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

　　29
　　霍静嫣见溶月许久未归，便打发徐嬷嬷去打听一下消息。
　　静嫣在坐在窗边，手里拿了一本杂记，却不知为何总有一丝心神不宁，这时窗外下起了大雨，且雨势越发地大了起来。
　　静嫣感觉时间仿佛暂停了，徐嬷嬷出去得太久了。
　　终于徐嬷嬷一身水气地跑了进来，一脸的焦急，“二夫人，溶月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明明才刚入四月，天气还没那么热，可是静嫣却觉得空气里有一股火气，终于骤雨停歇了，天色乌青。静嫣还是镇定地坐在窗边，听徐嬷嬷慢慢地把事情说来。
　　徐嬷嬷神色凝重：“那朱小姐真是太乱来了，分明是有意为之，溶月那么稳妥的人，又如何会去故意冲撞她。”
　　原来，溶月的去往满香斋的路上，遇到了归家的朱雅容，朱雅容却是没在马车里，而是带了帷帽带着丫鬟走在街上。偏偏溶月就撞到了朱雅容身上，朱雅容也未多做什么，直接二话不说就让丫鬟婆子把溶月给绑了送了衙门。而徐嬷嬷像街上的目击者打听了一下，明明是朱雅容自己往溶月身上撞的，只是大家都清楚这是朱首辅家的小姐，却无一人出来作证。溶月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这样被带了回去，慢慢审问，到现在也未放出来。明明这都算不上是犯罪，可就因为朱雅容是朱翁的女儿，衙门就把溶月给收了进去。
　　静嫣听完蹙眉思索，溶月打小伺候她，她自然不会放弃溶月的，开口道：“去从书房，把二爷给叫过来。”这事，不仅仅是内宅之事，涉及到了衙门，那么静嫣作为女眷就不好出面了。
　　裴牧之来地得很快，他知道静嫣一般无事边不会打扰他，静嫣也并未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把事情和裴牧之说了一遍。
　　裴牧之听完起了身，静嫣抬头：“夫君，你要去哪？”
　　“伸冤。”
　　“夫君，这事不仅仅是我和朱雅容之间的恩怨，到了衙门，更是和朱首辅势力的对立。”静嫣严肃地说道，虽然裴牧之原本就和朱翁关系算不上好，但明面上最起码还是和睦相处的。现在朝堂朱党一家独大，御史台中敢于弹劾朱翁的全部被罢了官，甚至有人丢了命，又何况裴牧之一个小小的县令呢？
　　“我明白，嫣儿，你放心好了。”裴牧之伸手揉了揉静嫣的头，匆匆离开了。
　　裴牧之先去书房写了一份状书，随后带着状书到了衙门击鼓鸣冤，引得好多人围观。鼓声一敲，按律必须处理，即便这是洛阳的顺天府。当值的吏卒很快跑了出来，问有何事。
　　裴牧之直接将状书递上，那吏卒一看便明白了，让裴牧之稍等，进去将状书递给了李大人看。
　　裴牧之被带进了李大人的公房内，其实李大人心里也清楚溶月这事根本犯不着把她给抓进来，只是他被朱翁抓到了把柄。
　　“裴大人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只是这下人不懂事冲撞了贵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裴大人放心过个几日，等贵人消气了，我自会放人的。”李大人谄媚地说道，裴国公府的二爷，他自然也是不想得罪的。
　　“下官只是想请教李大人，若有人犯撞人之罪，应该如何审理？”裴牧之问道，裴牧之也清楚，想找个平头百姓作证人，就冲着朱首辅，那也是找不到人的，只是这撞人本就算不上什么罪。
　　李大人偷偷地瞄裴牧之，恼怒对方的不识趣，律法里自然是没有这项罪名的，裴牧之是故意问他这个问题的。
　　“李大人既然说不出，那便是没有罪了，恰好我与御史台的纪大人有那么一点交情，你也知道纪大人虽资历最浅，但却是最铁面无私的一个人，最痛恨的便是徇私枉法之人。”裴牧之缓缓地说道，当然御史台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的，纪大人再铁面无私，朱翁的事情他还是要思虑一二的，这些裴牧之自然没有对这位李大人说。
　　李大人对纪大人比不上裴牧之了解，也只是听说过这位纪大人最是公正严明的，裴牧之是世家子弟与这位纪大人有交情，也不奇怪，李大人也就信了裴牧之这话，他自然是不想被弹劾的，御史台的那帮人，只要咬住了，不从他身上撕一块肉下来，又岂会放过他。
