没带卡吗？”
　　郑允浩神情有些扭捏，
　　“就是，嗯，就是他店里的卡。”
　　沈昌珉只愣了一下，就转过身去，
　　“哦，我放在车上了。”

　　Dance&Dance的生意，还是那么好，门口仍旧舞动着长长的人流。郑允浩跟着沈昌珉轻松的从专用通道进入。其实郑允浩很不喜欢这种场合，各色人等带着不同的味道，嘈杂的音乐，污浊的空气，然而此刻他不得不穿过狂乱的人群，终于在二楼找到一间安静的包间。

　　沈昌珉点了一只烟，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郑允浩点了酒，便斜着身子往舞池里探看。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金在中的情景，想起他明亮的，在激光灯中闪烁着奇异光彩的眼睛，还有左肩那条白色的皮毛，那初初一见的惊艳，就这样吸引着郑允浩，亦步亦趋的环绕其中，欲罢不能。

　　沈昌珉隐在暗处，静默的看着郑允浩，刚想说些什么，底下的人群出现骚动。沈昌珉转脸去看，原来是金俊秀出场了。
　　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舞池中央巨大吊空的台子上，那具不可思议变化着的身体，郑允浩喃喃的说
　　“这小子，真看不出来，跳的这么好。”
　　沈昌珉点头，随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弄了一会儿又作罢。郑允浩咽了一口酒，笑着用脚踢他，
　　“你就别逗有天了，他估计陷在商务厅的例会里，还出不来呢。”
　　沈昌珉也笑了一下，紧接着，包厢的门就开了。

　　金在中穿着一双扎眼的宝蓝色长靴，暗灰色的的紧身裤捅在靴子里，上身是一件长摆的格子马甲，里面明晃晃的看不出是件什么衣服。
　　郑允浩看他的时候，他正冲着沈昌珉笑，笑的很好看，白色的门牙露出大半，沈昌珉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只是含糊的叫了声
　　“在中哥。”
　　郑允浩有些赌气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金在中撇了他一眼，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终究是挨着他坐下了。
　　郑允浩的手环上金在中的腰，腰身纤细，摸着软绵绵的，金在中想躲，没躲开，用眼睛示威了半天，郑允浩只当他是抛媚眼，照单全收，报以大大的傻笑。金在中没脾气，便不理他，和沈昌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怎么micky没来？”
　　沈昌珉在角落里挪了挪地，
　　“有天哥最近忙着新港的招标项目。”
　　郑允浩想起上一次，金在中和朴有天十指交握，状及亲密，现在又听他张嘴闭嘴念着micky，心里有些气闷，伸手在腰上掐了一把。哪知道金在中很怕痒，只这一下，便笑的东倒西歪，最后倒在郑允浩怀里，笑的喘不过气。

　　郑允浩白捡的便宜，当然不放过，把人搂得紧紧的，嘴上还不忘损他，
　　“至于嘛，笑成这样，别是借故投怀送抱。我可顶不住这么大的诱惑。”
　　金在中好一阵缓过来，拍掉郑允浩的手，坐直身子，伸手在郑允浩身上打了好几下，不自觉的瞟了一眼沈昌珉。沈昌珉两腿交叠了一下，扭过脸去，看下面的人群。
　　金俊秀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不过还有人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XIAH!”
　　“XIAH!”

　　沈昌珉转头去拿桌子上的酒，刚好看见郑允浩俯在金在中的脖子上，金在中推了他一把，郑允浩才若无其事的扭过身，金在中低着头，刘海儿遮住了眼睛。

　　有人轻轻敲了敲包厢的门，进来的是服务生，看似有些焦急，和金在中耳语了几句。金在中神色也是一变，转而对沈昌珉说，
　　“你们先坐着，我离开一会儿。”
　　说完就和服务生出去了。

