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雪国之怒

　　“——我刚刚、 从医院回来。”

　　在这晚冬的雨里，少年的语气有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实际上他并不是习惯向他人倾诉的类型，也不太擅长直白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就在他拖着沉闷的步伐磨磨蹭蹭地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恰巧看到了那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一拳K.O了来搭讪的不良少年。

　　其实在那一瞬他担心的是这一拳会不会把对方打到脾脏破裂，毕竟从小到大无论看过多少次，他都会觉得实在是凶狠过头了。

　　说起从小到大，就不免要提起从某种程度来讲，他一直都很羡慕冰川双莲这件事。

　　不是羡慕他的成长环境或者得到的宠爱和随心所欲的自由，要是那样的话他还不如羡慕活得更无忧无虑的冰川美由纪。

　　他之所以羡慕冰川双莲，是因为这个人洒脱到可以穿着女装坦然面对所有人的视线，又依靠自身魅力吸引无数自愿追随的朋友，这个人的内心强大到可以孤身一人，却又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于是对于这个从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想要亲近愿望的表哥，他忍不住说出了那句不知所谓的，像是倾诉又没什么实际含义的话。

　　而对于轰焦冻这句没头没尾却囊括了所有前因后果的话，冰川双莲难得地什么都没有回应，像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太小所以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在轰焦冻用钥匙打开家门后熟门熟路地跑进了浴室。

　　家里除了姐姐冬美之外没有其他人，戴眼镜的少女听到声音从楼梯上探出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弟弟，又看看蜿蜒到浴室的一溜水痕。

　　浴室的灯是打开的，不一会儿又传来了花洒打开的水声。

　　“？”

　　读懂姐姐询问眼神的轰焦冻弯腰换上室内拖鞋，小心地避开了那一溜水滴，“是……莲哥，他来的时候被淋湿了。”

　　“啊、小莲他这么快就来了吗？我还以为要再过几天呢！”

　　轰冬美惊喜地从楼上跑下来，接过弟弟手中拎着的购物袋，表情看上去有些雀跃“太好了！今晚的饭可以拜托小莲了！”

　　“喂、冬美姐，虽然我是不讨厌做饭，但好歹在其他方面也热情一点啊。”

　　浴室的门被从内侧打开，身材纤细的少年用柔软的毛巾仔细擦着自已漂亮的长发，纯棉浴袍的领口大敞，最终被腰带收束在腹部，露出一大片还有些潮湿的胸膛。

　　不知道为什么，那明明是线条非常完美的躯体，胸肌和腹肌的轮廓都漂亮到可以做绘画模特的程度。

　　无论是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到锁骨上，再沿着白哲的皮肤一路滑进浴衣领口内的样子、还是冰冷的身体被温水蒸腾后眼角湿润泛红的神情、甚至是喉结滚动那微小的幅度全部都性感到不可思议，但……

　　………………总觉得有哪里、有哪里不太妙。

　　各种意义上的不太妙。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轰焦冻最终只能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把手中拎着的柔软棉拖鞋递过去，“鞋……”

　　“哦，多谢、你变体贴了不少嘛。”

　　下一秒穿上鞋的冰川双莲洒脱地把长发用毛巾盘在头顶上，从卫生间拎出抹布十分迅速地把自已留在地板上的一溜水渍擦干净。

　　全程耗时不超过一分钟。

　　在轰姓姐弟隐晦的提醒下，冰川双莲在把头发吹干后终于意识到自已领口大开的样子给两人带来了相当程度的困扰，不得已躲到浴室从‘门’里拽出了一件颇为朴素的灰色居家服换上。

　　不过……那是什么青春期的奇妙顾虑吗。

　　明明岚哥和美由纪从来都不会对看到他的身体有什么奇怪反应，而且他也没有露出什么过激部位不是吗。

　　暂且安顿好自己后，双莲给家人和几个朋友发简讯报了平安，不出意料迅速收到了高槻几个人的超长回复，伴随着强烈的语气词和叹号，砸得他头晕。

　　倒是岚哥的秒回让他惊讶了一会儿，冰川一岚非常仔细地就衣食住行等各方面详细地叮嘱出几大点几小点，还因为字数太多不得已拆分成了三条讯息。

　　这还是那个胸有成竹睥睨众生地对他说‘你以为在和谁说话’的冰川一岚吗，哥哥，你OOC了吧。

　　冰川双莲在仔细读过所有人的简讯之后点进了夜岚的对话框，那里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夜岚凌晨时东一句西一句的单方面扯皮，像是少了吐槽演员的单人漫才。

