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皇帝的救命药后

作者:喝开水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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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


      今天下朝足足比往常延迟了一个多时辰。

      如果不是封鸿羽因为急火攻心当场咳了个死去活来,他怀疑这群大臣能吵到天黑。平日里一个个讲究的不行,这个不合礼法那个不合规定,真到了维护利益的时候,干尸似的瘦猴言官都能和膀大腰圆的武将头顶头的骂娘,跳着脚蹦出三尺高来。

      导火索还是缪乐贤的那封奏折。

      关于起兵一事,朝中基本分为三个派系,一是以缪乐贤为首的老派武将,跟着先帝打下这个江山,说话底气都比其他官员更足,虽然手里的兵权已被先帝七零八散的拆出去不少,但凭借声望与人脉,仍然一呼百应。

      二是以贺景胜为首的中立党,多是通过科举正儿八经出身的寒门子弟,有一腔热血,愣头愣脑的,谁的账都不买,撅缪乐贤撅封鸿羽,动不动就梗着脖子要一头栽死在蟠龙柱上以表忠心,这群人觉得打仗劳民伤财,实属胡闹。

      剩余的文官们以老臣宋句为首自成一派,尤其擅长和稀泥,私底下走动地非常勤快,是株非常飘摇的墙头草。

      两伙人因为出兵一事吵得沸反盈天,犟驴头子贺景胜句句夹枪带棒,怼得缪乐贤青筋暴起,又碍于身份没法和小辈计较。

      封鸿羽一手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他们吵闹,声音太杂,传到他耳朵里其实一个人的话都听不清,统统称为杂音。

      两伙人吵地几乎要动起手来,清贫文官们吃亏,这会儿才想起来,呜呜嚷嚷地求陛下做主。武将们也不甘示弱,不就是求皇帝拉偏架吗,谁不会啊。

      当下缪乐贤也冷笑数声,抬手捋着胡子,等着看封鸿羽如何发话。

      两伙人把眼瞪成了铜铃,都齐刷刷地盯着封鸿羽,等他给自己讨个说法。

      封鸿羽面上带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好像他真情实意地觉得朝臣之间和睦为先,心里却冷冰冰地想:你们拿这里当菜市场的时候,可还想到过朕的看法吗。

      他这手太极把两边人同时惹怒了。

      寒门一派满以为天子当为苍生着想,没想到他却如此不作为,几个热血冲头的当时就一撩朝服,铛铛铛磕了三个头,也不知心里藏了多少的悲愤,才使了这么大劲儿,蹭出一地血印子。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血迹,疾言厉色地大呼:“倘若陛下执意出兵,微臣只好以死明志了!”

      武将那边一看,哎呀你们这招以退为进挺狠啊,摆明了要给皇上扣上一顶杀忠臣的大帽子啊,也不甘示弱地开始痛诉往年战绩,更有甚者,甚至掀起衣裳,露出那横跨过半个身子的可怖伤痕,双目通红的厉声大喝:“臣与蛮夷,有血汗深仇!”

      缪乐贤悠悠然将手拢起,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坐看封鸿羽会如何收场。少年天子如今需要一个台阶,而这个台阶,只可能在他这里得到。

      然而封鸿羽却另辟蹊径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通过咯血。

      他在龙椅上咳地好像下一刻就要撅过去似的,一声声喘不上气的咳嗽如黄钟大吕狠狠敲在几个闹事的人心上,几个人心中惴惴,也不敢再叫唤了,连声叫着陛下龙体为重,俯在地面连连告罪,感觉冷汗几乎要把后背浸透。

      若是封鸿羽出了三长两短,他们可就是遗臭万年的大罪人了。

      封鸿羽终于倒过气来,气喘吁吁地,嘴角被苍白脸色衬地异常刺眼,大臣们连连惊呼,他却只十分虚弱地摆摆手,很是宽容地为闹事的人找足理由,遣散了他们。

      朝臣们陆陆续续散了,封鸿羽没动,缪乐贤也没动,直到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他们二人时,缪乐贤才放下手,掸掸袖子,慢条斯理地拱手:“陛下千万龙体为重。”

