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不如霸我

　　贡立诚接到虞瑾言时，明显感觉到自家的小公主眼睛嘴巴都耷拉了下来，丧气满满的模样，和一大早送过来时候又紧张又期待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看着虞瑾言爬进后座，端端正正地坐好，乖巧地叫了声“贡叔叔”，又将自己缩成一团，继续丧。

　　敲了敲方向盘，贡立诚也不急着开车，转过头去跟虞瑾言聊天。

　　“第一天上学，还适应么？”

　　虞瑾言乖巧点头。

　　“挺好的，老师很好，班长也很好，带我去领课本和校服，还要教我练习讲普通话。”

　　那不错啊，没什么问题。贡立诚没听出不对，又继续问。

　　“课程呢，跟得上么？”

　　“文科还好，理科听起来有些吃力。”

　　“那没事，你哥今天回来，我让他给你辅导。”

　　虞瑾言来了南城一个星期，还没见过自家那个不同父不同母的哥哥，情绪高昂了点，用力点了点头。

　　贡立诚笑了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班上的同学，都还友善么？”

　　一句话，让虞瑾言刚刚高昂起来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同学开始其实还算友善的，毕竟也不熟，除了喻年徐明亮调戏了下她，楚衍又喊了两声小结巴，也没什么别的。可是大课间她跟蔚锦领校服课本回来，被中二病发作的楚衍如此这般宣告了一通后，班里同学对她瞬间热情起来了。

　　虞瑾言想起那一声接着一声带着调笑的“虞嫂子”，咬碎了一口小米牙。

　　虞什么嫂，楚衍又不是楚霸王，她更不是虞美人，这些人，也不知道瞎起哄个什么劲。

　　贡立诚看着她的神情变化，皱了皱眉，“我一会给你们校长打个电话，给你换个班级。”

　　虞瑾言一愣，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了贡叔叔，同学们其实挺好的，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来，苦恼地皱了皱脸。

　　“反正我不需要换班级的。”

　　为了这点小事，转学第一天就兴师动众地调班级，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虞瑾言想，她躲着点，不理会他们的逗弄，日子久了，楚衍觉得无趣，自然就会放过她的。

　　贡立诚想了想，觉得刚去学校第一天就闹着换班级，也确实不像样。

　　“那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讲，别委屈了自己。”

　　虞瑾言忙不迭地直点头。

　　贡立诚发动车子，虞瑾言闲来无事，就降下车窗玻璃，拄着下巴看着外面。夕阳洒下金色余辉，半沉不沉地挂在地平线上。虞瑾言看着道路尽头那个边缘泛着红光的大圆盘，想起了水乡小镇里，阿婆自己腌的咸鸭蛋。

　　她看了半天，舔了舔下唇，馋了，忍不住小声问：“贡叔叔，晚上能吃咸鸭蛋么？流黄的那种。”

　　贡立诚一愣，哈哈大笑。

　　“没问题没问题，吃多少都管够。”

　　虞瑾言在他的笑声里红了脸，又舔了舔唇，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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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分为城东和城西两大块，城西是老城区，街道宽阔，小巷子林立，南城市政府及大部分小学中学都汇集于此。城东是新城，以住宅区为主，大学城也在此处。

　　贡家的别墅坐落在城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车子开进院子里时，正值华灯初上，昏黄的路灯投印下，繁茂的疏影错落交叠。虞瑾言拎着自己的书包，乖巧地跟在贡立诚身后。白色小楼前，姜芮妆容精致，披着淡紫色披肩，正静静等着他们。她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色卫衣，底下一条同色的运动裤，双手插兜，吊儿郎当。

　　虞瑾言又多看了几眼。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懒散地瞟了过来，目光不算锐利，却也不算和善。虞瑾言瑟缩了下，赶紧垂下眼，收回了自己注视的目光。

　　大概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哥哥。

　　“怎么都站在门口？这天早晚凉的很，在这吹什么风。”

　　贡立诚说着话，摸了摸姜芮的手，一片冰凉，心疼地裹进自己的掌中，携着她往屋里走。

　　那吊儿郎当的男人懒洋洋地跟着往回走，“小妈要去门口迎你，我这做儿子的许久没回，自然也要学着长辈，出去迎迎，以表对一家之主的尊敬啊。”

　　“你不气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这尊敬我可不敢受着。”

　　姜芮神色一冷，口气不冷不热地，“你要不一回来就在屋里挑三拣四的，我会跑门口去吹风等你爸回来？”

　　男人“哟呵”了一声，“我这大半年没回来住，房间落了多厚一层灰，我叨叨几句都不行了？小妈你这状告的，水平有点下降了啊。”

　　“你！”姜芮横眉冷对，一时没想出来该怎么反驳他，落了下风。

　　贡立诚一看这两人刚见面就杠起来了，赶紧从中安抚。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这点小事也值得急眼？贡旭虽然搬出去住了，但是偶尔也会回来，房间还是该叫张姐按时打扫的。贡旭你也是的，不就是房间脏了点么，家里那么多房间你换一间住不就行了？这第一次见你妹妹就闹出这么大笑话，你以后还怎么在妹妹面前做表率？”

　　不偏不倚，各打一棒子。

　　虞瑾言本来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突然听到贡立诚提她，条件反射看向贡旭，贡旭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一个眼里藏了冷，一个眸中隐了慧。

　　虞瑾言首先移开目光，小小声唤了句：“哥哥好。”