　　『有空记得把伞还我。』

　　还没等他锁上屏幕，简讯传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果然是来自夜岚稻佐。

　　『明天我就过去！』

　　『你已经到亲戚家了吗？』

　　『手套送你了！』

　　『我到家了！』

　　『………………』

　　『…………』

　　『……』

　　双莲放任自己的身体后仰栽进柔软沙发里，举着手机看屏幕中不断上跳的简讯，从眼睛里透出星星点点无可奈何的暖意。

　　要是从另一面理解、这呆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明天我要去一趟雄英。』

　　『我陪你一起去吧！』

　　就是这一点很可爱。

　　明明连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都不明白，却还是顺应心意想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就接近讨厌就远离，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应该是毫不犹豫且没有悔恨的人生吧。

　　冰川双莲岂止是不讨厌勇往直前敢爱敢恨的傻瓜。

　　他明明就是非常欣赏。

　　被他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随着设定的屏保时间到来而归于黑暗，在那光消失的前一瞬能够看到没有退出的属于夜岚稻佐的短信界面，最下方的是一条刚刚发送的消息。

　　『お願い』

　　在敲响轰焦冻的房门之前，就算是冰川双莲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实说他根本不适合扮演开导别人的知心哥哥角色，论博学儒雅懂得倾听艺术和激励原则，明显是冰川一岚更符合这个定位，可轰焦冻就是不喜欢冰川一岚。

　　丝毫不考虑究竟谁才能就这个问题给予他最有效的引导，而是喜欢谁就向谁求助。

　　这孩子……

　　实际上，轰焦冻那句似乎被细雨打碎的话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身边人的耳中，只是接收的对象一时间没能找出合适的措辞，所以顺势而为，装作没有察觉了。

　　——只不过即使现在他也没能找到真正合适的措辞，只不过是没办法放任轰焦冻被堵在负面情绪中出不来，硬着头皮也要尝试。

　　“焦冻，现在方便吗？”

　　他没有在门外等待多长时间，轰焦冻就打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双莲随手将门关好，也许因为彼此多少都预料到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让人觉得放松，所以两人都没有坐下的打算。

　　“见到姑姑了吗。”

　　轰焦冻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来，他静静地注视着冰川双莲的眼睛，而那双淡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晃动，他有预感，无论自己的回答是‘有’或者‘没有’，对面前这个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长久的注视中，轰焦冻突然注意到自己已经比这个人要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需要仰望的表哥，竟然要将视角稍微抬起一点点，才能与他的视线交汇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冰川双莲飒爽利落，像是肃杀的秋风，但此刻看来，真正的冰川双莲其实远比他以为的那个冰川双莲要纤细得多。

　　他憧憬且羡慕的对象，其实一直是以远比他以为要瘦弱的躯体容纳着那样强大的内心。

　　“……没有、我没有进去。”

　　冰川双莲再次叹了口气，但那双眼睛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焦冻，我现在只能说……在你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这个选择也许是对的。”

　　异色发丝的少年默默地垂下头去，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像是在极力克制某些满溢却无处发泄的情感。

　　“实际上我也没有比你多出什么不得了的人生阅历，也许此刻更应该老老实实地做个听众——我还挺擅长这个的。”

　　“但毕竟我能来这边也是因为姑父的邀请……嗯、我不是受人恩惠在说好话，我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也没有替你分析处境指明道路的能力，岚哥叫我无论何时都要记着不要自以为是，所以我不想就这件事给你什么建议。”

　　“既然现在没有让事情好转的能力，就维持着不要让它变得更糟糕吧。”

　　冰川双莲干巴巴地自顾自说出一大段话，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轰焦冻的情绪看似缓和了些，但多半也要归功于少年原本就十分隐忍的心性。

　　冰川双莲第三次叹气，他紧急调动所有的记忆细胞回忆当美由纪受委屈嚎啕大哭时自己是如何安慰的，在检测到N次都是相同结果‘把美由纪大哭的由头暴揍一顿’之后万念俱灰。

　　内心十分抗拒却还是不得不依照唯一一次不同的结果抬起手臂，将垂着脑袋的少年揽进自己的怀抱里。

　　轰焦冻的身体瞬间僵硬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但对方怀抱中新雪的气息又实在是让人怀念，以至于当冰川双莲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他后背的时候，他竟然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呜咽。

　　并没有泪水，只是胸腔囤积了太多酸涩浊气之后蒸腾而上的那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委屈而已。

　　“明天晚上我也想吃荞麦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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