      “劳先生担心了。”封鸿羽低声说。

      缪乐贤告退了,封鸿羽仍长久地留在原地,看着缪乐贤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是太子,缪乐贤被先皇钦点为太子太傅,教习他读书学习,他那时身体比现在还差,屋里常年弥漫药汤的苦味,一场又一场的大病几乎把他熬干了。

      也是这个男人大踏步地走进他的房间,将与他风雨一生的长剑放在他床头,说杀伐之气能让病气远去。幼小的封鸿羽试探着握住剑柄,明明触感冰凉,却觉得十分安心。

      封鸿羽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很憧憬缪乐贤的,而眼角尚未堆砌皱纹的缪乐贤,注视着他的眼神也确确实实存在温暖。

      到底是权力将人能腐蚀至此,还是缪乐贤本性如此,封鸿羽分辨不清,但他总觉得,总有那么些时刻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他自嘲地笑起来,方才缪乐贤留下的时候,他居然在内心想过,他大概或许是在担心他的身体的,是以老师对学生的角度,而不是一个心机叵测的臣子对待羽翼未丰的皇帝。他到底无法铁血冷面,因此总不愿将事情做到最决绝。

      晚上,祁长生再度被宣召侍寝。

      小轿抬至明德宫门前时,祁长生正瞧见一个和尚缓步正下台阶,和尚极英俊,偏偏那双眼睛太淡太静,冲淡了他身上所有的烟火气,叫人看着就想念一句佛号。

      祁长生扒拉着马车的窗口,都快看傻了,和尚似是感觉到了她毫不掩饰的目光,淡淡抬眼,与祁长生的视线遇做了一处,他一怔,琥珀色的瞳孔里浮出些浅淡笑意,和尚颔首,双手合十,唇角轻动,像是念了句阿弥陀佛。

      “他是谁?”祁长生盯着他身穿洁白僧袍的背影,感觉这和尚好看的都要发光了。

      “回俞才人,是正安寺的空尘大师,大师佛法精湛,皇上常常宣大师入宫讲佛。”小太监说。

      祁长生对正安寺有点印象,据说常常接济贫民开棚施粥,香火也盛。

      “据说正安寺的菩萨很灵验的。”小太监年纪不大,大约看祁长生温和,又想套近乎,“才人原先在家的时候没有去过吗?”

      “去过去过。”祁长生胡乱一点头,把脑袋缩了回去,“就是没碰见过这位大师,有点好奇。”

      “据说空尘大师常年行走人间,普渡佛法,并不总在正安寺待着的。”小太监挺活泼。

      “要你多嘴。”前头抬轿的太监狠狠瞪他一眼,又换上奴才的卑微口吻,“才人恕罪,这奴才口无遮拦惯了,您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祁长生先是摇头,想起他们看不见,又出了声,带着些笑道,“这宫里也憋闷的很,活泼一些不是很好吗?”

      太监们在宫里被主子们折腾惯了,听见她这番话,难免就要多想一些,也怪不得他们,往前倒个多少代,不知有多少太监死在宠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后头。

      正说着,轿子到了地方,祁长生被太监们搀扶下轿,看见他们低眉顺眼的神情后都藏着一股深深不安,她想了想,抬手拆下发间一只步摇,塞在那开始接她话的小太监手里。小太监方才接了另一个太监的颜色,也后悔自己贸贸然接话,没敢接,慌张地把手往后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祁长生告罪,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祁长生没料到他能这么害怕,半晌,祁长生放柔声音,蹲下身拉过那小太监的手,把那步摇放在他手里,笑着说:“且拿着吧,就当作你为我解惑的奖赏了,你抬起头,瞧着我。”