　　到了傍晚，天快黑时，裴牧之带着溶月回府了。溶月回府后，眼泪忍了又忍，对着静嫣跪下，“夫人，奴婢对不住您，给您惹麻烦了。”
　　静嫣抱了抱溶月嘱托道：“你于我，从不是麻烦，别想那么多。”便让淡风带她下去歇息了。
　　裴牧之在一旁看着，亦未说一句话，他能明白静嫣对溶月的感情。
　　溶月走后，裴牧之忽然起了身，走到静嫣面前，低头看向静嫣，语气温和地说道：“张嘴。”
　　静嫣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他却以最快的速度塞了一样吃食到静嫣口中，温柔地问道：“甜吗？”
　　静嫣自然是对裴大人信任的，慢慢咀嚼，点了点头，答道：“很甜啊，夫君。”
　　而向来温和的裴大人此时却是目光灼灼，静嫣被他看得发慌，静嫣下意识地倒退，裴牧之却是伸手，拦住了静嫣的腰，声音一如既往，却加以肯定，“你吃不出来味。”
　　静嫣忽然抬头，看向裴牧之，静嫣没想到这个自己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这么快就被裴牧之给戳穿了。静嫣一直清楚，裴牧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可是没想到这么早。
　　“下午你坐在窗边与我说话时，喝的那盏凉饮里，被我掺了些酒，你未能喝出。”裴牧之不急不慢地说道，“刚刚给你吃的零食，是酸的，不甜。”
　　静嫣被裴牧之说得十分慌张恐惧，但却很快地让自己平息了下来：“吃不出味道来，是件好事吗？”
　　“不是。”
　　“既然不是好事，我又为何要对旁人坦白呢？我隐瞒了此事，难道就有错了吗？”静嫣有理有据地说道。
　　“没有错。”
　　“那此事便到此为止吧。”静嫣垂下来头放低了声音，忽然想到不久之前，自己还想过拿此事威胁裴牧之，只是静嫣想着，如今自己却是舍不得的了。
　　裴牧之看着静嫣的示弱，缓缓地抬起了手，把静嫣揽到了怀里，安慰着她，轻声问道：“嫣儿是从何时吃不出味道来的？”
　　静嫣听着裴牧之在自己耳边问出这句话，好似自己在梦中般，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洛阳，裴大人也是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话的，答道：“不大记得了，有好些年了。”
　　静嫣的声音虽很平和，裴牧之却是听出了一丝的无可奈何，食之无味，是人生多么无趣的一件事啊，“你家里人可知道？”
　　“她们都不知道，除了你，没有人发现，她们会自责的，夫君你可要替我保密啊。”静嫣在裴牧之耳边说道。
　　裴牧之忽然不想再问静嫣问题了，一开始知道静嫣瞒着他，他还是有些生气的，自己的妻子不信任自己，可是到了此时，他便只剩下怜惜了，他知道她幼时身子便不太好，想想看，静嫣一直在努力地活着，即使饮食已变成她的负累，可是她一直在努力地高兴的活着，看着静嫣垂头丧气的模样，裴牧之突然想亲一亲她，于是便一把抱起了她，走向了床榻。
　　几日后顺天府的李大人忽然被罢了官，裴牧之也在朝堂上被朱党弹劾了。只是这些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事了，因为大家都在关心，即将大婚的二皇子赵季，被人打了，并且还被打得不清，赵季的婚礼都因此推迟了，可偏偏赵季还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没有人打他。这可就有趣了。
　　而在安乐公主府的霍静姝，此时便在听着徐时卿给她讲着这个大八卦，“哈哈，小姝，这下赵季可算是罪有应得了，就是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做了此等好事。”