　　郑允浩仰躺在沙发上，嘿嘿的笑，沈昌珉依旧不发一言。
　　很快，外面传来声响，什么人在大声的说着话。郑允浩起先没在意，后来那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哇啦哇啦的吵闹中，加着一两句低沉的嗓音，那声音哑哑的，凉凉的，郑允浩立马挺直了身子，侧耳仔细听着。
　　“哗啦”一声之后，几秒的静默，突然间吵嚷升了一级，混杂着吆喝和尖叫，沈昌珉从座位上站起来，郑允浩却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出事的包厢，离着郑允浩不远，门大开着。郑允浩进去的时候，地上一片狼藉，金在中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只是冷笑，看见郑允浩进来，也不答话。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圆脸的男人，眼睛细长，看起来喝了很多酒，脸色红里泛着青，他坐在那，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凶狠的盯着金在中。圆脸男人旁边，是个年轻男子，垂着眼睛，不看任何人，像是发生的这些和他无关一样，但是他殷红的手心却泄漏出这一地的玻璃碎片出自何人。
　　几个保安和服务生站在金在中身后，角落里还站着一个，金黄色的头发盖住了半个脸，淡粉色的工装衬衣被扯的稀烂，领结被揪下来扔在一旁，下半身沾满了酒污。

　　那圆脸的哼了一声，打量一眼郑允浩，
　　“金在中，你也会叫帮手？”
　　金在中微微叹口气，
　　“收拾你，我一个就足够了，还轮不到谁伸手。”
　　说完看了一眼郑允浩，还没等郑允浩答话，圆脸的狠狠的砸了一下桌面，
　　“金在中，我忍你很久了，今天到底给我一句答复，让不让他和我走！”
　　角落里的人哆嗦了一下，有些无助的抬眼，金在中继续冷笑，
　　“他走与不走，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强留他，你也不能强行带他走。”
　　圆脸男人“腾”的站了起来，
　　“我今天非要带他走呢？”
　　金在中撇撇嘴，缓缓脱下长摆的马甲，交给身后的人，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郑允浩第一次注意到金在中胳膊上，高傲的肱三头肌的线条，不禁有些发愣。

　　金在中话音刚落，圆脸男人敏捷的跳过桌面，手里惦着半瓶酒，两步跨到金在中面前，金在中往后退了一步，已经摆好架势。圆脸男人扬手的一瞬间，郑允浩才回过神来，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一个侧踢，先揣掉了男人手里的酒瓶，紧接着一个后旋，正踢在男人的胸口处。男人闷哼了一声，就向后倒了下去，郑允浩还要跟进，却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指着脑门。
　　那个神情冷漠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郑允浩面前，黑洞洞的枪口的指着郑允浩的脑袋，
　　“你可以试试，看子弹和腿，哪一个更快。”

　　“你可以试试，他如果少了一根汗毛，你和强仁能不能竖着从我的地盘走出去！”
　　金在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年轻人嘲弄的笑了起来，
　　“怎么，在中哥很在意他……”他边说，边抬起头，忽然后半句话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焦距落在金在中的背后，因为惊讶甚至微微张开了嘴。

　　只有沈昌珉站在后面，一只手搭在金在中的肩膀上。
　　圆脸男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的确有些醉了，踉跄的走了几步，忽然一拳勾在郑允浩的肚子上，郑允浩皱着眉，弯腰捂着肚子连退了好几步。金在中刚要上前，年轻人的枪口又指向了他，沈昌珉将金在中揽在身后，那年轻人举枪的手有些颤抖。
　　那边郑允浩已经被那叫‘强仁’的堵在了墙上，一拳接着一拳，郑允浩窝着腰，像是没有招架之力。强仁猛然一拳打在郑允浩腮上后，便站在那呼哧呼哧的喘气，
　　“想替金在中出头？先掂量掂量自己再说。”
　　话音刚落，郑允浩蜷起的右腿在墙上一蹬，左腿顺势也弯了起来，身子蹿的很高，左膝盖正顶在强仁的下巴上，强仁第二次摔倒在地，郑允浩越过他，稳稳的落在地上。
　　这一次，年轻人却连头都没回，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沈昌珉，沈昌珉慢慢抬起胳膊，握住枪膛，向后一错，子弹从弹夹里脱落，叮当的坠了一地。年轻人竟如同没有发觉一样，只是看着他的脸。
　　沈昌珉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走开了。

　　角落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走到强仁面前，蹲了下去，伸手去擦强仁的鼻血，却被强仁一把捉住了手，含糊不清的说
　　“利特，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求你了，跟我回去吧，好吗？别再这样折磨我了，我已经快要疯了。”
　　利特抽回手，红着眼眶继续给他擦鼻血。
　　金在中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
　　“利特哥，你自己的事情，终归自己要解决。”

《六年时光散淡》
六年时光散淡——豆花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