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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面之术（修）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姬黛与陆逊各自捧着本书看，唯有孙尚香看不进去书。
可马车行驶得缓慢就罢了，还十分颠簸，看书的两人无视这一点，孙尚香却受不了。
“这就是你说的陆家向我赔罪？我怎么感觉你是特意雇破马车来让我受罪的！你们陆家可是江东出了名的富裕。”孙尚香没好气地向陆逊说道。
姬黛眉目含笑地看向面色不善的孙尚香——她清楚陆逊是怕信使路途上耽搁，导致陆家本家来不及准备，才特意雇了一辆破马车。
不戳破陆逊，是给他留些面子。
但孙尚香不知道，直接出言责问，倒也挺好，杀杀陆家的气焰。
且看看陆逊是怎样应答的。
“陆家虽富不奢，路程不远，何必租太舒适的马车。况且年龄小，正是应该磨练的时候，一点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能做成大事呢？”陆逊眼都不抬，平静地将书翻后一页。
“你！”孙尚香被他云淡风轻的话给呛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便狠狠地瞪着他。
陆逊仍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他手上的书卷。
她气鼓鼓地转脸看向姬黛请求帮助。
姬黛安抚性地向她笑了笑，对陆逊说：“我竟不知什么时候起，可以将对自己的要求强加他人了。”
听到姬黛开口，陆逊终于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了，无奈地说：“姬小姐总不能说节俭是错的吧。孔圣人尚且说，礼，与其奢也，宁俭。礼数上都应该能节俭便节俭，日常出行花销不更该节俭吗？”
“节俭是没错，但得分清场合。按你所说，《周礼》上祭祀时用名贵的祭具都是不对了？你节俭在赔礼上就是没有半点诚心。”
陆逊被她梗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与你争辩。反正我们已在这马车上，即使现在想要换乘，周边也没有可以租用马车的地方。”
“不用换马车，但你总得向我家小妹服软认个错吧。你语气好些，她就不生你气了。”
姬黛见孙尚香正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看陆逊吃瘪，连忙暗示她得假装生气听陆逊向她服软。
孙尚香连忙像模像样地板起脸，眼中的愉悦却根本掩饰不住。
陆逊低声说了句抱歉。
虽然听着没半分真心，但孙尚香依然觉得自己占了上风，顿时就高兴起来，笑靥如花。
陆逊却只觉得头疼，他是真搞不懂怎么回回都说不过姬黛，总能被她的道理给压住。
不过惹不起，能躲得起，
当下他便拿着书卷出了车厢，宁愿和马夫坐在外面吹冷风看书，都不愿意看见里面容貌姣好的两个少女。
“黛姐姐可真厉害。”孙尚香喜滋滋地蹭到了她怀里，微微仰起脸看着姬黛。
这张稚嫩的笑脸，登时和在东吴码头出嫁时那张满脸漠然无助的脸重合在起来，姬黛心一颤，回抱住了孙尚香。
她不知道刘备是不是真的是当世英雄，她只知道孙尚香出嫁时二十五岁，而刘备已经四十九岁了。
这样大的年龄悬殊，刘备几乎可以做孙尚香的父亲。
且一段政治婚姻，在吴蜀关系僵住时，她都想象不出孙尚香会过的有多苦。
上一世她没敢看，现在她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
她抱着孙尚香的手收得紧，孙尚香略有些奇怪她的情绪怎么突然波动起来，但能和姬黛更亲密，她还是很开心。
于是说道：“我头一次觉得严老头说的那些大道理有用，虽然记起来很烦，但是用来堵讨厌鬼的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姬黛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旋，叹道：“是啊，士族们最喜欢讲这些大道理。对于他们来说，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你就算打他们一顿，给他们天大的好处，他们都不会向你低头。唯有说服了他们，他们才会好好认错。”
“有这么厉害？”孙尚香不太相信。
姬黛笑道：“我是故意夸大了，想要引你好读书。贵族们讲气节，但也不是人人都有气节，不过很多时候比起动武，用说服的方式效果更好些。”