　　依旧是半普不普，磕磕绊绊的普通话。

　　贡旭懒懒散散打量了她半晌，嗤笑出声，话却不是对着她说，反而是看向了贡立诚，“我这才半年没回来，你从哪给我整出来个妹妹？”他又转过头去，看着虞瑾言，恶劣地一勾嘴角，“还是个结巴。”

　　一天之内被两个人说结巴，饶是虞瑾言是个随遇而安的脾性，也不禁在内心深处，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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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上，贡立诚果然叫人准备了一盘咸鸭蛋，每一个都是流黄的。虞瑾言眼睛弯成两片月牙，吃的很是开心。

　　贡旭倒是很快吃完了饭，捧着一杯茶，斜着眼打量虞瑾言。

　　半碗米饭刨了半小时了还剩一半，小鸡啄食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长得那么胖。捧着一盘流黄咸鸭蛋吃得眼睛弯弯嘴角弯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不过，刚刚门口对视那一眼，全无心机，被他嘲讽了句“小结巴”，也只是委屈地撇了撇嘴。贡旭啜了一口茶，摸了摸下巴。

　　倒是跟她那个矫情又娇气的妈不太一样。

　　他又斜了虞瑾言一眼。

　　姜芮是那种美得尖锐的长相，妆容和打扮都无可挑剔，混迹在一帮富家太太里，是最最出挑的那一个。反观虞瑾言，面团子一般，五官依稀能看出姜芮的痕迹，但是那份尖锐被软化许多，除了好看，更多的是可爱。

　　贡旭又喝了口茶。

　　或许，真的跟她那个妈不是同类？

　　吃完饭，虞瑾言拎着书包去楼上写作业，贡旭陪贡立诚说了一会话，也上了楼。他本来准备回自己房间，途经虞瑾言的房间，脚步顿了顿，自然地转了个弯，敲了敲虞瑾言的门。

　　“请进。”

　　隔着门，虞瑾言声音听不明晰，但是那份磕巴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贡旭又想起她被唤作小结巴时候脸上隐忍的表情，笑意染上了嘴角。他转动门把手拧开门，虞瑾言端坐在书桌前，侧过身子看着门口，见到是他，认认真真说了声“哥哥好”，重又转过头去，写作业了。

　　贡旭背着手进来，打量了一圈这间装饰的无比少女心，一看就费了心思的房间，牙疼一般啧了声，视线最后落在了书桌上摆着的相框上。

　　相框里，虞瑾言看起来比现在要小一些，趴在一个老人的背上，一老一少双双看着镜头，笑弯了眼。

　　笑容比他今天看到的任何一个都要更加真挚。

　　贡旭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慢悠悠走过去，看到虞瑾言面前摆着个搪瓷杯。

　　他视线钉在搪瓷杯上，挪不开眼。

　　“你从哪淘来的老古董？”

　　虞瑾言桌上的搪瓷杯，是虞家阿婆以往的旧物，有些年代了，却擦洗得锃白亮静。阿婆一生勤俭，没有什么遗物，虞瑾言离开水乡小镇时，除了相框和搪瓷杯，也只带出了几个络子。

　　阿婆手巧，络子打的极好，红红绿绿姹紫嫣红，无论是做房间装饰还是做饰品佩戴在身上，都好看的紧。还在水乡小镇的时候，虞瑾言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放学后回到家，窝在阿婆身边，看她打络子。

　　虞瑾言摩挲着手上的杯子，神色温柔虔诚，“是我阿婆的。”

　　“借我玩两天。”

　　虞瑾言迅速背过身，将搪瓷杯揽在身后，戒备地看着贡旭。

　　“是我阿婆留给我的，不能给你。”

　　她确实想跟这个哥哥和谐有爱地相处，但是抢她阿婆留给她的东西，绝对不行。

　　贡旭原本就是随口一说，看见虞瑾言一脸怕他强抢的模样，防备地盯着他看，一声嗤笑，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行了吧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就是逗逗你，我这么大人了，还能抢你个小屁孩的东西？”

　　虞瑾言又盯了他几秒，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松了口气，将搪瓷杯端端正正摆好，才重新看向做了一半的作业本。

　　“那哥哥你回房间休息吧，我要写作业了。”

　　是明着撵人了。

　　“你写你的，我看看你水平。”

　　刚刚在楼下贡立诚旁敲侧击提了好几回，想让他给虞瑾言补习功课。他本来不想理，此刻觉得这姑娘还有几分意思，索性靠在书桌上，看虞瑾言写作业。

　　看了几题，贡旭敲了敲她的桌面。

　　“小结巴，你这道文字运用题，选错了。”

　　虞瑾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贡旭继续道。

　　“这题明显该选C啊，你怎么能选B？踌躇满志：形容对自己的现状或取得的成就非常满意，在这句话里用没有问题。观之另一个，姑妄言之：姑且随便说说，不一定有什么道理，多用作自谦的，这里用来说他人，并不恰当。”

　　虞瑾言翻了翻词典，果然跟贡旭说的一样，小脸一红，赶紧改了答案。

　　贡旭又是一声轻啧。

　　“老头还说你文科挺不错的，就是理科差了点。这水平叫挺不错的，那理科水平得磕碜成什么样啊？”

　　虞瑾言被他说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将他连推带扯，赶出了房间。

　　贡旭站在门口，忍不住笑了开来。可笑着笑着又收起了笑意，淡漠地瞥了眼楼梯口，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楼梯口，姜芮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停顿了几秒，转过身，施施然又下了楼去。

　　不多久，张姨端了两盘水果上来，给虞瑾言和贡旭，各送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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