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旧事如拂雲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慕清漪若不是被绊住了脚，早该在天一亮便回到驻扎的军营。不知道舅舅身体怎样，她用药太过于霸道，常人便是只能撑住三天；可是舅舅身强体壮，又有内力护体，她也是再三斟酌之后才用了如此大的剂量。周武并不知道此事，只是觉得慕清漪面色沉重，一日比一日还要沉重。若不是昨晚几个病人病情反复，她便是一分钟也不要休息就要匆匆赶回去。她是担心将军？周武其实想跟她说，将军又岂是这帮宵小能够敌的过的。想当年将军一人率领三万大军与敌方十万大军浴血奋战最后也是大获全胜，她实在不用如此担心。

　　慕清漪不知道周武想什么，只见他神色轻松，就连骑马也少了几分焦急，忍不住出声训喝：“若是正午之前赶不到军营，我便毒死你！”

　　这话一出，周武浑身战栗，快马加鞭了起来，他与慕清漪接触的这段时间便知道慕清漪说一不二，她若是如此说了，那么便一定会这么做。

　　慕清漪急匆匆赶回军营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并未停战为何军营里如此奢靡。远在营帐外便听到里边歌舞升平。而军营外有一将士吊起来被打的体无完肤，慕清漪认识这个人，当天救治徐朗的时候，他便在场。周武一见此人这番样子，便觉得事情不对，若是将军在此怎能容忍别人这么对待李平？一定是将军出事了！

　　慕清漪从袖中甩出银针，几个士兵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周武连忙帮着李平松绑，见李平已经不省人事，着急的看着慕清漪，慕清漪也没明白，若是此番贸然闯进大帐必然讨不到好果子。她就算是再厉害，也抵挡不过千军万，就算她能逃之夭夭，那么舅舅呢？一针下去，李平缓缓清醒，看见周武，便焦急开口：“快，快去救将军！”

　　一听徐朗有危险，周武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平声音断断续续：“周宇那个小人，明知将军今早已经吐血，却依旧激将军出战。这几站将军所向披靡，敌方也决定投降草拟降书。可今日一早周宇便说敌方有异动，将军本以为此战只为探得虚实，便只带了三千人马往死亡岭去了。”李平情绪激动：“我本留守，无意听见周宇早与异族人勾结，此番便是设有埋伏要要一举铲除将军，我听后便要带兵去救将军，他诬陷我勾结敌方，便要将我就地正法！”

　　慕清漪怒火中烧：“将军去了多久了？”

　　李平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慕清漪，开口：“两个时辰……”

　　帐内人正沉醉于徐朗将死的喜悦中，突然正座之人脖子一凉，只见一个秀气的少年一剑指着他的喉咙，满面怒气：“你这种人渣，若不是今日我有急事处理，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未等周宇反应过来，这剑便已划开他的喉咙……

　　周武大惊，再怎么说这人也是皇上钦点的将军，就这么草草被杀了？而帐内其他将军面露危色……若是说徐朗的随行之人已经被替换了一点不为过，帐内的几个将领与周宇这个酒囊饭袋如出一辙，慕清漪并不放在心上：“今日我替徐将军清理门户，若是有谁泄露出去此事，那么我这把剑怕是容不得你了！”

　　字字玑珠，字字铿锵，也字字带血。

　　周武换了铠甲要与慕清漪一同前去营救徐朗，从兵器库里找了一件小巧些的盔甲递给慕清漪，慕清漪只是淡淡看了眼，并未穿上，一身轻装，一把宝剑，跃于马上，拿着帅印看着众将士，开口：“我不知你们其中有多少忠心于徐将军，若是带了些吃里扒外的人前去营救徐将军，反而适得其反。”慕清漪眼睛微眯：“我数三声，自愿跟我前去营救将军的便站在右侧。我只能说，此去一战我并未允你们活着回来，就算大获全胜也并未有所奖赏，可能还会领罚，我不强求与你们，若是愿意，我慕清漪在此谢过。”

　　“三”

　　只有一小部分人从队列中站出来，周武紧皱眉头，这些人怕是送死也不够。

　　“二”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将士站到慕清漪战马右侧。

　　“一”

　　一声以下，慕清漪看着右侧的人马，冷着脸 ：“周武清点人数。”

