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顶替了情敌的脸

　　栗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会有人到高级会所里包养小情人来给自家老板打电话吗？
　　白飞飞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这老板工作作风无比龟毛，我忍他很久了，这不？突来冲动想立刻把他给炒了，不过人在江湖飘，事情也不能做绝，公司我是不想回去了，你帮我编个理由，怎么编随你，以什么身份打这电话也随你，反正一句话，和平解除劳动关系就行。”
　　这大概是栗子三年欢场生涯里遇到的最为荒诞的一件事了。

　　“怎么？你不愿意？”白飞飞观察着他的脸色，不确定得问。
　　“怎么会？我乐意之至，能为客人消灾解难是栗子的荣幸。”栗子在欢场里再难缠的客人都应付过，白飞飞这么奇葩的虽然第一次见，好在要求不算刁钻，对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他来说，真的不是太难办到的一件事。

　　白飞飞摸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递给栗子，栗子冲她暖洋洋得笑了，像大学中尚未浸染过俗世烟火的温暖少年，白飞飞也抿着嘴唇还以一笑，“谢谢了啊！”
　　白飞飞又给栗子交代了几句，电话接通了，栗子先跟董程程公司的总经理寒暄两句，做了自我介绍，白飞飞聚精会神地听着。

　　栗子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是这样的，我妹子命苦啊，昨天被辆小客车给撞成植物人了，什么时候醒来还不清楚……都撞成植物人了，肯定挺严重的……啊！不用，在老家被撞的，不劳刘总单独跑一趟了，就是我妈这会哭得撕心裂肺的，家里人情绪都不太稳定，实在没有心思回莲花市办手续了，望您担待着点。”
　　“哎！时运不济，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遣散费啊？那怎么好意思，又不是公司这边的问题……这样的话，就先谢谢刘总了，给公司添麻烦了，好的，祝您公司生意兴隆，再见。”
　　栗子挂断电话把手机递还给白飞飞。

　　白飞飞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栗子点点头，“完了，刘总说愿意多支付十倍工资当作遣散费，虽然少点，也是一份心意，他立马安排财务给你计算工资。”
　　论一个小黄鸭的职业素养！！！！！

　　“竟然还有这么峰回路转的事情，栗子啊！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白飞飞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栗子瞪大眼睛，“您这就走了？”
　　白飞飞傻里傻气得误解他的意思，“放心放心，你今天表现这么好，我会多给小费的。”
　　直到白飞飞走出包间，栗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客人撒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只是为了让他帮忙辞职的？

　　解决掉一件烦心事，白飞飞心情大好，低头看到手里的银行卡，又唉声叹气起来。
　　这张卡她不常用，卡里也没剩多少存款，所以才没让董程程发现，一个小时的包养费，耗掉了卡里的大半存款，董程程这会应该已经收到了消费短信，反正也只剩了小几千，白飞飞不信她还能把这张卡也挂失了。

　　以前的银行卡没办法再用，她也不指望董程程突然良心发现把卡还给她，亲爹亲姐也没办法再往里面打钱，昨天还拒绝了凌渡的包养费，眼下，她真的成了一个两袖清风的穷人了啊！
　　凌渡那里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她该拿什么养活自己？这真是需要立刻解决的巨大难题。

　　白飞飞大学毕业后全靠亲爹亲姐的赞助的零花钱支撑，没有自己找过工作，现在为了养活自己，也不得不纡尊降贵地为人打工了。
　　可是，做什么呢？在哪里找工作？总不能挨家挨户地走进去问吧？白飞飞苦恼了，她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入手。

　　“去百度百度。”白飞飞大学时也跟着同学混过贴吧打过游戏，并非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大小姐。
　　她掏出手机，解锁屏幕，调出百度搜索的界面。
　　智联招聘、前程无忧、猎聘网、58同城，白飞飞随便进了一个网站，眼花缭乱的行业类别与职业类别，一圈看下来，着实有些心累，专业性太强的她做不来，行政文员这些工资太低，完全没办法养活自己。

