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雪国之怒

　　冰川双莲穿着弓道服，手握长弓，纤瘦有力的手指捻住翎羽，撑开弓弦的时候能够看到手腕绷起的手筋。

　　箭簇破风，深深扎进靶子里。

　　然而就在箭靶后那一大片墙上，残留着数不胜数的小孔，和蜿蜒而下的水痕。

　　那是他在用自己的个性凝结出冰雪的弓箭造成的痕迹，整整三百二十箭，全部脱靶。

　　从前他以为是自己的心绪急躁，为此还特地每天在茶室静坐三小时然后去练习弓道磨砺心性，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根本是弓道的一把好手，就像刚才射出的完美命中靶心那一箭一样，单纯的弓道完全不在话下。

　　可一旦要他用自己的个性射箭就没办法命中，说到底仅仅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个性而已。

　　如果想要击中那一块小小的箭靶，他甚至需要发动相当程度的暴雪才能依靠面积席卷，如果是更大的目标，他势必要更加扩大自己个性发动的程度，制造更加恐怖的雪崩。

　　这哪里是英雄所为。

　　冰川双莲环视了一下这座安德瓦特地交给他随意使用的广阔训练场。

　　从雄英回来之后他已经在这里耗费了两天的时间，训练场四处都散布着半融的积雪，唯独正前方的箭靶干干净净。

　　实际上已经是深夜了，晚饭后他已经把自己锁在这里超过四小时，个性的使用也有些超负荷，从骨骼缝隙到肌理都隐隐有冻僵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默不作声地放下手中的长弓，从掌心凝聚出璀璨的冰雪弓箭，纤长有力的手指拉满弓弦，将鼓满肺部的浊气缓缓呼出。

　　笃。

　　冰箭拖着凛冽寒气，流星一般深深扎进墙面，又折断成碎裂冰晶，落在地上。

　　果然又脱靶了。

　　冰川双莲静静地看着第三百二十一支折断在墙上的冰箭，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说不焦躁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向来稳重，他简直快要到暴躁的程度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个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再继续这样没头没脑的训练，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无非是他的弓术越发精湛，个性却依然一塌糊涂。

　　“把你这一刻的心情牢牢记住，双莲。”

　　训练场的门被打开又关上，走进来的高大男子浑身包裹着烈焰，连人中都飘扬着燃烧的小胡子——是烈焰英雄安德瓦，也是他的姑父，轰炎司。

　　训练场内的残雪迅速融化，又因为高温很快蒸发，只留下墙面上无数个小小的圆孔。

　　轰炎司的眼神坚毅且严厉，他之所以会邀请这个小侄子就读雄英，实际上是那个过分出色的大侄子，冰川一岚的请求。

　　比起眼前这个，他更看好的是冰川一岚。但也仅仅是原形和比较级的区别，他最看好的永远是轰焦冻，不过在培育最出色成品的过程中，他并不介意顺带对这个迷失在道路上的侄子稍微出手相助。

　　“你眼里贫瘠的信念一眼就能被看穿，连使用个性的觉悟都没有却还奢求自如操纵，你是在看不起谁啊。”

　　轰炎司的手掌握住双莲的肩膀，暖流顺着接触的一小块皮肤沿着筋脉血管迅速涌向全身，几乎冻僵的身体几乎立刻就恢复自如。

　　对于轰炎司不留情面的苛责，冰川双莲露出了有些难堪的笑容。

　　不仅仅是轰炎司，就连仅仅一面之缘的相泽消太在得知他不能控制个性之后也一针见血地批评，‘不想好好使用个性的家伙趁早离开雄英’。

　　这就是毛头小子和职业英雄的差距吗。

　　轰炎司站到了他的对面，原本箭靶的位置，双手环胸命令，“不管用什么方式，站在原地，用你的‘雪’攻击我。”

　　双莲只能点点头，简短地回应一声失礼，然后活动几下手腕，伴随着低喝声双手猛地前推。

　　一瞬间像是世界都变成了白色，暴雪在他身前汇聚成涌动的海流，纯白色的海洋以千钧之势向前推进，像是能够掩埋一切的洪荒之雪。

　　然而即便如此，从那暴雪的中心却还是逐渐透出赤红色的亮光，爆炎冲破暴雪的阻隔猛烈燃烧，雪海在高热下逐渐融化成水流。

　　“这种虚张声势的招数是个职业英雄都能躲开，你不是很擅长近身搏击吗，应该知道华而不实的招式有多可笑吧。”

　　冰川双莲下意识握紧拳又松开，垂下的眼睛里涌动着晦暗不清的光。

　　而轰炎司的话却没有停止，那声音带着十足的魄力和苛责，“个性失控？别开玩笑了，你分明是因为害怕才下意识让个性偏离轨迹，失控的不是个性，是你自己。”