　　周武得令，下马清点，一会儿的工夫便答道：“报告慕姑娘，一千一百四十三人。”

　　慕清漪点了点头：“李平，你在此等候，我们平安回来一切听徐将军抉择。”

　　慕清漪并不害怕军营里的人不听李平指挥，为首几个将领她已经下了药，经此一去，她不知道这些将士能否生还，“我们走！”

　　只听过战场上是何等的肃杀与决绝，可是慕清漪从未亲眼见过，纵是她也杀过人，可是如此场面却是她从未经历过，黄土埋骨，多少不知姓名的将士战死沙场，他们是何人的丈夫是何人的儿子又是何人的父亲……

　　徐朗自知身体已然撑不住了，可是这三千精兵每个都是他的亲信，虽敌人兵力众多，可是依然没有讨到什么好果子，这一战，他不能倒下，也不可以倒下。

　　徐朗握紧了手中的宝刀，看着把自己团团围住的敌人，心中不胜悲凉。当今圣上为了取他性命，竟连这些誓死效忠的将士也不放在心上，何等的凉薄，徐朗面色毫无血色，只凭着一腔热血苦苦支撑，一只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喊到：“兄弟们，今日徐某受奸人所害，可既然生为军人，那么便没有后悔求饶的道理；若是能活着杀出重围，那么我们在大醉一回，若是再无会面之期，徐某在此多谢这么多年来南北征战的各位兄弟！”

　　这个境况便是每个将士早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听着徐朗这样说，众将士高喊：“我等誓死效忠将军！”

　　“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

　　徐朗突然放声大笑，率先冲出重围：“今日我徐某有如此多肝胆相照的兄弟们，此生无憾！杀！”

　　“杀！杀！杀！”

　　慕清漪快马加鞭，突然听见远方声音高亢，便更是焦急，娇喝道：“再快些！”

　　敌方将领看着负隅抵抗的徐朗以及不到千人的将士，坐在马上挥了挥手，命令战停，开口：“徐将军，你也知道此次战役原本就是我部首领与你们皇帝做的一场戏，为的就是徐将军以及你的旧部们而已。”转换语气，不胜轻佻：“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没想到带着几千人也能与我大军痴缠到如此境地，徐将军，佩服佩服。”

　　徐朗身边的将士们群情激奋，杀红了眼，听见这一番话，便嘶吼起来：“将军，若是这狗皇帝在眼前，我便是要活剐了他！他不辨忠奸，不顾百姓，忘恩负义！”

　　徐朗下了战马，脚步轻浮，他若是此番困境，那么齐家、徐家又该如何？雲儿可是想好对策了？这天是不是要变了？抬头看看敌方将领，徐朗笑道：“耶律将军此话何意？”

　　耶律完继续说道：“只要徐将军在这罪己书上签了字，那么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说罢把纸张扔给徐朗。

　　徐朗捡起书信，大致浏览了一番，突然放声大笑：“说我徐家军与外邦勾结，意欲挑起两国之战……”徐朗回身望了望这些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兄弟，万分悲凉。

　　前锋大将，战云，年初才娶亲，这次出征妻子刚刚有了身孕。

　　自小跟在他身边的李潇，家有年迈老母无人侍奉。

　　有的不过刚刚入伍，十七岁，刚想一展抱负，报效国家。

　　战云已失了一臂，跟着徐朗也有七八年，开口：“将军不要为了我们活命就签下这胡说八道的认罪状，将军可曾想过，若是您签了，我等回到军营，那周宇小人可会饶了我们？”见徐朗气息不稳，战云出声吼道：“徐家军！”

　　“在！”

　　一个字铿锵有力，响破云霄。

　　“誓死与将军共存亡！”

　　“共存亡！”

　　“共存亡！”

　　徐朗看着耶律完，眸中傲骨凌然。耶律完也看着徐朗，“既然徐将军不肯签，那么在下便不会手下留情了！”挥了挥手：“放箭！”

　　“保护将军！”战云虽只有一臂，可依旧眼疾手快，只身挡在徐朗身前。

　　耶律完取过弓箭，瞄准脚步虚乏但是目光坚定的徐朗，轻笑，拉弓，射箭……

　　“将军！”

　　“舅舅！”

　　慕清漪带着一千余人刚刚赶到，便见一只箭直直朝向徐朗胸□□去，大惊，也管不得太多，使了轻功就往徐朗身边去，可惜只差一步，箭擦着慕清漪的手而过，稳稳的插在徐朗的前胸。

