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雪国之怒

　　冰川双莲看着分发到手中的厚厚一沓申请表，虽然耳边还回响着相泽老师临走前的忠告，却还是急切地伸出手指捏着纸页一张一张向后翻看着。

　　这份表格并非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而是依照五十音的顺序来排序的，所以并没有翻太多页他就在き开头的事务所中找到了鬼怒神英雄楽事务所。

　　在他知道兄长特地为自己的职场体验奔波并安排下这个目前比较适合的事务所后，夜岚稻佐熬夜把鬼怒神楽的所有资料都找了出来给他临时补课。

　　鬼怒神楽英雄事务所是三日月财团下属的一个小型英雄事务所，位于神奈川县横滨市鹤见区。

　　事务所的名字与组合名相同，非常言简意赅，是由英雄名为鬼怒的超新星男英雄和英雄名为神楽的年轻女英雄组成的二人组合，据说二人是家庭重组后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当然，也有两人似乎在交往中的传闻。

　　但最让冰川双莲介意的，却是这个英雄名为神楽的女人，她的身上缠绕着无法挣脱也数不胜数的负/面/消/息。

　　夜岚稻佐以尽量不掺杂个人情感的表达向他叙述这个女人曾经历过的一切——那也是冰川一岚在仔细考虑后费尽力气把神楽从国外邀请回来的原因。

　　是的，神楽的重组家庭是由她的父亲和鬼怒的母亲组成的，比起鬼怒父亲规规矩矩的早逝，神楽的母亲却确确实实是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她在父母离婚的最初跟着母亲生活直到母亲拒捕自杀，从童年起就一直背负着罪恶的血脉生存。

　　而也不负众望地、她在高中时代因为过于强势的个性被敌人掳走了。

　　那时所有人都放弃了她，认为流淌着罪恶血液的她毫无疑问会成为敌人的一份子，虽然官方没有发布任何消息，但公众已经将她认定为恶人。

　　在那时坚持她绝不会泯灭良知与恶为伍的，只有她名义上的哥哥，鬼怒。

　　最后的结局皆大欢喜，心中有着无上理想的少女用自己的智慧与敌人虚与委蛇，最终毫不留情地成为了扳倒那过于强大的敌人的最大助力。

　　神楽以最狂妄的姿态用自己的行动将把她认定为恶人的公众狠狠践踏了一把。

　　冰川一岚最为看重的，就是神楽的这份经历，和鬼怒千万人吾往矣的孤注一掷。

　　已经没有必要再看其他的事务所了。

　　冰川双莲在自己的申请表上第一志愿的方框里端端正正地写上了「神奈川县横滨市鬼怒神楽英雄事务所」，随后主动去教师办公室将表格交给了相泽老师。

　　“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吗？我记得向你提出申请的应该有更有名的事务所才对。”

　　相泽消太看着手中这份只填写了第一志愿的申请表，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

　　“我相信这是最适合我的。”冰川双莲毫不犹豫，神色看起来很放松，“老师，可以再对我多一点信心。”

　　相泽消太缓慢地露出了个不怎么走心的笑，他当然记得这是体育祭前建议冰川双莲不要使用「门」的个性时对方说的一句话，而最终冰川双莲的表现虽然缺憾明显，但也有值得称赞的地方，所以他也并不介意对学生自发的成长持观望态度。

　　午休时间就在同学们的犹豫不决中到来。

　　每一个讲述校园少年的故事里，都应该有午休的天台。

　　所以午休的时候，轰焦冻是在礼堂的天台上找到冰川双莲的。

　　那实际上应该不能叫做天台，只能算是楼顶，但好在场地粗糙，也就几乎不会有人打扰。

　　轰焦冻实际上也很费解冰川双莲究竟是为什么拎着便当跑到了距离教室相当远的这里，导致他买完饭赶来的时候，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冰川双莲的便当盒子是浅黄色的，上面贴着一片雪花的贴纸，就摆在靠近天台门的地面上。

　　而冰川双莲本人则站在靠近边缘的地方遍吹风一边打电话，声音被风吹得很远，连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收到了三千多份申请呢，但粗略看了一眼，竟然有差不多三分之一是偶像事务所。”

　　“岚哥说事务所提供暂时住宿，不然还得找中介和你一起在横滨租一间公寓。”

　　“你说反正这边的也用不到……？不行啊、如果没有作为介质的门，晚上我没办法去你那里。”