　　冰川双莲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因为距离他对夜岚说出‘躲避不是长久之计’这种话才过去不到一星期，而他自己却还是停在原地没能挪动半步。

　　“那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了，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但就算永远都不可能被原谅——你就对自己的个性失去信心吗。”

　　“我问你，双莲，你的信念就软弱到支撑自己跨过这道坎都做不到吗？”

　　冰川双莲慢慢地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轰炎司是这种性格的人，但好在他和轰焦冻不同，他不需要回应轰炎司的期待，也不是在向轰炎司证明什么。

　　他只是需要眼前这个人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那颗踌躇彷徨的心，剥去笼罩于其上的那一层阴霾，变得利如刀锋。

　　就算会有火焰烧灼的痛苦，那也没什么要紧。

　　他的目的再清楚不过，就算要为此舍弃什么，就算要为此丢弃多年的悔恨和思念，那也没什么要紧。

　　心を一つ杀すたび

　　我らは獣から一歩远退く

　　冰川双莲缓缓伸出手，从掌心逐渐蔓延凝结出一杆晶莹剔透的冰之弓，因为训练场内的高温而冒着丝丝水汽。

　　那双淡金色眼睛里的一缕阴霾终于死去了，他握紧手中的冰弓，静静地将箭搭在指尖，再一次徐徐将弓弦拉开。

　　“安德瓦先生，请小心了。”

　　螺旋形状的箭尖逐渐汇聚出雪粒，在少年松开手的一瞬，那冰雪做成的箭爆裂成巨大的雪流，以破风的速度轰鸣着向前涌去。

　　这一箭，就射杀那个作茧自缚的自己。

　　那巨大雪流中的每一颗雪粒都是他的箭尖。

　　万籁霜天，皆为吾矢。

　　在看到轰炎司披着满身焰火从那一箭的暴雪中走出时，冰川双莲已经有些脱力地弯下了腰，倒并不是身体难以负荷，多半还是那一瞬的豪情褪去后的强烈心悸。

　　野火烧不尽的东西总归还是有的。

　　这就更显得那一刹那的辽阔心境像个傻子，像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不成器小孩子。

　　他有些急切地勉强直起身，从掌心凝聚出一颗晶莹的雪团，以投球的方式用力地投掷出去。

　　轰炎司稍稍侧身，那雪球携带着极大的力道和破空速度砸到了他的身后，那箭靶上。

　　靶子甚至被这雪球携带的粗暴力道撅折，断成两截。

　　冰川双莲这才露出了笑容，缓缓地蹲下去大口喘着气。

　　不行的、想要丢掉悔恨和思念是不行的。

　　是他太高估自己的理性了，只是那一瞬间想要从内心剥离，就已经痛苦到这种程度。

　　那种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沸水烹煮后蛮横拧干的痛苦，如果在尝试一次他绝对会落泪的。

　　他没办法抛弃那些梦境里泛黄却永远真实的回忆，不如说正是如此之多的往事才成就了如今的他，不是某一瞬间说要舍弃就能忘记的。

　　说到底只是他的心太软弱，所以才会被自己逼迫到这种程度。

　　如果他的内心再强大一些，强大到能够背负着这些回忆一路前行，强大到可以拥抱着这些往事依然步履轻快，他就不必像现在一样痛苦了。

　　“就到此为止吧，双莲。”

　　“你的技术已经足够了，需要锻炼的是你的精神，你会这么弱，是因为你的信念太弱了。”

　　在目送轰炎司离开训练场之后，冰川双莲又尝试着坐在原地扔了几个雪球，虽然还是时有脱靶，但总算有那么两三个不负所望。

　　他步履蹒跚地拉开训练场的门，下一秒就把自己扔进柔软沙发里。

　　这个依靠个性将训练场的门和家门连接起来的技能，被他命名为‘置换之门’，能够将两扇不同位置的门互相连接，使用个性开门的时候会被传送到另一个门的位置。

　　缺点是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组置换之门。

　　冰川双莲在一片寂静中躺了足足五分钟，最终勉强挪动手指从抱枕缝隙里掏出快要耗尽电量的手机。

　　最上面一条的简讯是七分钟之前夜岚发来的。

　　他静静看着那个呆子事无巨细发过来唠唠叨叨的信息，终于在酸涩晦暗的情绪中勉强寻觅到一丝愉快。

　　『明天要一起晨跑吗，六点。』

　　『我去你公寓下面等你！』

　　『要带热牛奶给你吗？』

　　『之后一起去吃寿司乌冬面怎么样？』

　　冰川双莲突然觉得淤积在胸腔里污泥一样的东西逐渐消散了，像是能够融化冰雪的火焰，让整个胸膛都回暖了起来。

　　『嗯、要、听你的。』

　　难得有些淘气，他这么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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