      小太监不知所措地握住步摇,怯怯地不敢与祁长生对上眼,只好呆呆地盯着她的嘴唇,祁长生抹了胭脂,但并不艳俗,只觉得亮眼,她又爱笑,唇角高高翘起,让人看着就觉得高兴。

      祁长生漂亮,但漂亮地与情/欲无关,她好像永远停留在女人与女孩之间,美貌有余,风情不足。

      总而言之,她是个漂亮的傻大姐。

      神出鬼没的干瘪老太监在祁长生身后干巴巴地说:“俞才人,时辰已到了。”

      祁长生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想想又挪了挪,把小太监挡在身后,才对着曾平笑笑,说:“走吧。”

      出乎祁长生的意料,这个时间封鸿羽居然在寝房,并且已脱去外衣,正倚在床头读一本书。

      屋里的药味格外浓郁,大约是放下头发的缘故,祁长生莫名觉得他较昨天憔悴了许多,桌上搁着喝完的药碗,和……祁长生没看见自己想看见的,有点失落。

      亏她今天特地没吃晚饭,祁长生想。

      曾平在她身后关上门,嘎吱一声,祁长生瞧着他这幅虚弱模样,像是怕惊扰到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陛下。”

      “俞才人。”封鸿羽放下书,十分疲倦地抬手揉捏鼻梁,用力合了合眼,“过来。”

      祁长生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听他吩咐,把小凳拖到他床前,坐下,封鸿羽把书放她手里,用手点点某句话的末尾,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闭目养神,“念。”

      祁长生不明所以地翻开手里的书,放眼望去全是蝇头小字,枯燥繁冗,一句话如果不细看,根本连意思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捧起书来,顺着封鸿羽方才看到的地方开始读,因为不熟悉,断句断地磕磕绊绊,把封鸿羽听得直皱眉头,不时打断她纠正。

      “发、发阿褥多罗……”

      “耨。”

      “菩萨应如、应如是布施,不住……”

      “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何以故。”封鸿羽闭着眼纠正她。

      祁长生:“……”

      会背为什么要我读?!

      祁长生腹诽,深吸一口气,没等继续往下读,就被封鸿羽抽走了手里的书,他叹了口气,把书仔细碾平放在膝上:“俞才人没学过句读?”

      “学艺不精。”祁长生干笑,“学艺不精,哈哈哈哈。”

      俞兴怀是怎么好意思腆着脸把这丫头送进宫里的?封鸿羽匪夷所思地想。

      祁长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坐在那,觉得封鸿羽的那声叹息就是明摆着在说她没文化!她咬着嘴唇计较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主动提议:“虽然我句读不精,但我按肩按得可好了!”

      说罢眼巴巴地看着封鸿羽,眼睛闪亮亮的,封鸿羽抬起眼皮瞧她,感觉几乎能看见她身后具现出来剧烈摇晃的蓬松尾巴。

      他莫名想笑,嘴角抽搐几下,绷住了,封鸿羽抬手指着桌子,绷住脸说:“去那,把这书好好看明白了,读顺了。”

      “陛下,妾身觉着妾身读这个,好像没什么用武之地呢。”祁长生没挪屁股,委婉地道。

      “谁说没用。”封鸿羽理所当然,“以后每天睡前,记得给朕诵读一遍,与朕一起感受佛法的精妙之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长生哀愁地连个屁也放不出来,只好认命地拎起那本金刚经,老实坐在桌前,开始翻看。在她看的时间里,封鸿羽也取了本书翻阅,看了一阵感觉困意上涌,他躺下去,感觉屋里忽地黑了。

      “不必全部吹灭。”他轻声说,“留一盏供你看书就好。”

      那豆大的昏暗灯光重新亮起来,祁长生折了个帕子稍微遮了遮光,自己则往光源那凑了凑。

      身后的呼吸声渐渐轻缓,祁长生看了几页,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一抬头,看见桌角搁着的未批改完的奏折。

      祁长生眯起眼,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半晌,她回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封鸿羽,轻轻将那本奏折拽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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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美和尚出场啦!今天这更迟了一点抱歉呜呜,明天九点的更新也会迟一点,要去老师那里弄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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