　　“我还想着下次周末我们来这边住呢、三奈和我说涩谷有一家新开的冰激凌店，里面十二星座的风味卖得很好。”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再中一次个性，我就是想吃嘛，你陪我一起去。”

　　“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有和我一起念雄英了？”

　　“……我猜应该是整个班级从东京站分别去各自的事务所报道吧？至少我离横滨近一些，我到时候在横滨站等你。”

　　冰川双莲一边笑着一边随性地回过身，这才突然注意到了后面的轰焦冻，于是匆匆和电话对面道了别，“早上我做了鲑鱼饭团、味道应该还不错。”

　　快步走过来，坐在房顶一块凸起的横梁上打开了便当盒。

　　里面的饭菜并不能算是多华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式，但毫无疑问是冰川双莲亲手做的。

　　冰川双莲把鲑鱼饭团和炸天妇罗都摆到了便当盒的盖子上，递给坐在身边的轰焦冻。

　　轰焦冻低着头一言不发，慢吞吞地咬了一口饭团后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很好吃。

　　实际上轰焦冻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不小心听到冰川双莲电话的内容已经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原本以为电话另一边是表姐美由纪，直到在聊冰激凌的话题时冰川双莲表露出了撒娇的情绪，他才意识到电话对面也许是冰川双莲的恋爱对象。

　　——但为什么是「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有和我一起念雄英了」？

　　莲哥他的恋爱对象不是雄英的学生？

　　等等、听莲哥的意思，应该是两个人已经定了横滨的事务所。

　　爆豪他的申请表还没有交给相泽老师才对，绝对不可能现在就已经决定好去哪里。

　　那、不是爆豪？

　　冰川双莲看起来并没有在吃饭的过程中交谈的意思，所以轰焦冻也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吃着午饭，直到冰川双莲将空的的便当盒收好才犹豫地抬起眼睛。

　　“你……不是在和爆豪交往吗？”

　　冰川双莲乍一听到这句问话，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什么？”

　　轰焦冻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一直以为冰川双莲的男朋友是爆豪胜己，突如其来发现也许另有其人，而他这么久以来都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嫉妒和怨怼迁怒给原本无辜的爆豪。

　　“抱歉、我一直在想也许会伤害到你，所以并没有多说。”

　　冰川双莲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侧过身来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轰焦冻小小的影子。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误会我和爆豪交往，但我们确实只是比较合得来的朋友而已，我的男朋友并不在东京，而是在士杰读书。”

　　轰焦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寂寞，他的刘海软软地垂下来，在漂亮的异色瞳中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像是被阳光遗忘的宝石。

　　“体育祭之后，老爸找我谈了一些你的事情。”

　　冰川双莲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突然颤抖一下，连瞳孔也细微地收缩些许，只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他和我说了很多大道理，大概是叫我不能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他不允许我重蹈覆辙。”

　　轰焦冻微微垂下脑袋，整个人就更像是笼罩在了一层细碎的落寞之中，少年柔软的情丝和不得已的怅然从近在咫尺的距离传递过来，让冰川双莲也无端觉得有些恍惚。

　　他没有资格反驳安德瓦的这些话。

　　毕竟那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冰川双莲从没有一天原谅过自己。

　　之所以久久无法释怀，正是因为那份诚挚又真切的感情，而那又确实是他生命中难得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过于优秀的兄长在孩童时代就已经显露出远超常人的成熟，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变得孤高且难以接近；同胞的妹妹却又性格乖僻古怪，以四处惹是生非为乐。

　　就是兄长和胞妹的衬托，他那份不出挑的平庸才显得格外温吞烂漫。

　　冰川双莲实际上一开始并非是很有主见的强势性格，而是喜欢牵着那位表哥的手，不管做什么、不管去哪里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交付出稚嫩又毫无保留的信任。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叛逆的年纪，却在那双有星光沉溺其中的浅金色稚嫩双眼中难得地温柔下来。

　　——老师今天留了理想中职业的小作文，●●哥以后想做什么呢？

　　记忆中清朗俊秀的少年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捏着零碎的硬币和杂货店的老板换了一把水蜜桃味的硬糖。

　　少年的身影逆着太阳的余晖，霞光从身后柔和地漫过来，将那一片记忆都染上深深浅浅的橘色。

　　——成为职业英雄怎么样？那样就可以在双莲需要帮助的时候飒爽现身，让你只要一想到哥哥就会觉得安心。

　　那是，冰川双莲第一次对「英雄」这个概念有了朦胧的憧憬和浅薄的感知。

　　少年的眼睛里跃动着晶莹的光，像是两簇小小的、温暖的火苗。

　　英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是橘红色热烈的火烧云、清爽的晚风、水蜜桃味的糖果、带着茧的温暖手掌、和含着澄澈笑意却又坚定得一往无前的眼睛。