孙尚香想了想，苦恼地说道：“但严老头讲的课太枯燥了，整日里不是让我念句子就是抄句子，我不懂就是我悟性低。可我要是都能自己悟，还要他教我做什么啊。”
“那你觉得让陆逊陪你读书，一句句分析给你听怎么样？”姬黛隐隐有了一个想法，试探性地问孙尚香。
“陆伯言？”
孙尚香考虑了一下说道：“他虽然嘴毒了些，但的确聪慧。可是，黛姐姐，他的身份不可能同我一起学习，更别提陪我读书。他是陆家的嫡长孙，陆家不可能舍他赔到我们这来。”
姬黛但笑不语，心中有了主意便抱着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舒服一些，省得被生硬的木头座椅弄得全身不舒坦。
马车就颠簸着到了庐江，陆家本家所在地。
姬黛与孙尚香终于能站在平地上呼吸新鲜空气了，都舒了一口气。
陆逊同样长舒了一口气，看到陆家门口是老管家站着，就知道他们已经提早收到了消息。
与老管家对视一眼，确保无虞，才总算把提着的心放下来——他真是怕了姬黛那副伶牙俐齿。
姬黛也注意到站在陆家门口那个老人与一般下人不同的服饰了。
且看他虽低着头，但背脊依然挺得直直的，便知道他在陆家的地位应该不一般。
于是便也先提防起来，等着陆家出招。
“白老。”陆逊恭敬地先叫了一声，老人点点头应下，然后开始打量姬黛与孙尚香两人。
“这位便是江东之虎孙坚的小女儿吧。”白老先看了孙尚香，点点头赞许道：“这英眉应是继承了父亲的武勇，明眸清澈又黑白分明，看来心思单纯是个心善的人啊。”
孙尚香听他说得心里发怵，没料到陆家的人竟然还会看面相。
听他把这玄之又玄的话说出几分道理，她又不由地有些信服他，点头说:“对，我就是孙坚的女儿孙尚香。”
姬黛不愿意见面就落了下风，连忙向前一步，侧身挡住白老打量孙尚香的眼光：“老人家是个相士？那不如也评价评价我的面相吧。”
她并不信面相之说。
在她心里，始终认为相士不过都是看人下碟，根据别人的家室来胡乱编些话显得自己高深的骗子。
“不敢自称相士，仅是略懂几分。”
白老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姑娘的面相我看不透。明明一弯笑唇，偏偏是薄唇，不知道姑娘到底仁善还是凉薄。仅有一点是小老儿能确认的......”
姬黛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些相面的把戏。
她的仁善是为了孙策，孙策的理想是平定战乱，还天下太平，那便必不可少要用仁善的贤名招纳能人贤士。
可她从根本上还是那个旁观了孙策一生的天道，凉薄才是她的本性。
她可以待人诚，前提是不能触犯到孙策这条底线上，踩到她的底线，她都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
白老意犹未尽的话就等着她追问，她也不在乎地问道:“是什么？”
老人犹豫了一下，没照下马威说，而是缓缓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姑娘的面相贵不可言。”
姬黛笑了，这位姓白的老人似乎真的有几分相面的功底，竟然能窥探出她如今身份底细的痕迹。
这样也好，他说出这样的话，气势上就是被自己压住了，陆家想用这种玄术给自己二人一个下马威的计划已经算是失败了。
陆逊没想到姬黛会得到白老这么高的评价，默然片刻才问道：“还是不要在门口等了，白老，从祖父在家中吗？”
“在的。”白老又看了一眼姬黛，按照一开始额安排，说：“但族长大人年岁已经大了，耳朵没有从前那样灵敏，两位姑娘对族长说话，他不一定能有所反应。”
姬黛原本以为这位陆康陆族长会装病晾着自己几天，却没想到人家直接要装聋。
她还想若是陆族长装病，她就直接在陆家住下，住到陆族长不病为止，可现在人家要借年老装聋，听了只当没听到，确实有些麻烦了。
她垂眸想了一会儿，展颜一笑：“那陆大人眼睛还能看清东西吗？”
白老怕她是准备用写的给陆康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为庐江太守，又聋又瞎明显不对劲。
“我没准备用写的。”姬黛看破她的顾虑，敷衍地说：“就是关心一下陆大人的身体。”
陆逊不信她毫无阴谋。
可没来得及阻止白老点头，便只能提着心等她接下来的举动。
得到肯定答复，她说:“那领我去见见陆大人吧。”
“族长大人就在书房等候。”白老答完，看向姬黛抱着的剑匣，说：“虽不是怀疑姑娘有行刺可能，但你不能身怀利器见族长。”
“你说这把剑吗？”姬黛顺着他的目光，垂眼笑笑：“我人可以不进去，但这把剑要托陆逊帮我送给陆大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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