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野鬼朋友

　　谷渡租了一套西服，租的钱相当于他衣柜里西服的卖价。穿上昂贵西装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以前自己可真不讲究，一条裤衩可以穿到褪色、染色、再褪色，古董似的保留着，每次打开衣柜，像在参观古物展览。

　　但偏偏他的衣服都显得干净清爽，靠近些，会闻到上面的清香，所以纵使他的衣物年代久远，却从未遭过他人的挑剔，在他那张脸的照拂下，再单调朴实的衣装，都添上几分恰到好处的质感。

　　谷渡还包了辆车，租车公司给他配了名司机，楠佳看到擦洗的锃光瓦亮的豪车，不可置信扫了他一眼，“我同事可真是眼尖，居然看出你是个隐藏的富二代，你可别跟我说，咱公司老总是你爹。”

　　谷渡邀请他上车，不好意思笑了笑，“若老板是我爹，他哪舍得让我在的部门天天加班？而且我也不是富二代，连富一代都算不上，顶多是有点私房钱的工薪阶层。”

　　楠佳知道他低调，不过她不想对人家的家底刨根问底，她看了眼前面司机穿的正装，那正襟危坐的架势，俨然送富家少爷奔赴全省首富发布会。

　　她撇撇嘴，“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你想让我摆脱相亲，帮我骗骗我妈就得了，弄这么大阵仗，又是西装革履又是豪车接送，您可真是视金钱为清仓大甩卖!”

　　谷渡正了正歪掉的领带，太久没穿西服，他觉得勒。

　　“你昨天不是也说了吗，就电话上说是你男朋友，你家里人肯定不会罢休，那咱们就把戏做足一点。”

　　楠佳头靠在座椅枕上，侧过身和他对视，“小老弟，你就算穿个破裤衩去，俺妈也不会嫌你穷，在他们眼里，我就值个五块钱的地摊价，还得包邮的那种，不然不会有人瞎了下单。”

　　谷渡本来因为要见“假丈母娘”有点小兴奋，听了这话，微微皱起眉来。

　　“为什么，女孩不都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吗？你家里人对你对象的要求那么低？”

　　“你也说了，女孩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楠佳拍拍自个胸脯，“我这个年龄，就算再不要脸，也只能算个大龄女青年，能回家里就不错了，不奢求当什么明珠。”

　　谷渡看着她头顶浓郁的黑色，沉默下来——如果威胁来源是相亲的话，那仅仅推掉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源源不断，根本治标不治本。他昨天几乎听见了楠佳和佳母的全程谈话，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楠佳最后那句话“好，我去，让男方等着”，看似答应，却更像是一种赌咒，一种痛下决定的宣言。

　　谷渡隐隐有感觉，楠佳不会真去相亲，而是另有其事。

　　他再一次试探性问:“楠姐，如果昨天没有被我打断，你真会去相亲吗？”

　　“当然，” 楠佳不假思索，“难道我还能度假去？”

　　虽然坐着豪车，但楠佳还是抑制不住的烦躁，本来昨天已经下定决心，一了百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谷渡，他好像知道她的秘密，但好像又知道得不那么透彻。不过他伸出了橄榄枝想帮她，把她从“悬崖”往回拉，楠佳看了看“悬崖下边”，摔下去肯定会疼，既然出现了条半吊子橄榄枝，那就先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医不活大不了再当回死马。

　　“我再确认一下，你叫谷渡是吧，五谷的谷，摆渡的渡？”

　　“是呀，咋啦？”

　　“我怕等会我妈问我你名字，我说错。”

　　谷渡:“……”

　　“楠姐，我想让你答应我件事。”

　　楠佳转过头，“说。”

　　谷渡微微一笑，光影穿过车窗，在他眼眸里掠出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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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母和二姨早把菜备齐切好，就差下锅。她们在窗口张望，见谷渡带着楠佳从豪车上下来，二姨惊得差点岔气。

　　“不得了，不得了，难怪你以前让楠佳去相亲，她死活不答应，有这么个男朋友，谁有心思去整相亲那玩意!”

　　“哎，这死丫头，原来还真有对象了，我还怕昨天在电话里是忽悠我，想着今天要么开欢迎大会，要么就开成家庭聚会，请你和大成吃顿饭。”

　　二姨拍拍她手，“行了，现在看见真人放心了，快下锅吧，我都饿了!”

　　因为不确定楠佳是不是真能带个男朋友回来，佳母并没有打算通知亲戚，毕竟如果楠佳忽悠人，她也不想让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太难堪。不过相亲的那位男士，本来就是楠佳二姨介绍的，她那边肯定得到了消息，风风火火地来问佳母为啥取消，佳母只好实话实说。

　　这一说不得了，二姨拖家带口来了，要第一时间目睹楠佳对象的芳容，就跟赶电影首映似的，错过第一面会有终生遗憾。

　　现在客厅里坐着楠佳她二姨父刘成，她表弟刘柏恒，以及她未来弟妹章澄，就差站在门口列队欢迎了。

　　佳母在厨房里大显身手，炒炖蒸煮炸，酱香麻辣酸甜盐煎齐上，摆了一桌子，占得满满当当，差点都没空隙摆碗筷。

　　把楠佳她俩迎进来后，二姨将谷渡上下打量了一阵，认出他身上的名牌西装和皮鞋，她拉着楠佳的手，半嗔半笑着说:“你这个孩子，有对象了怎么还瞒着家里，害得我们瞎操心，早把人带回来不就完了吗？非得火烧眉毛了才松口!”