　　“将军！”周武喊到。

　　众人抵挡箭雨，慕清漪跪坐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徐朗，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舅舅，是我来晚了。”

　　徐朗想笑却只咳出一大口血，染了慕清漪一手：“漪儿，别哭，不要管舅舅了，此战太险，若是可能,能救一个便救一个……咳……”一口鲜血涌出：“若是救不得，赶快离开，带着雲儿天高海阔，走吧。”

　　“舅舅……舅舅！”

　　“漪儿，待我死后便把我葬在药王谷外吧……然后找到一位叫做苏……苏婧语的姑娘……咳咳……告诉她……此生……咳……此生是我负了她，希望来生……来生……”

　　慕清漪点了点头，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揪住她一样，难受得紧。

　　来生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徐朗有些累了：“来生，咳咳……我必不负她。”

　　话音刚落，徐朗就闭上了眼睛，便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从无战败的大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了一直誓死效忠的帝王手中，何其悲凉，何其悲凉啊！

　　慕清漪紧紧咬住牙关，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心中满是怒火，想杀人的怒火，轻轻把徐朗尸身安置好，拿起宝剑：“今日我慕清漪不管什么国家大事，便是只认杀人偿命，血债血偿的道理！”

　　一袭黑衣染了血迹也看不出来，鬼魅的身影快的有些让人看不清，穿梭在人群中。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没有什么花招子，更没有什么章法，就是见人便杀，全身的毒药也是用了七七八八，慕清漪所出没之地，你看不清他是如何动手，一步经过便是死伤无数……

　　也是怕了慕清漪这诡异的身手，把慕清漪团团围住后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慕清漪冷笑：“今日与我来的将士，只要还有生还的，就不准放下武器。”眸子一转：“我不容背叛，若是背叛便就是死！”说完便是一根银针飞出，准确无误的从一人脑门穿过。

　　也许这样的慕清漪如地狱的修罗女一般，无人敢上前，可慕清漪虽是厉害万分，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身上不少伤口开始渗血，而带来的精兵也死伤惨重，慕清漪紧握双拳，一双眼睛只辨血色，像是困在牢笼的猛兽，凶猛异常。见眼下出于劣势，慕清漪洒下最后一包药粉，身形一闪，便蹲落在耶律完的马上，与耶律完对视。

　　此时的慕清漪脸上全是污血，身上也不知道是那些伤口在渗血，眼睛里全是杀意，可怕的很，玩味的看着耶律完，手中的剑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看着耶律完惊恐的模样，笑的阴森森的：“怎么动不了了？”

　　耶律完不知道这个妖女使了什么把戏，他一动便不能在动，他也是见到这女子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比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更多了些血气。

　　“都住手！”慕清漪剑指耶律完，喊到：“你们主将在我手中，全都给我住手！”

　　慕清漪声音虽不大，可是声音极冷，冷的让人骨子里开始打颤，众将士纷纷放下兵器，可是慕清漪却好像并未感觉到众人停手一般，自言自语：“你说你要是掉了一只耳朵，还能上战场打仗吗？还能当将军吗？”好像是商量一样，语气温柔，可话音刚落，耶律完一只耳朵便被宝剑削了下来。

　　“啊！”耶律完一直以为自己四肢动不得也说不了话，可是这痛楚却能感受到十足十，他想伸手捂住没有耳朵的地方，却动不得。任人宰割般，耶律完瞪着眼睛，不知道为何又说不会出话来。

　　看着这一幕的将士们无不打着冷颤，战场上是何等的残酷不是没有经历过，可是这等残忍又血腥的事倒是第一次见，就算是久经沙场也是汗毛竖立。

　　“我看你这眼睛瞪着我，我有些不爽啊！”慕清漪用剑轻轻划着耶律完的眼眶，还未等耶律完闭上眼睛，又是一声叫喊：“啊！”

　　一双眼睛就被慕清漪毁了去……

　　慕清漪冷笑：“你们主将已经被我降服，回去禀报你们管事的，降书呈上，否则就用你们整个部落来祭奠徐将军在天之灵！”

　　说罢骑着耶律完的战马，把耶律完扔给周武：“带回去！”然后把徐朗带到马上，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回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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