　　那就找个高薪又不需要太强专业度的工作吧！白飞飞很快敲定了选择对象，香水导购，上班地点AISO国际，形象气质佳、阳光大方、擅于沟通、爱好香水。
　　要求全中，就是它了，白飞飞按照招聘信息上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面试时间约在第二天上午十点。

　　第二天，白飞飞特意起了个大早，为了表示郑重，她先花了四十分钟泡澡，今天，挑了一件极显肤色的亮黄色格纹西服，搭配白色波点长裙，发型还是选取的最适合的低马尾，挑出两缕额发落到两颊，整个人看起来吸睛又挑眼。
　　既然应聘的是香水导购，香水是必不可缺的，白飞飞拉开壁柜，从一排形态各异的香水瓶中取出Creed的皇家沉香。

　　白飞飞站在两米高的穿衣镜前打量自己搭配的成果，妆容服饰都挑不出明显的缺陷，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换上一双六厘米的细跟高跟鞋，信心十足得出门去了。
　　Aiso国际位于莲花市中心的核心商圈，东南两面紧邻两条繁华的主干道，是莲花市打造的位于时尚前列、具备国际化水准的品牌综合体，短短两年内，就跻身于莲花市最显眼的新地标之一。

　　白飞飞并不是第一次进这家商场，作为消费顾客，走进商场时的心理定是放松而愉悦的，而今转变了身份，作为一个毫无经验的面试菜鸟，白飞飞心底还是忐忑的。
　　她并没有真正接触社会的经验，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从食物链的中上层落到最底端，成为一个为钱奔波的普通小职员。

　　她看起来着实像是一个拥有高端消费水平的潜在顾客，以至于从顶级时装品牌门口路过时，妆容精致的导购看向她的那一瞬间，都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微笑。
　　商场确实很大，但白飞飞来逛过很多次，倒也不至于在里面迷路，很快，她寻着服务台引路人员的指示找到了通向写字楼的电梯。

　　电梯仅限于在写字楼内办公的人员使用，白飞飞在服务台刷身份证登记完毕后，领了张临时通行证，这个时间段，上上下下的人不算少，白飞飞惴惴不安地挺直背脊站在电梯里，手心里出了细密的毛汗。
　　办公区域被需要刷卡进入的玻璃门隔开，白飞飞在电话里说明情况，等着工作人员出来接。

　　从进门到填表的时间不会太久，当白飞飞真正跟随行政人员走进运营总监办公室时，因为紧张而突突乱跳的心反而消停了。
　　“您好！请坐。”这家品牌的运营总监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从妆容到服饰搭配，无一不透露着城市精英的干练与精致。
　　白飞飞没有表现得很拘谨，大方是一个基层导购必备的素质。

　　运营总监一目十行得扫过白飞飞可以称得上寒酸的履历，抬起头对白飞飞友好得笑了笑，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董小姐喜欢香水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运营总监脸上并无意外，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是因为什么原因或是什么契机才让你开始喜欢上了香水的味道？”

　　实际上，白飞飞对香水的喜好仅仅来源于一句话，她并非热爱文学的人，在看到那句话时就对香水一件钟情了。
　　“一位好的调香师，就是一位诗人，把诗句揉碎了灌进香水的前中后调里，您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运营总监严丝合缝的表情里终于露出了由衷的喜悦，“当然。”

　　“请问你人生里，用的第一瓶香水是什么？”
　　第一瓶香水，白飞飞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她踮起脚尖去够母亲房里复古壁柜上的香水瓶，对着空气轻轻一喷，香薰分子随着气流潜入流动的空气里，十岁的小女孩懂什么，只是觉得闻起来很香而已。

　　白飞飞陷入回忆里，想到已逝的母亲，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似在怀念着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又似在怀念已经离开太久的亲人。
　　“是范思哲的粉红牛仔。”
　　后来白飞飞才知道，那是母亲打算送给姐姐的礼物。十五岁，在具有浪漫基因的母亲眼里，是花朵开放的年纪，理应拥有人生的第一瓶香水。