　　徐时卿不知道的是，这个英雄便是霍静姝。静姝自前几日的春日宴，便想为自己姐姐讨回公道，母亲和姐姐总是有所顾忌，赵季几次三番赵静嫣麻烦，件件关乎静嫣的名声，可偏偏得不到教训，霍家也更不敢声张。霍静姝觉得憋屈极了，她那日归家，便顺道去了有间客栈，拿了赵季的画像让冯叔冯婶帮忙在洛阳城内注意一下此人。静姝本以为，没个十天半个月是碰不到赵季的，没想到，冯叔一家的动作还挺迅速的。于是静姝便乔装打扮了一番，跟了赵季一路，待他走到偏僻处时，套了个麻袋，把赵季给狠狠地揍了一顿，走之前，静姝丢了本册子于赵季身旁，册子上记录的自然都是赵季所为的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自静嫣第一次被赵季掳走后，崔令璟帮静姝搜集的。赵季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本册子，他是又惊又怒的，可是这幕后之人居然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事情，赵季自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甚至赵构要求审问时，他连查都不敢让赵构查。只能动用自己的人手，暗地里偷偷地查这件事情。
　　当然，对于赵季手下的这群乌合之众，霍静姝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对付的，再说就算赵季查到了静姝身上，他也没有证据，更不敢把这事捅到赵构面前。
　　“小姝，听闻入云阁有一位瑶光公子，琴技一流，明日他要上台演出了，你陪姐姐去见识一下呗。”徐时卿忽然神神秘秘地对静姝说道。
　　霍静姝对这些自然是不了解的，问道：“徐姐姐，入云阁是什么地方啊？”
　　徐时卿狡猾一笑，狐狸眼里充满着狡黠，附耳到静姝耳边说了一句。
　　“徐姐姐，这不太好吧，要是被娘亲她们发现，我们可就完蛋了。”
　　“瑶光公子每隔三月才上台表演一次，小姝我们这次要是错过了，你可就要回北疆去了啊，到时候，你放心我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吗？”徐时卿坏笑道。
　　霍静姝想了想，是啊，徐姑娘这个性子，就算自己不陪她去，必定也是会忍不住，自己独自跑去的，静姝想了想武力值，又看来看徐时卿美丽的脸庞，开口道：“徐姐姐我答应你，不过到时候，你可别乱来啊，还有，千万不可被娘亲她们发现。”
　　“小姝，你真好，徐姐姐爱死你了，你说你要是个男子，那该多好啊，我还要什么沈修竹啊。”徐时卿一把扑过去，把霍静姝给抱住了。
　　静姝是不适应徐姑娘的热情的，只是静姝感受着徐姑娘胸前的柔软，不住地想到，徐姐姐看着精瘦，没想到身材还是挺好的。
　　第二日一早，霍静姝便按约定好的，穿了一身男装，与徐时卿碰头了。其实她们的男装，静姝还好，她把皮肤给抹黑了一些，再加上年纪小，看上去还蛮像一个清秀的小公子的。只是，徐时卿，那可就是一点也不男人了。但是，到了入云阁这种地方，只要你肯出钱，老鸨才不会管你是男是女呢，因为徐姑娘此次忍痛破费了一番，霍静姝和她的位置还挺靠前。虽然距离瑶光公子登台还有一段时间，但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地坐满人了。
　　霍静姝有些受不住入云阁浓厚的脂粉味，连打了几个喷嚏，倒是徐姑娘，喝着上好的大红袍，对周围环境充满了好奇，“小姝你知道吗？听说这位瑶光公子，还是你宣城表姐的座上宾。”徐时卿小声说道。
　　霍静姝本就是没事干，陪着徐时卿瞎闹的，此时听她这话，倒是真的对这位瑶光公子起了一点兴趣。
　　就在静姝与徐时卿说话时分，她们边上忽然来了几个公子哥。并且其中有一人，霍静姝还认识，没想到裴成羽的伤居然这么快就好了。静姝还发现，前几日，在街上纵马的青年，也在这几人当中。只是，这两人都没认出他来。甚至那名纵马青年，还和徐时卿搭起话来。他们常年混迹于烟花之地，眼光老道，一眼便看出了徐时卿容貌不俗。但是徐时卿的反应却是颇为冷淡，那名青年也不恼，反而是自报家门起来。
　　原来这名青年是大理国的小王爷，大理自大燕开国来，便依附于大燕，此次段小王爷来洛阳，是想为自己求一门姻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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