　　谷渡对她彬彬有礼一笑，“二姨好，这不能怪楠佳，是我的问题，我前段时间在家里遇到了一些阻碍，前天才和我爸沟通好，让你们着急了。”

　　说完，在楠佳的介绍下，谷渡一一认了人点头问好，他感觉很奇妙，就像小时候被婶婶带着参加宴会，挨个叫叔叔阿姨，叫得好还有红包。

　　佳母脱下围裙，招呼大家落座，桌子是长方形，一共八个座位，谷渡在靠近厨房的位置，拉着楠佳坐他旁边。

　　刘柏恒和章澄刚好就和他俩对着，谷渡从进门开始，就发现刘柏恒一直在打量他，不管是看衣装，还是看脸，就好像他是件拍卖品，在聚光灯下，得好好估估个价。

　　避免尴尬，谷渡对着刘柏恒和章澄一笑，章澄笑脸回应，“今天阿姨做的都是当地特色菜，可以大饱口福了!”

　　佳母笑道:“我不知道你口味如何，问楠佳呢，她又让我随意发挥，我就各种味道都做了些，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二姨坐得近，顺手给谷渡夹了一筷子凉拌鸡丝，“我听说，你和楠佳是在公司认识的？”

　　谷渡刚想刨口饭，听见问话又停下筷子，“是的，我们算是同事。”

　　二姨显得诧异，她又瞟了眼谷渡的这身行头，按理不应该是打工仔呀。

　　二姨父插话:“哪个部门？”

　　“IT。”

　　二姨父点头，“和楠佳倒挺配，哈哈，她教人学英语，你可以教人修电脑。”

　　刘柏恒，“你在公司主要是帮同事修理电脑吗？”

　　谷渡抬起眼，和他对视，嘴角带着浅笑，“是的，家里有给我安排工作，我不太想做，想凭自己的专业混口饭吃。”

　　二姨来了兴趣，“家里人想让你做什么工作？”

　　“继承家业，管理公司。”

　　刘柏恒放下筷子，“确实，有时家人的考虑会比较欠妥，要管理一个公司，还是得有经验、学历和管理能力，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接手就接手，你说是吗？”

　　谷渡点头:“确实，虽然我在国外一年读了管理，但还是感觉经验不足，所以还是选择从事按老本行，自己喜欢，又省事。”

　　“哪个大学？”

　　谷渡说了校名。

　　刘柏恒面部有一丝怪异神色闪过，接着淡淡笑起来，“学校很不错，排名特别靠前，就算管理专业确实一般，你当时选校时，应该考虑到专业问题。”

　　章澄用胳膊碰了一下他，插话说:“谷渡，你可真学霸，是我见过长相最清秀的学霸!”

　　二姨给了楠佳一个点赞的眼神，“楠佳真是好样的，给咱们家引进了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婿。”

　　楠佳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佳母招呼道:“小渡你快吃，千万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对了，小渡，你跟大伙说说，和楠佳是怎么认识的呗!” 没一会儿，二姨又活跃起气氛。

　　谷渡盯着筷子尖，觉得自己不知当吃不当吃，来之前应该啃俩馒头抗饿的。面对一桌子好菜，他咽了口唾沫，把饿意强行憋了下去。

　　“有段时间楠佳的办公电脑经常出故障，都是我负责维修，我修的时候会告诉她一些解决技巧，以防她下次遇到类似问题，这样一来二去就熟了。”

　　说完，谷渡侧过头，做出宠溺的眼神，眼波阵阵，发射给楠佳。

　　楠佳刚刚喝了口海带汤，强忍着没喷出，对着谷渡轻轻点头——对，对，您说啥都对!

　　“哈哈，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有深度，知道去发现女生的内在美，而不是以貌取人!”

　　章澄皱了皱眉，看向楠佳，却见她一脸风平浪静，悠哉悠哉地吃饭。

　　“二姨，您说的是，我确实见过很多相貌出众、学历又高的女性朋友，也谈过几个，最后发现，还是安稳的最好。楠佳她虽然……相比于其他女生没那么优秀，性格也一般，但能让我踏实舒心，这一点对我很重要。”

　　楠佳啃着鸡腿，擦了下嘴边的油，心里狂笑:哈哈哈，你说得够委婉呀，不就算怕被绿吗，这山路十八弯的，都快拐出道迷宫了!

　　佳母坐在桌子另一边，最开始时喜笑颜开，现在笑容隐身，脸色蜡黄，显得有点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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