　　运营总监没有再往细了问，放松得靠在转椅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将咖啡杯放回桌上的时候对白飞飞微微一笑，“我们就不采取一问一答的模式了，跟机械人一样，这样吧！我们随意聊聊，说说你对香水的看法吧！没有固定模板，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就可以。”
　　白飞飞也被运营总监身上的随和感染，抿着嘴唇笑了起来，“我知道，香的起源由来已久，从古代的熏香到现在的液体香水，经历了至少几百年的光阴吧！我母亲曾经说过，见字如面，闻香识人，香水不是为了掩盖人本身的气味，而是借助香气打造一个区别于他人而拥有独特气质的自己，这是我倾向于小众香水的原因，人这一生，若是注定泯灭于人群，到死都不能修出属于自己的特质，那这一生，未免也太过于无趣了。”

　　从对方的细微表情来看，她是认同这个观点的，白飞飞打住话题，笑盈盈地看着对方。
　　“独特与否取决于人群的眼光，说到底，你所说的特质也只是为了取悦外人的目光而已，你觉得是这样吗？”运营总监低低笑起来，语气却并不像是在质问。
　　白飞飞从来没有同人聊过这么有深度的话题，运营总监在这个问题上剑走偏锋，果然把她问愣了。

　　取悦外人的眼光！
　　好像真的是这样，从她遇见凌渡的那一刻起，她的眼里再看不到别人，也再看不见自己。凌渡稍微给她一点好脸色就足够她高兴好几天，而当凌渡不愿意搭理她的时候，她又会陷入无限循环的自我怀疑中。
　　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是不是凌渡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然后，她会不停追问自己，你为什么还是老样子，为什么凌渡还是不肯看你一眼。

　　才认识凌渡的那一年，她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简直喜欢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从那以后，她对这世界所有的观感都只与凌渡这个名字有关。如今，终于有机会代替董程程名正言顺得站在凌渡身边，可以与他共进晚餐，甚至可以与他亲密接触，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起初，她会怀疑，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捡来的，所以总觉得不踏实也是正常现象。很快，她就意识到，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她与凌渡之间感情的不平等才是令她完全没有安全感的真正诱因。

　　两个人在一起，总要分个高低贵贱，一年两年可以忍，如果是十年二十年呢？人生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使人疲倦不堪的忍耐上，这未免也太悲哀了。
　　白飞飞好像一下子就从这场谈话里悟出了崇高的真理，从在镜子里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这张脸后，一直压在心上的千愁万绪瞬间烟消云散，她突然想明白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通了以后，白飞飞抬起头直视着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运营总监，目光澄澈坦荡。“无法否认，您说的是正确的，在这之前我一直为取悦别人而活，但从我踏进这里的这一刻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自己。当然，我没有办法论证这一番话，但我想，取悦自己这件事，应该也不需要像解数学题一样，用大量而又复杂的公式去论证吧？”
　　坐在对面的城市精英忽然开怀得笑了起来，“董小姐，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呢？”

　　“随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轻松愉快，白飞飞心底的雀跃压都压不住，她在凌渡面前压抑得太久了，面对一个陌生人，忽然卸下了董程程这张脸带来的负担，她还是白飞飞啊！只在刹那之间，白飞飞认清了这一点。
　　“那就明天吧，董小姐，欢迎你的加入，未来合作愉快。”

　　白飞飞从Aiso里走到街上，依然觉得像做梦一般的不真实，心里有即将面临新工作的忐忑不安，也有迎接新挑战的跃跃欲试。
　　街头的喧嚣被她抛到了脑后，白飞飞从波点长裙的领口里拉出了母亲生前佩戴的项链，她这一刻得到的，恰是已经逝去的母亲留给她的惊喜。

　　“不能做一个无趣的大人，要将人生过得充实而丰盈”，追在凌渡身后的那些时间里，她早已忘记了这句曾带给她无限触动的鸡汤。
　　白飞飞转过身，向后退了好几步，在秋阳带着肌肤温度的光线里，扬起头凝视着AISO的Logo。她在暗中长长吁了口气，将挡住视线的额发拂到耳后别住，白飞飞踩着六厘米的细跟高跟鞋，大步而坚定得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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