　　但那一切都在暴雪中表然坍塌，他再也没能牵住那只手。

　　他夺取了那颗璀璨又赤诚的、想要成为最好的英雄的心。

　　轰焦冻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冰川双莲的脸庞。

　　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睛正显露着久远的怀念，带着悔恨和微弱的疼痛。

　　——就像他配合欧尔麦特老师欺骗了冰川双莲时的心情。

　　可那时的冰川双莲在醒来后对他说了什么呢。

　　「没事的，焦冻。」

　　从眼神到语气以及动作都是那样的轻柔，像是掬起一捧雪般小心翼翼。

　　轰焦冻那时尚且不明白冰川双莲何以露出那样温柔到了缱绻的神情，只兀自沉迷在懵懂的爱慕中，满心都是酸涩和潮湿。

　　体育祭过后，父亲近乎斥责的严正教训了他，轰焦冻这才向姐姐询问起冰川双莲的往事。

　　他那时虽然年纪和冰川双莲不相上下，却因为父亲过度的掌控，几乎已经脱离了一切外界的讯息，连长兄离家出走一去不返，表亲一家突如其来地搬迁，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恍惚地反应过来。

　　——啊、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

　　姐姐轰冬美在长久地沉默后拒绝了他，她是那样温和知性的女性，哪怕是在背后也不愿意揭开冰川双莲沉疴多年的旧伤疤。

　　反而是哥哥轰夏雄，在听说这件事后骤然变得消沉，拼凑着为他还原了长兄当时受到的那场激烈责骂、和尚且年幼的冰川双莲在得知这件事后几乎一蹶不振的崩溃。

　　轰夏雄这些年来有意识地在躲避冰川双莲，不为别的，只是他一看到如今坚忍沉稳却又锋芒毕露的冰川双莲，就会想起那个曾经温吞烂漫、乖乖攥着长兄手指的孩子。

　　如果不是长兄在英雄的道路上突如其来的折戟，冰川双莲又怎么会如此渴求成为英雄。

　　轰焦冻直到那一刻才明白，冰川双莲有多怜惜他，就有多怜惜当年那个自责无助的自己。

　　可冰川双莲这么多年也没有等到那一句。

　　「没事的，双莲。」

　　他离家出走八年、几乎已经遗忘的长兄，不会再对冰川双莲说出那句原谅。

　　也正因为冰川双莲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宽恕，才更愿意将轰焦东这份敏感又惶然的感情细腻对待，包容着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每一寸硌人的棱角，依然笑着对他说。

　　「没事的，焦冻。」

　　轰焦冻突然前倾身体，沉默地伸出手抱住了冰川双莲。

　　冰川双莲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少年确实已经比他要高了，肩膀也逐渐变得宽阔，只是怀抱中沉郁的气息还隐隐将他带回那个泛着凉意的雨天。

　　轰焦冻垂着眼睛，「火」的个性让他的怀抱变得干燥温暖，他执意用自己环抱着冰川双莲的手臂，将这份迟来的温暖传递过去。

　　体育祭上的阴差阳错，冰川双莲这还是第一次见证轰焦冻使用「火」的个性。

　　——那时，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记忆里的风总是很温柔，天气也总是很好，他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么高吧？怀抱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温暖。

　　“把你背负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分担给我一半吧。”

　　在听到轰焦冻的声音时，冰川双莲还有些恍惚，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少年话中的含义。

　　“我会一点点正视自己，不只是为了向报复老爸，而是要超越老爸，成为像他一样的、你心中的英雄。”

　　冰川双莲听着少年清朗果决的声音，极浅地笑了一下。

　　“相信我，双莲。”

　　冰川双莲直起身，静静地看着少年漂亮的异色瞳，那里已经不再纠缠着痴迷的嫉妒和青涩的爱慕，如同大雨落下，将广阔天地间一切不值一提的愁绪尽数冲刷。

　　那双眼睛里只有近在咫尺的冰川双莲，却又囊括了整个辽阔的世界。

　　冰川双莲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情潮褪去后的沉湎笑意，厚重又昳丽。

　　“不、你一定能成为可以超越他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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